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蝶戀花

蝶戀花

莫雨歇怔忡的看着嚴清。

腦中重複着他剛剛所說的話。

為了她,為了她嗎?殺人收城竟然是為了她?她莫名的成了罪魁禍首?

嚴清突想到地問:“有幾個人說認識你,是你的朋友。兩男一女。你認識嗎?”

莫雨歇急迫地點頭:“認識,他們是跟我一起,一起不小心來到這裏的。你不要傷了他們。”

嚴清略點了點頭。很快眼裏又溢滿溫柔:“這裏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回我們的小島去。”

莫雨歇猶豫着搖頭:“蕭毅還在等我。我……”

她心裏突然特別特別的難受。

嚴清對她的話并不意外,垂眼思索了下,複又摸摸她的臉蛋兒,說:“你先休息一會兒,不用擔心他,我去讓人送些吃的來。你在這裏不要亂走,我去一會兒就回來。”

莫雨歇不用深想,都知道嚴清一定是想去找蕭毅。她對這件事是極怕的。從心底裏害怕嚴清和蕭毅遇到一起。她想阻值,卻被嚴清突然傾身吻了下額頭。

這一吻是極溫柔的,卻使莫雨歇覺得眼皮沉重,困得立刻想睡去。

她死死抓住嚴清的衣袖,極力想清醒:“不,不要……”

嚴清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溫聲軟語地哄:“你困了,睡吧。”

莫雨歇掙紮不過,沉沉的睡了過去。

蕭毅還在剛剛的地方等着,等來的卻是嚴清,這世上的另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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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能夠彼此理解對方心中的想法,知道對方做事的出發點和緣由。所以,他們之間不需要過多的言語。

“不能讓她繼續這麽左右為難下去。”蕭毅先開了口。

嚴清從腰間拿出一把刀,丢給蕭毅,說:“所以你現在就自己動手吧。”

蕭毅打量了嚴清一眼:“你的身體,這些年虧耗了太多的血氣,已經不合适……”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解決。”嚴清打斷道。

蕭毅不得不說:“主魂在我這裏,毀了我的肉身,你也收不回我的魂魄。”

嚴清詫異地盯住蕭毅:“主魂在我這裏,你才是副魂。”

蕭毅沒想到嚴清會這麽想,立刻糾正:“不是的。當初主魂随了紫萱而去,留下的是副魂。”

嚴清怒目:“事實恰恰相反,是主魂留下,副魂被分了出去尋紫萱回來。”

蕭毅看了眼嚴清的身後,道:“既然這樣,讓她來選。”

嚴清立刻回身,眼中有疑惑也有疼惜,大步迎住莫雨歇,把她摟進懷裏。

他說:“不,這麽做對她太殘忍了。”

蕭毅自己也很難過,可這件事本身就是個會令人很難過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嚴清的身上與蕭毅的身上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互補不同的地方。

蕭毅比嚴清冷靜,嚴清比蕭毅狠決。

“我們自己解決。”嚴清放開莫雨歇,拾刀而上。

蕭毅轉身跑,引得嚴清離開莫雨歇的視線。

莫雨歇看着他們兩個的身影,打鬥着跑遠。耳畔仿佛還回響着,蓉萍剛剛叫醒她時,所說的話:“你的存在,會害死他們……”

海風呼呼的吹,吹亂了她的長發,吹疼了她的臉。她用了好一會兒才提起力氣追過去。

在海邊的石崖下,蕭毅已被打得靠着石壁才能站立。而嚴清正站在他的面前,身後一左一右站着黑翅狼人和高大熊人。

莫雨歇發瘋一樣的沖過去。直接抱住蕭毅,對嚴清大喊:“以多欺少,我看不起你。有本事先跟我打。”

嚴清被她吼得立刻傻了似的看着她。

“我沒有,我……”嚴清試圖解釋,眼含悲傷。

莫雨歇同蕭毅之間的感情與莫雨歇同嚴清之間的感情的區別,在這一刻,清晰的呈現了出來。

蕭毅愛莫雨歇,愛得自然而然。

從他有了人類情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愛她,愛她所有的好與不好。

他也相信她對自己的愛,從不揣測猜疑。

他們在一起時,可以相處的很自然,很随性。

而嚴清愛莫雨歇,從知道她回來之時起,就愛得小心翼翼,謹慎讨好。

他怕她不愛自己,怕自己會令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悅。

他不敢以全貌面對她。他一直在打同情牌。

他對她的愛,近乎乞求。

這樣的愛,會有距離感。

莫雨歇眼下的一句指責,便足以令嚴清無所适從。他對她的愛,已經在無數個思念的日日夜夜裏變得卑微可憐。這樣的嚴清更讓人心疼。

“莫雨歇,救我。”不遠處,陳心怡撕心裂肺的呼救。

衆人望過去,只見陳心怡跌倒在地上,無力爬起的樣子。

莫雨歇看眼蕭毅,又看眼嚴清,然後拉住蕭毅的手便走。嚴清剛邁開一步,莫雨歇便說:“你別跟過來。”

于是嚴清止了步。

兩人來到陳心怡的身旁,莫雨歇上去将人從地上拉起來,想問一句:“怎麽了?”都沒能問出口,地面突然一陷,三個人瞬間掉了下去。

嚴清見狀飛速過來,那塊地已經迅速變得完好如初。

嚴清目眦欲裂,大喊莫雨歇的名字。

莫雨歇在昏迷中,仿佛還能不斷的聽到,清風在叫着她的名字。

醒來時,周圍有許多人。

蕭毅、陳心怡、羅紳、龐才俊都在,還有蓉萍和摩延青。

摩延青不但沒有死,在卓鴻突襲蔚城的那日,還和蓉萍勾結,意圖兵不見血刃的,從勐昭內部反起。

勐昭眼下沒有順理成章的儲王,只要嚴清死了。

那麽誰做新王都不是問題,能者居之。

殺嚴清難不難?

說難原本是很難。

嚴清在秘術的造詣原本無人可及,以至于他深居簡出,不見外人多年也無人敢挑釁他的權威。

世人皆知,十一年前,他是如何血洗芸城,之後又造出無數的玄武人對他唯命是從。

直到近日,摩延青才發現事有蹊跷。衆人皆知十一年前嚴清為了保全自己心愛的女人與民為敵,卻不知他那時竟分了魂,等同于受了重傷。

摩延青心裏悔恨不已,早知道如此他就早動手了。給了嚴清那麽久的時間去訓練卓鴻、黑翅狼人等人。

不過,事情也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現在手裏有蕭毅和莫雨歇這兩個嚴清的把柄,足可以将嚴清置于死地。

見莫雨歇醒來,蕭毅暗暗松口氣。

陳心怡則是哭唧唧的撲過去将人抱住,嬌滴滴地說:“我好害怕,好擔心你哦。”

莫雨歇揉揉額頭,看着周圍的人和山洞一樣的地方,不悅地問:“怎麽回事?這是什麽地方?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蕭毅答:“是他們救了我們。這裏是蔚城北的一處山洞,暫時安全。”

莫雨歇看周圍的人。

摩延青和蓉萍見莫雨歇醒了,只是諱莫如深的互看了一眼,便繼續在洞口處小聲的交談着。

羅紳獨自一人悶悶不快的坐在一邊,神情沮喪。

龐才俊和陳心怡一起坐在她的左邊,蕭毅坐在她的右邊。

莫雨歇想起暈倒之前的事,皺眉問蕭毅:“救我們?是設計抓了我們吧?”

陳心怡心虛,搶白道:“我有要事和你講耶。”

她故意壓低聲音,在莫雨歇耳邊親密耳語,并以蕭毅也可以聽得到的聲音說,“我找到回去的辦法了。”

“你?”莫雨歇心中百感交集,雖然之前一直想回去。但此刻聽到陳心怡這樣說,她心裏竟是非常的緊張。

說不清是希望她的辦法有用?還是希望她的辦法沒用?

陳心怡看了龐才俊一眼,龐才俊沒有說話。

如今的龐才俊,脫胎換骨了一般,整個人瘦得與在林中遇見他時判若兩人。同時還變得少言寡語了,連性情都變了。

對于這個來自北京的富二代,這近一年裏發生了太多他無法承受的事。估計再這麽呆下去,他會得抑郁症自殺的。

陳心怡見沒人接話,只得自說自話:“聽說,有一個地方叫做往生崖,在那裏可以使我們回去,回到我們來的地方。”

“你聽誰說的?”莫雨歇質疑。

陳心怡下意識的望了眼蓉萍所在的方向。

不用她回答莫雨歇也明白了。

蓉萍的話可不可信?

事實上,來到這裏的人确是有過的。對于那個時空的人來說,那些人來到這個時空的人就是他們公安系統裏的失蹤人口。世界上每年至少有一百萬的失蹤人口,沒人說得清那些人到底去了哪裏。人口買賣、謀殺、意外等等,有太多的可能性。

但是,從這裏去到那個時空的人,卻是以往沒有過的。有且僅有前一世的莫雨歇和分魂而出的嚴清半魂。

蓉萍說這話給陳心怡講的時候,心裏是無所謂真假的。她想讓莫雨歇從那來的回那去,是死是活都沒關系,只要從她眼前消失就可以了。

莫雨歇看向蕭毅。

蕭毅正垂眼,一臉沉思。

莫雨歇于是看了眼陳心怡和她身邊的龐才俊,說:“既然有辦法了,你們為什麽還不走?別說是在等我?”

陳心怡被問的一臉委屈:“嗳,你這樣講很沒良心嗳,我們是在等你們呀,我們是一起來的。當然希望我們一起回去呀。”

“我……”莫雨歇看了眼蕭毅,“我不急着回去。”

蕭毅這時開口,對陳心怡和龐才俊說:“你們說的往生崖我知道在哪裏,我可以帶你們去。”

龐才俊有點吃驚的看着蕭毅:“你也不想走嗎?”

蕭毅說:“你們先走,不用擔心我們。”

龐才俊突然來了氣:“真是見了鬼了!這破地方有什麽可留戀的?你們居然會不舍得走?我可是一分鐘都不想呆了。要什麽沒什麽,吃不好喝不好,還到處是怪物。”

龐才俊霍的站起來,眼圈都紅了,低不可聞地說:“我想我爸我媽了。”

蕭毅過去拍了拍龐才俊的肩膀,安慰他:“你一定可以回去的。不用難過。”

龐才俊抹了把淚。

蕭毅對龐才俊低語:“所謂的往生崖就在芸城最南的紫萱島上,如果我們走散了,你們自己想辦法去到那裏去。”

龐才俊用力的點了點頭。

摩延青與蓉萍在一旁,不知研究明白了什麽。摩延青挺滿意的走了。蓉萍轉身看了眼莫雨歇和蕭毅,走過來,圍着蕭毅看了一圈。看到最後眼睛裏有了些許的柔光。

“你認得我嗎?”她問蕭毅。

蕭毅搖頭:“不認識。”

蓉萍垂頭嘆息:“說是一個人,真是自欺欺人,你和他,不一樣,至少不完全一樣。”

是啊,莫雨歇也這麽認為,可唯獨他們倆個自己不這麽認為。除了莫雨歇偶爾會恍惚一下之外,旁人都能分得出他們是兩個人。奇怪的倒是他們兩個都彼此堅信和對方是一個人。

莫雨歇站起身,走到洞口向外望。海,大海,這裏沒有看不到海的地方。

莫雨歇回頭對蕭毅說:“陪我走走,好不好?”

海風很冷,呼呼的響在耳邊,不過莫雨歇不在乎,頂着風。沿着海邊的礁石舉步向前,仿佛在走一條看不到盡頭,又不只目的地的路。

蕭毅脫了自己的外套披給她:“有話想和我說,是嗎?”

莫雨歇看着腳下的黑色礁石:“我還是很迷惑,有很多事不明白,想問你。”

蕭毅牽過她的手:“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不知道的,我去找答案。”

莫雨歇隔着衣服摸摸自己的胸口,又指指蕭毅的胸口,問:“這裏的是什麽?我記得以前在夢裏,我曾夢到過,自己的胸口被紋了一朵花。現在這朵花真的就出現了。讓我覺得自己不知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裏。你胸口的蝴蝶和我胸口的花,都是什麽?”

蕭毅:“嚴清沒告訴過你嗎?”

莫雨歇搖頭。

蕭毅望向海面的遠方,片刻後又收回目光,看着她,說:“這當然不是紋身,是一種毒,是當年我們自願喝下的一種可使人永生永世相愛的毒。”

“我們為什麽要服下這種毒?”

莫雨歇仰頭望着蕭毅,恍惚間,她又分不清了面前的人到底是蕭毅,還是嚴清。因為他們兩個看她時的眼神,總是驚人的相似。

“為什麽說是毒呢?對身體有害嗎?”

蕭毅說:“要兩個人永生永世的相愛,這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莫雨歇不解:“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他們不一定會每一世都遇見,若是遇不到,就只能各自孤獨終老。亦或是年齡不适宜、性別不适宜,他們還是要在一起,自然會被世人看做另類,受到非議。”

蕭毅摟她入懷,“你離開這裏的第一世,就是一個人孤獨終老,活得很不幸福。怪我用了那麽久才找到你。”

“那我們為什麽要讓彼此吃下這樣的毒呢?”莫雨歇想不出可能性,猜測,“是因為太相愛了嗎?”

蕭毅:“嗯,是的。”

事實上,不是的。

若幹年前,紫萱所在的精靈一支,謀殺當時的勐昭國主未果。後被集體關押在芸城南的小島上,就是後來被嚴清命名為紫萱島的小島。

幾年後,島上的精靈陸續死去,最後就只剩下了紫萱一個在島上活着。再後來,嚴清來到了島上。

紫萱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她意圖殺死嚴清,于是設計出了這個毒。為的是令嚴清愛上她,對她唯命是從,确保勝算。

精靈的思想太單純,她不知道嚴清本就是真心愛她的,更不知道嚴清一眼就識破了她的計謀。不單知道她拿給他的水中有毒,還知道服下這毒的所有後果。

紫萱只以為蝶會愛花,卻不知花也戀蝶。也不知會愛到永生永世。

嚴清知道,但他願意,對這個毒,他甘之若饴。

蕭毅用力的握了握莫雨歇的手,對于當年自己的決定,他不後悔。只是沒想到後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即便如此,他也不後悔。

莫雨歇還是有疑惑:“是不是有了這個蝴蝶和花的人就會相愛,幾個人一起有,就幾個一起相愛嗎?”

蕭毅明白她的意思:“我和嚴清是同源同血同魂,雖然這不可思議,但嚴格來說,我和他的确是同一個人。”

“思想意識呢?”莫雨歇追問,“思維方式?對事物的看法?性格?品行?這些統統都一樣嗎?”

蕭毅溫柔的攏着她被海風吹亂的發,耐心的解釋:“即便你說的這些都一樣的兩個人,也不能合為一個人,而我和嚴清可以。我和他,就像是人格分裂出的兩個人,無論給旁人的感覺怎麽不同,可終究還是一個人。從前發生過的事,我們都知道,只有分開的那段時間,是彼此不知道對方身上都發生了什麽。我甚至失憶了。”

“那他若死了,你也會跟着他一起消失嗎?”

蕭毅說:“如果那一刻我和他是在一起,就會合二為一,如果不是,那麽就……”蕭毅說到這裏,神情突然一冽,暗叫一聲“不好。”

他突然拉住莫雨歇快步跑。說是遲那是快,蕭毅剛剛想明白的事情,摩延青也剛剛從巫敏那裏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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