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往昔
往昔
一衆摩延青的手下追來。
事出突然,莫雨歇不及多想,只能随着蕭毅拼命的跑。
蕭毅意識到眼下的情形,在海邊是極其危險的。正想轉向,海面驟然而來一聲巨響。
一頭龐大的滑齒龍豁然躍出水面,漆黑的脊背和駭人的頭顱在海面上高高挺起。脊背上迅速爬上數條灰白色的魚人。
與此同時,海面上也浮出了無數條魚人醜陋的頭臉。
魚人這種怪物,莫雨歇在從小島上逃離時有遇到過。但今天的魚人可和那日的完全不同。那天的是嚴清安排來護她左右的,而今天的這些,則是聽命于摩延青,來抓她的。對她絕不會手下留情。
蕭毅抓緊莫雨歇的手,向着遠離海岸的方向狂奔。滑齒龍掀起巨大的海浪,如萬馬奔騰,轟轟作響,瞬間就将兩人卷進海中。
蕭毅在這一刻,只想緊緊抱住莫雨歇。但兩人剛入水,就被紛湧而來的魚人硬扯開。
眼看着蕭毅被拉遠,莫雨歇一時心急,閉息不甚,一口嗆水,炸裂般的一暈,瞬間不省人事。
深沉的海,如同看不見一絲光的夜。
下墜,下墜,不斷的下墜。
心中沒有恐懼,只有無助和凄涼,在漆黑一片中被無限放大。
讓人想甘心就此死去,再也不去在意什麽,不去愛什麽。這樣的感覺,她有過,在很久很久以前。
“嘩”被冷水狠狠一激。
莫雨歇猛然驚醒。她大口的喘息,意識剎那回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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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所見便是漆黑的夜晚,陰森恐怖的荒郊野外,一處篝火燃得劈啪作響。
剛剛潑灑在身上的水在遇到皮膚後漸漸變得火辣辣的燙。
她咬牙忍過,垂頭看到自己正光着腿腳,她動一動,随即驚詫仰頭,發現自己的雙手正被綁吊在頭頂的樹枝上。
“醒了。”旁邊有人說話。
“又死不了,你何必弄醒她。”接話的人坐在一旁的石上。
莫雨歇費力的扭頭,看過去,說話的兩個人,正是蓉萍和摩延青。
“放我下來。”莫雨歇的聲音幹澀痛苦。
蓉萍站到她的面前,笑模笑樣:“綁着你,不是怕你逃了,只是想讓你更難受而已。你現在難受嗎?”
莫雨歇瞪住她:“你和我有仇?你恨我?為什麽?”
蓉萍意興闌珊:“你猜呢?”
莫雨歇沒有那份閑情逸致:“少廢話。你想幹什麽?直說!”
蓉萍看住她:“你現在這樣,真是較之從前差得很多。他怎麽可能還喜歡你?不過是巫毒所致罷了。”
莫雨歇怔忡了一下,繼而問:“我從前什麽樣?”
蓉萍在她面前踱步:“你從前,柔情,妩媚,很會勾引男人。”
“巫毒又是什麽?”莫雨歇問。
蓉萍眼中顯出怨恨,反問:“是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你不是就用這種卑劣的方法使他愛上你的嗎?”
莫雨歇瞬間明白了,幽幽地問:“這毒,能解嗎?”
蓉萍笑了:“原本無解,但是現在,我能。你敢嗎?”
莫雨歇立即說:“有什麽不敢?我求之不得。就怕你沒這個本事。”
蓉萍擡手,手指彈動間,一只酒杯現了出來。她又從腰間的口袋裏取出一枚黑色的珠子,丢在杯中。
蓉萍擅幻術,酒杯是幻術,而黑珠子不是。
莫雨歇能看透她的把戲,她與生俱來這種能力,不受幻術影響。她冷笑,說:“你先把我放開再說,這麽綁着,我可喝不下。”
蓉萍不怕她會耍什麽花樣。将她放開,将酒杯遞給她。
莫雨歇接到手裏,仔細的端看那顆珠子:“只解我一個人身上的毒,行嗎?他倆身上的怎麽辦?”
“你身上的花消失了,他身上的蝶自然就沒用了。”
蓉萍吃了一小驚,沒想到莫雨歇不受她的幻術影響。但稍一細想也就不奇怪了,她現在是人,從前可不是。
“你實驗過?”莫雨歇懷疑。
蓉萍雙手抱臂:“沒有。沒先例。誰知道你當初的毒是哪裏來的。”
“那如何确定效果?”莫雨歇聽得心裏一涼。
“實驗就從你,從現在,開始,不行嗎?”
蓉萍的語氣輕巧且輕蔑。
莫雨歇想了想,問:“如果毒沒解掉,我死了。他們會怎麽樣?”
蓉萍諱莫如深的搖頭,不願意說。
其實,會怎麽樣?莫雨歇自己知道,他們兩個或者說是一個。無論是一個還是兩個,都會孤獨終老,等她轉世,長大,期盼來世再相遇。
莫雨歇陷入了沉思。
如果,這個巫毒不解。那麽,她就會繼續左右為難。
總不能一妻二夫,她接受不了。
不管蕭毅和嚴清,怎麽認定他倆是一個人。她都無法認可他們是一個人的說法。
而他倆口中所說的合二為一。在她看來,就是死掉了一個。無論死哪一個,都是她于心不忍。
如果巫毒解了,那會怎樣?
應該是她不會再愛他們了。同樣的,他們也不會再愛她了。
這……現在想想,心裏挺難受。
不過,不愛了好。不愛了就沒那麽多的麻煩了。
另一種可能就是毒既沒解,她又死了。
莫雨歇站起來,突然擡起手臂将手中的黑藥丸向遠處用力一扔。
“你……”蓉萍臉色極難看。
“我信不過你。更不願意給人做實驗品。”
莫雨歇打斷她的話。
“天快亮了,他們很快就會找來的。”摩延青這時在一旁開了口,對蓉萍說:“你做好準備。”
“有什麽可準備的,一切按照當年那樣,再重來一遍就是了。”蓉萍看着莫雨歇,滿眼怨毒的說。
摩延青聽得不悅:“你可不要太大意了。同樣的錯,嚴清不一定會犯兩次。”
蓉萍不說話,只将莫雨歇重新綁住。
莫雨歇體力不支,掙紮不過,只能由着她綁,心裏卻是在想:原來自己前世的死,居然與一對男女有關。是他們設的圈套。他們想将歷史重演,想得美。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過去。天邊泛起了亮白的曙光。周圍的景致逐一清晰,原來這裏是她熟悉的那個紫萱島,她前世的居所。
莫雨歇又渴又餓,精疲力盡。她被綁吊在紫萱島的最高處,蝙蝠山的山頂。
她睜開眼睛,可以遠望見那條雪白的瀑布。這不由得想起,曾在瀑布下悠閑納涼的日子。
那段與清風共度的時光,在當時覺得是被困、被軟禁。而現在想來,竟有着難言的美好。
想到清風看着她時,深情而憂郁的眼神;想到清風為她做飯時,忙碌的背影;想到清風總是欲言又止時的……落寞。
這些在當時不以為然的一切,如今想來,竟是會令她隐隐的心痛。
莫雨歇覺得,無論清風的權勢地位多高,他的內心都是脆弱而柔軟的。
他更需要她的愛。
那麽蕭毅呢?
蕭毅是內斂的,他不善于外露自己的情感,但他的內心裏,對她一樣是十二分在意的。
莫雨歇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再做着選擇。
嚴清還是蕭毅?
這是她的魔咒。
在這種糾結中,她昏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聽到嘈雜的打鬥聲。她努力的睜開眼,看到周遭正打成一片。
在紛亂中,仿佛是慢鏡頭的逐漸推進,她看到了蕭毅,也看到了嚴清。
他們在和一衆人與獸間打鬥着,是為她而來。
嚴清在手下的維護下,很快來到莫雨歇的身邊。迫不及待的将她放下,緊緊的擁進懷裏。
莫雨歇疼得直抽涼氣:“疼,好疼。”
嚴清将她放開,緊張地問:“哪裏疼?”他檢查着她的身體,驚訝的發現她的脖子以下出現了腐爛的跡象。
莫雨歇自己也看到了,驚得呼吸都顫了。
“不怕,不怕……”嚴清心疼的安扶,“我有辦法。”
嚴清抱起莫雨歇就跑。
蕭毅看到了,追随而去。
嚴清帶她來的地方,她來過,是那個在瀑布後的山洞。水花飛濺,濺上頭臉,很清涼,緩解了她心裏的焦灼。
嚴清将她放到洞內的石地上,緩緩的向後退。
莫雨歇費力的坐起來,不解地問:“你怎麽……”
話未說完,洞內豁然亮了。石壁上閃動起了無數的白色光點。
莫雨歇對這一切都不陌生,再次看着那些光點彙聚成不同的圖案。
很美,很耀眼。
“誰?誰在前面?”
洞內突然傳出陳心怡的聲音。
“有人嗎?”
清晰的腳步聲向着莫雨歇的所在而來,聽腳步聲不只是一個人。
嚴清趕忙出聲制止:“你們不要過來。”
莫雨歇看到來人了。是陳心怡、龐才俊和羅紳。她不由好奇:“你們怎麽也在這裏?”
陳心怡聽出是莫雨歇的聲音,立刻雀躍:“雨歇,你也來了!太好了!”
陳心怡等人摸索着走近,待借着洞口的光線看清莫雨歇的所在時,陳心怡立刻想到莫雨歇的身邊去。卻被嚴清趕過來攔住。
“你們不要打擾她。她受傷了,需要恢複。”嚴清說。
陳心怡不解:“她受傷了?”
莫雨歇已經聽不到他們的講話了。她吃驚地看着面前的石壁,那些光點像蝌蚪一樣,拖着白亮的尾巴,在石壁上變幻的速度越來越快,圖形越來越龐大。
一個美麗的女人顯出了一瞬,随即極速向她襲來。她想躲,但是來不及。
光亮如一枚炮彈沖進她的身體,轟然炸開。照亮了整個石洞。
在此之前,除了莫雨歇之外。洞內的其他人,并沒有看到洞中有光亮。直到莫雨歇整個人亮起來的一刻,他們的眼前才豁然一亮,被光耀的睜不開眼。
莫雨歇感覺自己的身體失了重,輕飄飄的懸浮了起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很新奇。
她看到嚴清正仰頭望着她,眼中含着淚;她還看到陳心怡驚訝的表情,似乎在喊叫;羅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追過來幾步,像是要拉住她。龐才俊卻拉住了羅紳。他們的眼神都充滿了惶恐。
莫雨歇意識到了什麽,她慢慢的轉過身。
哇!她的身後是懸崖!這不是個山洞,而是一個甬道。一邊是瀑布,一邊是懸崖。這個通道曾被嚴清用秘術封住,現在被她打開了。
莫雨歇心裏有些慌,她正在飄,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這一刻,一道身影,從瀑布的方向沖了進來。
極速的奔跑,奮力的跳躍。
蕭毅整個人彈跳騰空,直直撲向空中被白色光暈籠罩的人。以自身的力量,将人生生拉了下來。
蕭毅重重的摔到地上,将莫雨歇護在懷中。
嚴清醒過神,沖過來,将莫雨歇抱進自己的懷中。
随着蕭毅一起進來的,還有蓉萍和摩延青。
摩延青沒有走近,只站在洞口,神情裏是蓄勢待發的殺意。
嚴清抱着莫雨歇,像是進入了夢魇,口中不停地說:“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這樣的……都是我的錯……”
蕭毅握住嚴清的肩膀,說:“當年的事沒人記得了,不要再提了。”
嚴清擡眼看向蕭毅,呓語般的喃喃:“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我一直怕自己堅持不到你帶她回來的時刻。”
蕭毅輕輕的,将莫雨歇從嚴清的懷中拉出來。扶着她站起。
莫雨歇看自己身上的亮光,難免詫異:“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蕭毅心裏一松,看來她對前世的事情還是完全沒有印象。現在只是她從前留下的靈力重回了她的體內,保她肉體無佯。
蓉萍站在不起眼的暗角裏,冷冷的看着這一切。
嘴角慢慢顯出嘲諷惡毒的笑意。
她轉動手腕,一道淡如煙塵的霧氣貼着石壁慢慢散開。
嚴清在這股煙塵裏晃了神。
恍惚間,他噩夢裏最恐懼的一幕重現在了眼前。
淡淡的紫色光影裏,他心愛的女人對他說着絕情的話,告訴他,愛他,接近他,都是為了殺了他,從未真正愛過他。
他的一片癡心,全是錯付。
他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他發了瘋一般,蘊足了力道,掌風襲向莫雨歇。
莫雨歇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蕭毅已經推開了她,為她擋了嚴清的攻擊。
蕭毅被打的吐血,嚴清竟然也随着蕭毅的受傷而站立不穩。胸口疼痛。
莫雨歇擔憂的握住蕭毅的手,扶住他。
蓉萍走到嚴清身邊,深深地看着他,說:“你一定沒想到吧?他受傷,你也不會好,你們是一個人,自然會如此。你想收他入體,單靠你自己是實現不了的。你可以求我,我可以幫你實現。你求我啊!”
嚴清皺眉,表情隐忍:“剛剛是你害我?”
蓉萍搖頭:“不是我,是你自己。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是你自己。以你的法力,我的幻術根本不足以使你中術。是你将自己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慮放了出來。是你心裏根本就不信她是真心愛你。是你愛的發了瘋,入了魔。”
嚴清怔忡的聽着,緩緩的轉身看向莫雨歇。
蓉萍适時對莫雨歇說:“這兩個男人,現在只能活一個。你來選,哪一個?”
莫雨歇看看自己身旁的蕭毅,又看看一臉痛苦的嚴清。她選擇不出。
蕭毅則在這時對陳心怡、羅紳、龐才俊三人說:“這裏就是往生崖,你們可以從這裏回去。只要跳下去,你們就可以回家了。”
陳心怡等三人在一旁,早已看傻了眼。
這會兒看到蕭毅對他們說話,聽到這心心念念的答案。整個人都不能平靜了。
龐才俊立刻沖到崖邊向下望。
崖下雲霧缭繞,一望便知深不見底。只一眼便令人心慌腿軟。
陳心怡反應過來也想去崖邊。卻在邁出一步時被羅紳拉住。
羅紳是不想,也不能回去。
他沒有對任何人講過自己的過去。但那些事,是無論過了多久他自己都不會忘的。
他自幼失母,父親是個賭徒。他的成長道路,就是不斷為父親還賭債的艱辛路。
在林中遇見陳心怡他們之前,他已經在販毒團夥裏當了兩年的毒販。因為被同夥黑吃黑而受傷逃入林中。
他不能回去,回去所要面臨的就是同夥的追殺和警方的通緝。
羅紳不想回去,心裏自然也不希望陳心怡回去。他原本一直希望自己能在這個異世界中闖出名堂,為自己贏得一個好的未來的同時,也能贏得陳心怡的芳心。但是,很不幸,他投錯了誠,跟錯了主。
他現在依然是一無所有。
但也許陳心怡是不在乎這些的呢?剛剛,在來的路上,他們一路踏險而來時,陳心怡不是還主動牽了他的手嗎?
這給了羅紳向陳心怡表白的勇氣。
時不待人,錯過此刻,他就沒有機會了。
“心怡,不要走。”羅紳拉住陳心怡的手,“陪我留下好不好?”
陳心怡瞪大了眼睛:“為什麽呀?”
陳心怡想回去的心情與羅紳是截然相反的,她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她。她讀了那麽多年的書,她學習成績那麽的優異,這一些,都不是為了留在這裏,這個異世界裏分析遠古生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