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們

他們

在醫院的第二天中午。

莫俊明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那時候，莫少維已經為莫雨歇辦好了出院的手續。

面對十年未見，容貌卻絲毫未變的莫雨歇。

莫俊明的反應與莫少維不同。他比莫少維冷靜得多。

他不信，不信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莫雨歇。

身在娛樂，他見多了改頭換面的整容伎倆。有人想整容成莫雨歇，以此來從他們兄弟兩個身上騙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莫俊明看着莫雨歇，只是看着，沒有說話。

“二哥。”倒是莫雨歇很高興的跑到莫俊明的面前，從上到下的看他:“你……你變了。”

“變得更帥了。”

“你去哪兒了？這十年你跑去哪了？”莫俊明開口，語氣很沖。

這個問題，是莫雨歇現在最沒辦法回答的，她還沒有編造出一個可以聽上去說得過去的理由。

莫雨歇站着，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麽。

“俊明，你幹什麽？吓到小雨了。”莫少維立刻出言維護，“有什麽話我們回去再說。”

莫少維拿了自己的手杖，牽着莫雨歇的手向外走。

莫俊明還想再開口，卻在看到莫少維不太穩健的步伐時，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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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心思他知道。

一時間，莫俊明的心情複很雜。最後只能在心中嘆息。

他之所以滿心焦急的從國外片場趕回來，不是真的相信莫雨歇活着回來了，而是擔心他的大哥莫少維。

十年過去了，大哥對小妹的癡狂，從未變過。大哥不準任何人動小妹留下的東西。小妹在外灘的公寓，他一直原封未動的保留着。他真不敢相信，大哥會對這個收養的妹妹，在意到這種程度。

而更深的東西，他不願去想。

三個人剛走出醫院的大門，就被一群娛樂記者圍了個正着。

大明星莫俊明有地下情，偷偷交往着一個秘密情人這件事，早就被人捕風捉影了多次。因此，有幾波娛樂記者常年關注莫俊明的行蹤，處心積慮要爆大料。當得知莫俊明突然從法國飛往雲南瑞麗時，以娛樂記者的敏銳洞察力，他們立刻斷定其中必要大事。

結果，事情果真很大。

追來的娛記們不單拍到了莫俊明，甚至還驚奇的拍到了他如今低調得完全沒新聞的大哥，莫少維。而那個被莫俊明警覺的扣了黑色鴨舌帽的女人，是誰？

還真沒記者拍到正臉。不過，只要能看得出是個年輕的女人就行了。

結果，在他們三個人，抵達上海的飛機落地時，網絡上關于“莫俊明地下情曝光”的新聞，已經鋪天蓋地了。

有趣的是，所有的報道中，都不約而同的，将照片中的莫少維給模糊掉了。

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舍娛記誰有？

相較于紅了多年，已經是實力與偶像兼具的莫俊明來說，低調瘸腿的莫少維的新聞，價值低了不只一丁半點。

他倆同框出現，會降低這則新聞的爆點和暧昧程度。于是，有圖有真相，像素模糊增加可信度。完美！

莫俊明的手機從飛機落地開機起，就被打爆。

經紀公司打來問詢，各路媒體打來求證。

莫俊明心裏雖然不勝其煩，但表面還算冷靜。

不得已，他們三個人必須分頭走。

莫俊明自己從一個通道走。

莫少維同莫雨歇從另一個通道走。

莫少維事先安排了家裏的司機來接機，徑直回了莫家原本的宅子。

這棟別墅，在莫家變故時曾易主。幾年前，莫少維才又将房子買回來。并最大程度的将室內的陳設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

莫雨歇來到二樓，進到她原本住過的房間，發現裏面的陳設與她小時候住時的陳設幾乎一模一樣。

她拿起床上擺放的一只泰迪熊玩偶。

身後的莫少維說:“還記得嗎？這是小時候我送你的。”

莫雨歇心裏納悶:“記得，六歲的生日禮物。可是我記得後來我把它扔了。你又撿回來了？”

身後沒有聲音。

莫雨歇回頭，看到莫少維紅了眼圈:“不是，這是我後來又買的。”

他突然動情，上前一步擁住她，“你真的回來了。”

莫雨歇拍拍他的背，輕聲說:“嗯，不會再任性了。”

莫俊明在門外挂斷電話，來到門口。

門半開，他一眼就看到了屋內的情景。

他稍怔了一下，然後也沒客氣，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莫雨歇看莫俊明進來，松開莫少維。

她看着莫俊明，說:“二哥好像對我的回來不是很高興。從見面到現在，你都板着個臉。怎麽？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

莫俊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試探地說:“誰讓你從小就跟大哥比跟我好。”

莫雨歇盯住他:“你為什麽這麽說？我明明是跟你更親近。你在懷疑什麽？”

莫少維有些尴尬，低了頭。

莫俊明看着她，最後很不自在的別開眼，說:“十年了，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一直不跟我們聯系？現在又為什麽突然出現？這些年你是怎麽過活的？都經歷過什麽？為什麽……”

他重新看住莫雨歇:“為什麽看上去還這個小？”

莫雨歇煩惱的抓抓頭，一屁股坐到床上，深吸一口氣，說:“我跟你們說實話，但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去了另一個空間，一個與這裏時間軌道不同的空間。在那個時空裏，一年相當于這裏十年。我其實，只離開了一年而已。”

莫雨歇說完，仰起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哥哥:“你們信我說的嗎？”

莫少維點頭，很認真地說:“信。我信。你說什麽我都信。只要你回來就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提了。”

莫俊明聽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恰在這時，手機響了，莫俊明接通，随後說:“在客廳等我。”

他挂了電話，對他倆說，“家裏有人來了。我們現在下樓。”

莫雨歇坐在床邊沒動，心想:家裏來人關我什麽事？我又不認識。

莫俊明見她不動，直接過來牽她:“一起下樓。”

莫雨歇被拉出房門，走在通向客廳的樓梯上時，她就看到了站在一樓客廳中央的年輕女人。

那女人聽到聲音，轉身看過來，瞬間就怔住了。

莫雨歇卻是在走到近前，才認出眼前的女人，是邱珊珊。

那個在她的印象裏，梳着齊劉海娃娃頭、一臉既好欺負又好騙的邱珊珊。如今居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好看又文靜。

莫雨歇很高興地上前拉住邱珊珊的手:“珊珊現在變得這麽漂亮啦！”

邱珊珊整個人都傻掉了，開口說出的話也結結巴巴:“雨……雨歇？”

莫雨歇哈哈笑:“被施佳佳傳染了？你現在說話也結巴。對了，施佳佳呢？她現在怎麽樣？”

莫雨歇突然惡趣味，想看別人對她目瞪口呆的表情。

邱珊珊求救地看向莫俊明。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居然會是十年前失蹤的莫雨歇。

像！非常像！可是越想就越可怕。

莫俊明走過來，輕輕的攬住邱珊珊的肩膀，溫聲對她說:“是小雨回來了。”

邱珊珊望一眼莫俊明，又看看莫雨歇，開口時聲音都在發顫:“莫雨歇，真的是你嗎？你，你怎麽……”

“我沒怎麽。倒是你倆……”莫雨歇壞笑，瞧着莫俊明和邱珊珊，“這什麽情況啊？是不是我做了紅娘，都還不自知啊？”

莫少維笑着過來，同樣攬過莫雨歇的肩膀，說:“餓了吧？我讓廚房準備了豐盛的晚宴為你接風。我們邊吃邊聊。”

當晚，邱珊珊沒有走，留下來跟莫俊明同住。

莫俊明雖然在上海另有住處，但偶爾也會回這裏住。

她與莫俊明相戀多年，自然對莫家這處宅子裏的一切，都不陌生。

她洗了澡，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莫俊明正靠坐在床頭，手裏拿着劇本。

她看着，沒有立刻過去。

莫俊明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或是像現在這樣靜靜的不動，在她眼中，都是賞心悅目的。

原本，今天邱珊珊是心情極不安的。她看到了網上的報道。她很困惑，昨天莫俊明跟她聯系時，還說是在法國。而今天，她心裏以為在法國拍戲的莫俊明，怎麽會突然跑去了雲南？還跟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一起？她的憂心，在莫俊明給她打來電話時，立刻煙消雲散。

她從十八歲認識莫俊明，到如今的二十八歲。一個女人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她都用來愛莫俊明這一個男人了。但她一點都不覺這是在消耗青春。反而覺得，是她撿了個天上掉下的大餡餅。

幸運極了，也幸福極了。

對于未來，她不敢想。

“看什麽呢？”莫俊明擡頭，笑看她。

邱珊珊走過去:“我在，會不會影響你看劇本？”

莫俊明把手中的劇本放到一邊，伸手拉她入懷。

久未相見的戀人，親熱是對彼此思念與愛戀的最好表達。

兩個人滾到床上，一番溫存之後，莫俊明摟住她，說:“你看那是小雨嗎？”

邱珊珊想了想，點頭:“看不出哪裏不像，與她當年失蹤時一模一樣。”

莫俊明沒有對此說什麽，複又吻住了她。

邱珊珊抱住他的背，用情的與他親吻。

與莫俊明相識十年，相戀八年，從初夜到現在，也有七年了。好在莫俊明知道小心，她沒有意外懷孕過。

好男人，是不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未婚先孕的。

“我們結婚吧！”

莫俊明突然放開她，說:“願意嫁給我嗎？”

邱珊珊反應了好一會兒，眼圈有些泛紅:“你是說認真的嗎？”

“這種事，怎麽能拿來開玩笑。”莫俊明的神情是認真的，“我受夠了總是被追着爆地下情的真假有無。而且我現在想結婚了。結婚吧。好嗎？”

邱珊珊怎麽可能會說不好，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天。這個只有夢裏，她才敢想的奢望。

與此同時，莫雨歇在自己房間的浴缸裏泡着，已經泡了很久。

她一動不動的望着浴室的天花板，腦子裏是蕭毅與嚴清在輪換。

今天晚飯時，她看到邱珊珊對待二哥莫俊明的一舉一動，作為旁觀者，她能清楚的看到，邱珊珊對莫俊明的愛。

愛是藏不住的，它會自己滿得向外溢。

太愛一個人，自然而然的會産生出一種情緒，那就是怕。會怕惹他不高興，會怕他不開心，甚至會怕他吃的不好，穿的不暖。這種情緒，在父母對子女的關系上很普遍。在戀人之間，并不普遍。然而，她今天在邱珊珊對待莫俊明時，看到了。

這使她想到了嚴清。與嚴清在小島上生活的那些日子，便突然間的歷歷在目。

她不甚在意的飯食，他卻是做得甚為用心；她懶洋洋的斜躺在瀑布邊時，他會不聲不響的一直陪在一旁；他切好了水果喂給她時，她還會不領情的不理不睬。

那些原本并不經意的點滴小事，現在想來，竟是會觸動心內的柔軟。

莫雨歇覺得自己很遜，就那麽一跳離開，是逃避，将所有的問題，都丢給了他們。不知道他們現在，都怎麽樣了？

蕭毅和嚴清，到底是誰合了誰？

蓉萍又會搞出些什麽事？

摩延青這個敵人要怎麽解決？

陳心怡、羅紳、龐才俊三個人接下去怎麽樣？

想到這三個人，莫雨歇頓時坐了起來。他們三個人會不會也回來了？

“咚咚咚。”莫少維在浴室門口輕輕扣門。

莫雨歇已經在浴室裏待了很久了，他有些擔心，“小雨，你還好嗎？”

莫雨歇穿好浴袍出來。

她對莫少維說:“我沒事，只是有些累，躺浴缸裏睡了會兒。時間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莫少維擡起右手，手心裏是一個小吊墜，造型是只愛情鳥。

“剛剛整理你的衣物時發現的。這是……”

莫雨歇拿過來，放在眼前認真的看，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在吉隆坡時，她買的。買了兩個。給了蕭毅一個。

她自己的那個，已經早不知什麽時候丢了。而這個，是臨跳下時，錯手從蕭毅身上抓下來的。

“這是我當年在吉隆坡時，看着好玩買的。”

莫雨歇将吊墜握在手心，走到床邊拉開被子躺進去，“我要睡了。晚安。”她在下逐客令。

莫少維走過去，為她掖了被角，心裏有很多話想問。但此時不合适，最後只問了一句:“小雨，你不會再走了。對嗎？”

莫雨歇看着莫少維。

莫少維較之從前……滄桑了。雖還不至于，用大衆标準眼中的老來形容。但與莫雨歇記憶中的那個大哥相比，真的是老了。

“嗯。不走了。”莫雨歇難得乖巧。

莫少維笑了，摸摸她，戀戀不舍的退到門口。關了燈。最後在外面關上了門。

莫雨歇輕輕呼口氣，手心裏還攥着那只愛情鳥。

奇怪了。

不是說巫毒解了，身上的印記沒了，就不會再愛他了嗎？

事實完全不是的，她明明還愛着。

第二天，莫雨歇要去趟警局。莫少維堅持陪她一起去。

十二月的上海，空氣中帶着清冷潮濕的寒意，使人心情沒來由的憂傷。

莫雨歇來警局是為了查陳心怡、羅紳、龐才俊三個人的消息。

結果一個也沒有查到。

警察給她的理由是:不是上海戶籍，我們查不了。

莫雨歇從警局回來之後，悶悶不樂的呆了兩天。

這期間施佳佳來看過她。

施佳佳經過了十年的藝人生涯。方方面面，都與當初那個，說話結結巴巴的小女生，完全不同了。雖然至今沒有大紅大紫，但也算是小有名氣。大熒幕上不去，小銀屏卻是常有她參演的電視劇播出。因為生活境遇的不同，她與邱珊珊的關系也漸行漸遠，遠不及當年那麽形影不離了。只會偶爾聯系問候。

莫雨歇回來這麽大的事，邱珊珊自然是要同她講的。

施佳佳見到莫雨歇時，表現的既吃驚又熱情。性格遠比邱珊珊要開朗張揚得多。這樣的施佳佳，莫雨歇是覺得陌生的。

莫雨歇沒有問施佳佳，對于當年選擇進入娛樂圈這件事，是否後過悔。

不管施佳佳自己是否後悔，莫雨歇是後悔了。

因為她在如今的施佳佳的言行裏，看到了很多的虛僞、做作、以及精明市儈的東西。

這些東西，是在十年前的施佳佳身上，完全看不到的東西。可想而知，這些年施佳佳都經歷過什麽。

當初，原本認為她想進娛樂圈玩玩，是無所謂的事情。反正有莫高集團自己的娛樂公司做後臺。誰能想到，莫高集團說毀幾年時間就毀了。

施佳佳如今取得的成績，都是她自己，在娛樂圈裏孤身奮鬥得來的。

莫雨歇覺得她很了不起。

能夠堅持為自己的夢想而奮鬥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

還有一個人的探望，是完全出乎莫雨歇意料的，那個人就是——李松。她當年的助理。

李松身上的變化，才真真是令莫雨歇感慨和驚嘆。當年那個腼腆、青澀的大學畢業生。如今已經蛻變成了炙手可熱的職業經理人。

李松現在是一家上市企業的行政執行官，即CEO。身上職業精英的氣質顯而易見，可幹練中又不失儒雅。

看到這樣的李松，莫雨歇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對此，李松十分誠懇地說:“我要感謝你，沒有你，就沒有我的現在。”

莫雨歇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應承道:“嗯，你是千裏馬，我是伯樂。”

李松定定的看着她，突然說:“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這是什麽邏輯？你感謝我，就要抱我？這好像是我吃虧了？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

若是從前，莫雨歇一定會嘴巴尖利的頂他幾句。但是現在，她沒那些個心思了。她的心，也仿佛在一夜之間蒼老了。

她的不作答，被李松理解成了默許。他展開雙臂，抱住她，越抱越緊。莫雨歇覺得自己被勒得透不過氣了。

正想推開，卻聽到李松說:“當年聽到你在吉隆坡的遭遇，又聽到你失蹤。我真的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