第36章 逃非逃
逃非逃
魚人的數量遠不只露出頭的那一只。在她落海之後，魚人們歡呼雀躍般的在海面翻跳。
莫雨歇的槳很快被她揮丢，她開始奮力游，亂了方向。她正在向小島的方向游。
水下有什麽東西突然握住了她的腳踝。将她向下一拉。水瞬間沒過了她的頭頂。她閉氣，在水中看到了拉下的罪魁禍首——一只小魚人，小孩子的模樣。看着她的臉，小魚人沖她眨眼睛，仿佛在賣萌。
莫雨歇奮力将頭露出水面。看到一只大魚人抓了那只小魚人在打頭。莫雨歇因此看到了魚人的手狀物，上面有鴨爪一樣的蹼。小魚人被打得不服，圍着她繞圈，游得速度極快。大魚人追了一下後幹脆停住，等着小魚人繞回來。最後，小的撞到大的，一大一小在水中翻滾，不知是在打鬥還是在游戲。
莫雨歇又怕又累又冷，難受極了。被一群魚人鬧得要崩潰了。她越游越慢，要游不動了。
在她即将下沉的一刻。海面上倒映出了一片黑色的陰影。下一刻，她被提出水面。在昏厥前，她看到了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
醒來時，天已經黑透。
莫雨歇看着再熟悉不過的房間，再熟悉不過的大床。暗暗送了一口氣。果然又回來了。就知道會回來的。
躺着發了會兒呆，覺得自己的身體跟不存在了似的沒知覺。有意識的動一動。哦！從沒覺得身體這麽累過，四肢酸痛極了。咦？不對勁。她在被子下摸自己。
又沒穿衣服？！
香蕉你個西瓜嘞！老娘不喜歡裸睡！
莫雨歇何止是不喜歡裸睡，在她過往的生活裏，她每晚睡覺都會裏一件外一件的穿上好幾層衣服。通常她會在最外面套一件又大又長的黑色連衣裙。把自己包裹得既嚴實又怪異。像個詭異的洋娃娃。因為在她小時候，她一直擔心大哥莫少維會在半夜裏突然對她圖謀不軌。這個擔心直到她十四歲之後才漸漸解除，因為從那時候起莫少維就已經打不過她了。但她這個習慣卻一直未變。
按理說，她應該對自己此刻這樣的狀态感到擔心和後怕。但奇怪的，她并沒有。她心裏一絲擔心和害怕都沒有。
“餓不餓？”頭頂上方突然傳來聲音，很輕很溫和。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莫雨歇仰頭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轉身面向床裏，背對他，并用被子把自己裹緊。被子是白色的，她把自己裹得像個蠶蛹一樣。
Advertisement
“怎麽了？是有哪裏不舒服？”清風傾身過來，半趴在床上，聲音依舊溫柔。
“有。”莫雨歇硬聲硬氣地說，“我心裏不舒服。”
不給清風說話的機會，莫雨歇突然轉過身，動作過快，鼻尖險些撞到清風的臉，她質問:“為什麽又脫我的衣服？為什麽又讓我裸睡？你第幾次看我的身體了？我讓你看了嗎？你哪只眼睛看的？”
一大串質問後，她與清風對視。可是明明占理的她，卻在對視中敗了陣。她又“哼”了一聲，故作強硬地轉回身，再次背對他。
“你是生氣了嗎？”清風在她背後很輕聲地問，很小心的語氣，“上次不是……這次是因為……我不是想……”清風試圖解釋。
“你出去。”莫雨歇下命令。
“我沒有，我只是……”清風明顯不安。
“出去！”莫雨歇加大音量。
過了會兒，發覺身後一直沒動靜，莫雨歇轉回身。
身後果真已經沒人。
莫雨歇想了想，圍着被子起來，去衣櫃裏找衣服。衣櫃裏有各式各樣的連衣裙。以紫色系為最多。莫雨歇突然看着來氣，把所有紫色的統統扯下，丢在地上，踢去一邊。
待她來到一樓時，清風已經準備了一桌子的美食。
莫雨歇很自然的坐到餐桌前，自顧自的吃。
清風坐在她的對面，一副不敢輕易開口的模樣。
莫雨歇吃到半飽的時候，突然擡眼看着清風，轉了轉眼珠，她開口問:“那個長翅膀的，平時就在這島上吧？”
清風迎視着她，卻搖了搖頭，不像是不知道，像是一時想不到該怎麽回答。
莫雨歇仔細想了下，發現清風在她的面前時常會出現這種無措的表情。
“你讓他來見見我。”莫雨歇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
“你找他有事？”清風終于出聲。
“嗯。我喜歡他的翅膀。覺得他人也長得挺帥。”莫雨歇狀似一本正經地說。
清風看了她一會兒，聲音很輕地問:“你是說，你見異思遷了？不愛蕭毅了嗎？ ”
他這麽一問，一下把莫雨歇問住了。沒想到對方會反将自己一軍。
“那倒不是的。欣賞一個人身上的某種能力，和愛上一個人，不是一回事。”莫雨歇說的煞有介事，仿佛十分老道。
“那你喜歡蕭毅什麽？”清風問得小心翼翼。
莫雨歇心裏琢磨了下，一時詞窮，反問:“那你愛那個女人什麽？”
清風直盯盯的看着她，像是欲言又止。
莫雨歇突然靠近他，狀似惡狠狠地逼問:“你對我做過什麽？”
想不到這一問，竟吓到了清風。他頓時一怔，看着莫雨歇的眼神中帶着難以名狀的情緒，像是苦楚、像是心痛、像是愧疚，更像是在害怕。他這副神情也同時驚到了莫雨歇。她本是随口一詐，清風這副神情，豈不是說明真的對她做過了什麽。
莫雨歇看着清風的眼睛越瞪越大:“你，你……你對我做過什麽了？是不是脫光我的衣服後對我……你無恥！”
莫雨歇說着便撲到清風身上，直接将人按倒。餐桌上的東西被撞落，噼裏啪啦的一通亂響。清風被壓在地上，本能的握住了莫雨歇的腰，怕她也被帶倒。
莫雨歇擡拳就打算沖清風的臉上打，可拳頭沖到中途卻不由自主的頓了住。她詫異的看到清風紅了眼圈。
莫雨歇怔了怔，意外之餘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好笑。她扯着清風的衣領将他拉起:“幹什麽？你這是什麽表情？你不是會功夫嗎？和我對打啊！你這副神情倒像是我占了你的便宜。該委屈的人是我好不好？你說，你對我做過什麽了？”
清風像是回過了味，搖頭說:“我什麽也沒做。我只是想讓睡得舒服一點。你的衣服濕了。”
“看過我的身體了沒有？”莫雨歇明知故問，表情有些不自在，難得她會感到害羞。
清風不說話了。
莫雨歇不輕不重的錘了他胸口一拳，想罵他，卻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詞語。
“蕭毅對你好不好？”清風突然問了她這麽個問題，“你們相遇多久了？相遇的這段時間，他都為你做過什麽？對你好不好？”
莫雨歇打量着清風的神情，從他露在外面的半張臉上看不出什麽異樣的情緒，像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莫雨歇斟酌着說:“他對我當然好了。雖然我和他認識的時間并不久。但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用時間長短來衡量好壞的。一見鐘情你懂不懂？”莫雨歇的腦海中這時出現了和蕭毅第一次相遇時蕭毅冷漠的臉，又回想到了在酒吧裏她主動去和蕭毅說話，當說蕭毅當她是空氣一樣。
莫雨歇不自覺的低了頭，想到了來到這裏之後蕭毅對她的維護，事事為她着想，于是接着說:“嗯，我和他的感情，是越來越好的。”
清風不知是怎麽想的，突然很動情的雙手上移，抱住了她的背，同時低頭與她的額頭相觸。
莫雨歇這時才反應過來，她與清風的姿勢是她跨坐在他的腿上，他抱着她的腰身。
莫雨歇一把将清風推開:“不準你再碰我。我早說過沒我允許不準碰我。你怎麽能對我想抱就抱？你對女人都是這樣的嗎？”她越說越氣，站起身對清風大聲訓斥，“把地上這些都趕快打擾幹淨。”說完她沖出了門。
島上的霧氣今日格外的濃重。莫雨歇一口氣跑進房後的山林。那個涼棚已被重新修好。這回下面不只是鋪了毯子，還在毯子下放置了一張躺椅。
莫雨歇躺上去，沒一會兒她的鹦鹉就跟了過來，直接落在了她的腿上。她将那只鹦鹉像抱貓狗一樣的抱在懷裏。好在金剛鹦鹉個頭夠大，被她這麽抱着也能露個頭出來。
“金剛，你心情好不好？”莫雨歇抱着鹦鹉，開啓了講心事模式，“你有沒有戀愛過？什麽樣？才算是真心呢？”
鹦鹉在她懷裏，像只趴窩的母雞，昏昏欲睡的模樣。
莫雨歇瞅了瞅鹦鹉，醒悟道:“你還沒戀愛呢對不對？看你這幅沒精打采的樣子，就知道你還是只單身狗。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公是母呢！你告訴我啊。”
鹦鹉沒反應，裝作沒聽懂，心裏其實緊張的要命，不知道自己是該說實話好？還是該僞裝一下好？它一直都是只有使命在身，又有責任心的鹦鹉。
“這樣吧，男左女右，擡左爪就是男，擡右爪就是女。金剛，你現在告訴我，你是公是母？”莫雨歇想到了她倆之間的溝通方式，她堅信金剛聽得懂她的話。
鹦鹉的左爪收緊了下，最後一咬牙，擡起了右爪。
莫雨歇高興的将鹦鹉舉了起來:“好，好。從今以後我們就做閨蜜。”
莫雨歇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心思與言行都像個孩子。從前那個對人時刻提防，總是冷言冷語冷臉的莫雨歇，已經在這個小島上慢慢彌漫在了煙霧裏，越來越模糊。
她斜躺在椅上，聽着瀑布落入潭中的磅礴聲，聞着大片紫萱散發出的花香。回想着她的過往歲月，僅有的兩個朋友邱珊珊和施佳佳、大哥莫少維、二哥莫俊明、還有那個剛出校門的小助理李松。關于他們的一切，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她又想到了蕭毅，想到了清風。仔細想來，他們都像是一場虛幻。出現的那麽不真實。給她的愛也如夢幻般不真實。
越是美好的東西越可能是假的、虛幻的，越容易失去。
如果注定會失去，她寧願從未得到過。
她心中焦躁，安躺不下。于是起身來到潭邊，脫了鞋襪踏水。這裏氣候早晚尚算宜人，午時會有些悶熱。潭水沁涼，令人舒悅。
莫雨歇仰頭看着上方的瀑布，從未從這個角度看過它，這麽看過去，瀑布仿佛大了許多。
瀑布周圍散着水霧，被陽光折射出瑰麗的色彩，像仙女的裙帶，飄忽不定。
正看得癡怔間，她突然看到瀑布後面石壁上有個洞口。雖然只是一個瞬間的顯現，但她看得十分清楚。
莫雨歇起身，繞到瀑布後方。後方的崖壁嶙峋不平。這對莫雨歇來說不難。她穿好鞋襪，攀岩而上。
潭外樹林之中，一個清瘦俊逸的身影此時正隐在一棵樹後。遠望着少女攀岩而上的身影，他口中喃喃:“終究是躲不過……”
被擱置在躺椅上的鹦鹉撲棱着翅膀，徑直飛了過來，落在了他的肩頭。
同時一雙黑色的翅膀也飛落過來，站定施禮，道:“屬下去帶她下來。”
他擡手制止:“我自己去。”
莫雨歇終于攀爬進了瀑布後的石洞。洞內黑漆漆，初時什麽也看不清。但是很快，很快她就發現了這洞中的妙處。猶如安裝了聲控燈，随着她的逐漸踏入，洞內空間依次亮了起來，是清冷色調的很淺很淡的亮。不過這已經足夠看清周圍的事物。突然石壁上顯出了流光溢彩的畫面。
這些石壁上的畫，乍看時像是一些符號；略細看時又像是一些飛鳥走獸；待仔細看時，驚訝的發現它們在游動，時而聚攏，時而分散。在碩大的石壁上變換出各種不同的圖形。
莫雨歇險些尖叫出聲。這太玄妙了，太美了。
洞口傳來些許響動，是腳步聲。
莫雨歇回身望過去，看到了走進來的清風。
莫雨歇心裏興奮，正想同人分享面前的奇景。她擡手，欲招呼清風快些過來。可剛擡起的手卻突然頓住，她的臉上顯出了詫異的神色，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不遠處的清風。
只見清風靠向了石壁，摸索着石壁前行。
莫雨歇心裏一個咯噔，第一反應是清風的眼睛怎麽了？他怎麽能看不見？盯盯的看着清風走近。莫雨歇的心頭提着一口氣。就在她心慌得快要哭出來時。
“紫……”清風看到了她，眼中有一半的歡喜，一半的憂郁，“雨歇，你沒事吧？”
莫雨歇心口的那口氣終于呼了出來。她擡手，在清風眼前晃了晃:“你的眼睛沒事吧？”
“沒事啊。”清風的聲音輕了下去。
“這裏這麽亮，你為什麽摸着牆壁走啊？”
“亮？”清風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低下了頭，“我只是覺得這裏的地面很濕滑。”
莫雨歇高興的拉過他的手臂，指着牆壁:“你看，這是什麽呀？這麽漂亮。”
清風看眼她所指的方向，又看着她，聲音小心地問:“你看到了什麽？”
“我問你啊！這是什麽呀？它們這是要組成一副什麽圖啊？哇哇……”莫雨歇驚嘆的仰起了頭，整個人都被眼前逐漸形成的畫面震撼住了。
是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如畫中仙子，身姿婀娜，裙帶飛揚，面容絕美。仿佛剝開了缥缈的雲霧，女人越漸清晰的呈現了出來，仿佛正用溫柔的眼神看着他們。
莫雨歇驚嘆極了，不停的拉扯清風的手:“好美啊！為什麽會這樣？這是什麽？她是誰？”
“你認得嗎？”清風眼神灼灼，看着她。
“不認識啊！我該認識她嗎？她是誰啊？”莫雨歇還在興奮着。
清風突然抱住她。
莫雨歇也回抱住他，興奮得一跳一跳的。太美！太震撼了！比她以往所見過的所有煙花場景都震撼！
:“我們走吧！這裏陰冷濕滑，不宜久留。”
“啊？我還想再看看。喂……”莫雨歇被拉到了洞口。
上來容易，下去難。兩人站在洞口，被瀑布飛落的水花濺濕了衣衫。
清風莫名地問:“跳下去行不行？”
莫雨歇還在不停回頭張望，身後的洞內又變回了黑漆漆的一片。她沒看夠，心裏不舍。
“跳下去？”莫雨歇往下瞅了瞅，“掉到潭裏，這潭夠不夠深啊？”
“可能會死。”清風突然這麽說，“怕不怕？願不願意跟我一起死？”
莫雨歇看着清風，眨巴眨巴眼睛，說:“怎麽可能會死呢？你今天很奇怪。”
清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待兩人都濕噠噠的從潭中爬出來時，清風激動的抱住有些嗆水的莫雨歇。
莫雨歇被抱得不舒服，将人推開:“你要幹什麽？勒死我了。”
“你為什麽跟着我跳？為什麽？”清風似乎很冷，渾身都在顫抖。
莫雨歇站起身，擰着衣服上各處的水:“你敢跳我就敢。有什麽為什麽？”
濕透的衣服緊貼住身體，難受又尴尬。莫雨歇擡步向回跑，不理會身後神色異樣的清風。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