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曾經

曾經

嚴清緩緩的睜開眼,目光漸漸有了聚焦,卻只是盯着屋頂,沒有神情。

蓉萍見他醒來,趕忙擦掉臉上的淚,撲過去。

“你還好嗎?哪裏不舒服?有什麽需要?你告訴我,告訴我,我幫你。”

“你出去。”嚴清輕聲說,說完忍不住的一陣咳嗽。

蓉萍臉上剛剛顯出的暖意散去。

她慢慢的站起身,看着嚴清,她突然又笑:“你這麽對我,我都快心灰意冷了。她一次又一次的那樣對你,你是不是也快不愛她了?也快承受不了了?”

她下意識的後退,“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哪裏不如她?”

蓉萍突然吼:“我哪裏不如她?你說啊!”她頓了頓,“你說不出!因為我沒有地方不如她,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憑什麽跟我比?就只有你,只有你這個傻瓜,那麽的在意她。傻傻的被她騙,被她傷害了一次又一次。”

對于蓉萍此刻的失控,嚴清雖然以往不曾見過,但也并不以為意。

對于蓉萍這個愛他愛得已經有些精神不正常了的女人。嚴清起初是厭惡,後來是無奈,如今已經變成了漠視。

他能理解蓉萍,因為他知道,蓉萍就如他自己一樣。都是被愛占據了全部的人。

愛一個人沒有錯,即便是愛錯了對象。

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沒有過多的苛責為難這個女人的原因。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與蓉萍不同。

蓉萍愛他,那是執迷不悟;而他愛紫萱,是理所應當,因為紫萱愛他,從前愛,現在也愛。

嚴清坐起身,雙手撐着床身,喚:“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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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悄悄的,沒人進來。

嚴清看向蓉萍:“你将人都遣走了?你要幹什麽?”

蓉萍見他看着自己,臉上立刻便又有了笑意。她快步走到嚴清的身邊,低身仰視着他:“我是不想有人打擾你休息,你叫人做什麽?我來做。”

嚴清收回目光,語氣冷淡:“我念你是師傅的徒弟,所以事事不與你計較。今後你做事最好有個分寸。”

蓉萍臉上的笑被凝住,她心裏不舒服,便也不想讓嚴清舒服,于是出口的話突然鋒利:“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當年你不顧性命,分魂随她而去,可有想過會是如今這樣的結果。”

她呵呵一笑,“你應該想到的啊!你那麽聰明,怎麽會想不到呢?那人的魂魄雖是你的半魂,但他是經人孕育,被人所生。怎麽可能永遠受你所控制?就像現在這樣,他可以,獨立成人了。”

嚴清聽了這一番話,臉上的眉頭微皺。

他将左手手腕轉動了一圈,便有一道幽藍色的光随着他手腕的轉動而出現,并迅速的向屋子的高處蹿去。緊接着,高處的屋頂上突然傳出“簌簌”的聲音。

蓉萍仰頭上望,臉色大變。

幾乎于此同時,一道黑色的煙霧由高處落下,将蓉萍整個人籠罩住。蓉萍的驚叫聲由大變小,整個人随着黑霧而去,最後被扔到了房外。

蓉萍自身也并非普通人,當年也是得了兩人共同師傅的真傳,只是及不上嚴清厲害而已。

她在空中掙脫束縛,穩穩落在地上,憤恨地說:“終有你求我的一天。”

嚴清坐在屋內,腦中回想着剛剛蓉萍所說的話。

是啊,他現在是已經擺脫了自己的控制,能夠獨立的活了。

這不在嚴清的推測之中。

正常來講,他自己做不到,并非蓉萍所說時間久了就會這樣,也不是肉身的原因。應該是有人幫了他。

這個人,嚴清一瞬間就想到了。巫家的人,那個巫敏。

巫敏是精靈的後代,所以有這個能力。其實,紫萱也可以的。想到從前的紫萱,如今的莫雨歇。嚴清就會忍不住的想,她此刻在做什麽呢?會不會想到他?

越這麽想,便越迫切的想和她見面。他下意識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此時,蕭毅與莫雨歇正擠在一張床上,這麽做好處是有的,暖和。

蕭毅将他所想起的往事,以一個故事的形式,講給莫雨歇聽。

那時候,他還不是勐昭的國主,他還只是個單純的清俊少年。他天資聰慧,是學習秘術的奇才,他深受父王和師傅的器重。

那一天,他利用新學到的秘術,困住了他的幾個随從。然後獨自跑出了王宮,不知不覺間便走進了芸城的禁地,一座無人居住的小島。

在一片紫色的花海間,他遇見了她。

那時,他的名字叫嚴清,她的名字叫紫萱。

嚴清第一眼見到紫萱,就知道她不是人類。雖知她是精靈,但卻仍舊對她一見鐘情,情感來得無法克制。

此後,他常偷偷跑去與她見面。他們在一起時很快樂。紫萱沒有騙他,告訴他,她是靈族,是被勐昭的國主囚禁在這座小島上的。

嚴清告訴她,不要怕,他會是勐昭未來的國主。

到時候,他會給她自由。

她甜甜的笑,她說自己無處可去。她願意生活在這座小島上。只是每天一個人,她會覺得孤獨寂寞。

他自然不想她孤獨寂寞,于是每天都想盡辦法來島上陪她。

海邊的小木屋裏,有兩個人對彼此愛意的表達,都是幸福甜蜜的回憶。

事情終有被發現的一天。

嚴清因此被嚴加看管,紫萱因此被關進了瀑布後的石洞。

因為太過思念,因為想見到紫萱的願望太過強烈。就是在那段時期,嚴清的秘術進步神速。

他漸漸發現,活人也是可以被分魂的,并且可以分魂而不死。他努力嘗試了很多次,發現即便是對半分魂,也是有主魂、副魂之分,而分出去的魂魄,無論是主是副,都會因為沒有實際載體而不能離開太遠太久。

在經歷了無數個承受相思之苦的日夜之後。

三年後,嚴清成為了勐昭的國主。他終于可以去見他的紫萱了。

再度相見,他自然是極高興的。他為紫萱在小島上修建了結實漂亮的房子。

房中到處挂着她喜歡的風鈴,點着她喜歡的香薰,為她準備了很多的美麗衣裙。

他做了很多她喜歡的事情,以為他們可以像從前一樣,開心的在一起。

然而并沒有。

紫萱對他說,她不會再愛他了,因為他離開的這三年裏,她過得很痛苦,從沒這麽痛苦過。她今後再也不要愛任何人了,因為愛一個人太痛苦了。

嚴清知她心裏的苦,卻并不信她會不再愛他。

再後來……

後來的事情,在蕭毅的腦海中很模糊,他想不起了。依稀記得紫萱從往生崖端跳了下去。之後的事情,便是他分魂,主魂,也就是他,随着紫萱而去,留了副魂在嚴清的身體裏,以保他在異時空裏不死。

莫雨歇已在不知不覺間聽得淚流滿面,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感動。

她輕聲問:“你找我了很久吧?”

蕭毅說:“一百多年,久不久?”

莫雨歇抓過蕭毅的衣襟抹自己臉上的淚:“瞎說,沒發現你在找我,剛遇到我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對我不理不睬,當我是空氣一樣。”

原本平躺着的蕭毅這時轉過身,溫柔的将莫雨歇摟住:“我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我那時确實是什麽都不記得。你會為此生我的氣嗎?”

“嗯。”莫雨歇轉過身背對他,眼神卻是溫和的,将後背貼近他的胸膛,“我可記仇了呢。”

感受到來自他的胸膛的暖意,她突想到了什麽,轉過身問:“你胸口的蝴蝶是什麽東西?還有我的胸口現在也有了,不是蝴蝶,是花。嚴清的胸口也有。這些是為什麽?”

聽她問到這個,蕭毅習慣性的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從幾時開始有這個習慣動作的。就好像是那裏揣着一個十分重要的東西,只能不斷的确認它還在不在。

莫雨歇看着他的動作,說:“清風也總這樣。”

清風,即勐昭的國主嚴清。對于這個人,莫雨歇和蕭毅自進入異世以來,陸陸續續的聽到過很多關于他的傳聞。

有人說他殘忍弑殺;有人說他偉大仁慈,是他創造了無數的玄武人。那是個不外傳的秘術,只有勐昭的國主有這個能力;說他是最了不起的秘術師、幻術師、魔法師。

而莫雨歇所看到的,卻是一個清瘦憂郁、不堪一擊的嚴清。

想到最後所見嚴清痛苦而深情的眼神,莫雨歇深深的吸口氣,問蕭毅:“你和嚴清,是一個人嗎?”

“是。”蕭毅想也不想,立刻回答,“你愛他就會愛我,愛我也會愛他。我和他本是一個人,也只能是一個人。”

莫雨歇憋在胸口的一口氣變成了淚,從眼中奪眶而出,順着臉頰落下。

“亂說!睜眼說瞎話。明明就是兩個人,為什麽非要說是一個人?”莫雨歇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坐起來哭道:“為什麽硬要說成是一個人。”

蕭毅随着她坐起:“在別人眼中是兩個人,但我們自己心裏清楚,我們是一個人,我們明白彼此心中所想。知道終會合二為一。”

莫雨歇不信,只重複:“哪裏是一個人了?哪裏是一個人了?跟我從上海來的人是你。跟我在小島上生活的是他。怎麽就是一個人了?”

蕭毅為她擦淚:“如果是兩個人,要你從中選一個,你選誰?”

莫雨歇被問得呼吸一滞,愣愣的看了蕭毅一眼,随後便哭得更加無法遏制,泣不成聲。

蕭毅将她摟進懷裏,拍着她的背,輕聲的哄。

莫雨歇哭道:“我誰也不選,誰也不選……你們憑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事?為什麽?”

莫雨歇不知道自己後來是什麽時候睡着的。醒來卻是被陳心怡給吵醒的。

莫雨歇睜開眼睛,一時間有點懵。陳心怡卻是格外的激動。

“雨歇,你怎麽在這啊?這麽多天你都去哪了呀?我好想你,好擔心你。”

莫雨歇坐起,看了眼周圍。蕭毅不在,屋子裏就她倆。

“你怎麽來這裏了?”莫雨歇意識回攏,“這裏不是要打戰了嗎?”

陳心怡立刻激動,抓了抓一頭齊肩的俏皮短發,她簡直要抓狂:“要死了啦!吓死我了你知道嗎?他們居然打到蔚城去了。我和老龐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簡直是死裏逃生,那場面……”

陳心怡說着說着就開哭:“搞什麽鬼啊!我哪見過這種場面啊!那都是些什麽東西啊?怪物啊!都是怪物。這什麽鬼地方呀?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一分一秒也不想了。”

正說話間,蕭毅回來了。

莫雨歇見他一臉凝重,問他:“發生什麽事了?”

蕭毅說:“摩國主讓我們一路從蔚城打到這裏,以為只要攻占了芸城一磚一瓦的土地,就算贏了。就算攻占不了,試探一下勐昭如今的實力,傷一傷它的元氣也是好的。”

只是摩延青萬沒料想到,在嚴清的眼裏,從一開始戰場就不在芸城,而是在蔚城。

他親自來到芸城最苦寒的地方,将摩延青的注意力和句町的兵力都吸引到了這裏。而事實上,他派了手下的幹将卓鴻率人鳥軍團直搗蔚城。在随後趕來的海上魚人的助力下,三日攻下芸城,斬殺摩延青,将芸城中所有抵抗的人類,殺無赦。

單是收集的人類魂魄就有幾百罐。嚴國主果然是不在乎人命的。

莫雨歇癡癡的聽着,在心裏無法将這些事情與那個文弱的清風聯系起來。

蕭毅拿了衣服幫她穿,莫雨歇突然抓住蕭毅的手,說:“我想去見見他。我有點擔心他。”

蕭毅看着她,神情專注而落寞:“擔心他什麽?”

陳心怡在旁邊呆的不自在,讪讪的退了出去。

剛走出莫雨歇的房門就被人抓走了,連喊一聲都沒來得及。一同被抓走的還有羅紳和龐才俊。幾乎是眨眼之間,整個迷霧島上就只剩了莫雨歇和蕭毅。

“他受傷了,萬一這個時候有人想要篡權害他怎麽辦?”莫雨歇握起蕭毅的手,“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蕭毅将她摟進懷裏,惆悵地說:“你愛他,我知道。正如你愛我一樣。你有多愛他,就會有多愛我。同樣的,你有多愛我,就會有多愛他。這是躲不過的事。今後,你會一直處在這樣矛盾裏,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想見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又會惦念我。”

莫雨歇又流了淚,她從沒這麽愛哭過:“我想去看看他。”

蕭毅用力的抱了抱她:“好。我陪你去。”

坐船來到芸城北,一路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擋。

事實上,從蔚城來的人類在昨夜,在莫雨歇還睡着的時候,就已經被芸城來的人都抓走了。至于海裏的非人類戰鬥力,已經見機行事,自動隐蔽了。

這裏的戰争比想像的簡單,終究是不舍得死人。物以稀為貴,人少點終究是有好處的。

來到芸城的軍營外,距離嚴清所在的高大房子還有兩百多米的位置,蕭毅停了腳步,對莫雨歇說:“去吧,我等你。”

莫雨歇拉他的衣袖,十分不舍:“為什麽?我不會讓他傷你的。跟我一起去,好不好?”難得在莫雨歇的臉上看到幾分撒嬌。

蕭毅心裏真是極眷戀這樣的她,可是不行。他和嚴清的距離不能太近,否則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合二為一後會變成什麽樣。

蕭毅摸摸莫雨歇的臉:“我就在這裏等你。你不來我不走。不用擔心我。”

莫雨歇猶豫了又猶豫,幾乎變得不再是她自己。最後,她說:“我只去看他一眼,他沒事我就馬上回來。”

來到嚴清所在的房子,門口的衛兵像沒看到她一樣,不阻不攔,也不進去通報,由着她大步的走了進去。

房內的嚴清像是知道她來了,正快步迎過來。兩人一碰面,立刻緊緊的擁到了一起。

“你若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你了。”嚴清說。

“我擔心你。”莫雨歇哽咽,“你還好嗎?”

嚴清捧住她的臉:“你擔心我?我很高興。”

莫雨歇從嚴清的身側看到了他的房內還有別人。一個被綠色光暈籠罩着的年輕男人,一個像頭大黑熊一樣的壯實男人,一個周身彩色羽毛的漂亮女人,還有她見過的長着一對黑色翅膀的狼人。

嚴清察覺她的目光,才想起旁邊還有別人。他沖身後揮了下手。那四個人便立刻會意離開。除了那個綠光籠罩的男人化做一個綠色光球“嗖”一下消失之外,其他三個都是走出去的。

莫雨歇難免好奇:“那個綠光是什麽人?”

嚴清牽着她的手向內裏走:“卓鴻,軍事統帥。”

“卓鴻……”莫雨歇思索着重複,“就是他帶人占了句町,屠了芸城?”

嚴清拉着她坐到寬椅上,溫聲問她:“餓不餓?想吃什麽?我做給你。”

莫雨歇說:“是你命人殺了芸城所有的人?”

嚴清說:“我原本也沒想這麽快。但你來了這裏,我不能讓摩延青有時間知道你的事。他為人奸詐,心機深沉。我不能給他傷到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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