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五月初。

在晚春與初夏之間。

焦慮不安的房翠花,總算等來了文工團的特招通知書。

待恭喜她的老師們全都離開後,房翠花又揣着通知書,偷偷尋了改變她命運的藺老師。

“你是說,要讓老師幫你保管通知書。”藺葶有些訝異,不過想到房水根兩口子的為人,倒也不算很奇怪。

自從認識到父母不喜歡她,甚至厭惡她跟妹妹後,房翠花便急速成長了起來,她無比清醒自己此時在做什麽:“還得等十天才能離家,我...不信我爸媽。”

話落,因為有老師們的暗中補貼,氣色好了些的小姑娘抿了抿唇,又小聲加了句:“之前老師們給我的衣服,全被我媽偷偷剪了,我爸看到也沒說什麽。”

藺葶皺眉,她真不知道還有這事,雖說有些父母不愛子女,但這般極端,甚至厭惡的還是少數。

怪不得,怪不得這些日子,房同學除了偶爾穿着去考核的那套衣服外,其餘大多時間,依舊穿着補丁摞補丁的褂子,與尿素袋做成的褲子。

她還以為,小姑娘是舍不得穿。

思及此,藺葶爽快的接過對方手上的通知書,答應幫忙保管後,又問:“老師可以做個家訪,需要我跟你爸媽談一談嗎?”

知道小姑娘聰明,藺葶就又加了句:“看在老師丈夫的面子上,你爸媽應該多少能顧忌些。”

房翠花卻是直接搖頭:“要是知道我在外頭說了什麽,他們對妹妹會更不好。”

聞言,藺葶眉頭蹙的更緊,對房水根與丁飛燕兩口子也越加厭惡起來。

見狀,房翠花反過來安慰:“沒關系的老師,往後我就能領工資了,我能養活妹妹,也能供她上學,妹妹比我聰明,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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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懷孕容易多愁善感,小姑娘明明很勇敢,對未來也很有規劃,藺葶還是忍不住鼻頭發酸。

最終,她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溫柔道:“老師相信你,相信你能将日子過的很好。”

真溫暖啊...感受着腦袋上的觸感,房翠花的眸底忍不住就生出更多的依賴來,然後沖動道:“老師,您能幫我起個名字嗎?”

藺葶訝異:“我嗎?”

“對,我不想要翠花這個名字了,等戶口遷到文工團的時候,想順便改名字。”說着,房翠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老師。

見狀,藺葶彎了彎好看的桃花眼,當真應了下來:“那老師得好好想想...”

她也的确很認真,甚至從口袋裏掏出随身攜帶的紙筆開始寫寫畫畫。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翠花看着老師送到眼前的紙張上,寫着娟秀的兩個字:藝童。

房藝童...嗎?“老師,這名字真好聽。”說到最後,被叫了十幾年翠花的小姑娘,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藺葶心頭軟軟:“藝童有很多解釋,但老師希望你能朝着‘自信’與‘多才’的方向成長。”

原來名字不止好聽,還帶着老師對自己的期待。

房翠花...不...現在應該叫房藝童了,她眼眶含着淚水,卻明媚的笑了出來:“老師,我會的,我會努力成為優秀的人。”

女孩兒真可愛,藺葶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剛才說你妹妹很聰明,等将來有機會了,要不要也改名叫房藝靈?機靈的靈。”

這自然沒有比這個建議更好的了。

房藝童又在嘴裏無聲咀嚼了好幾次自己與妹妹的名字,才笑着朝老師鞠了個躬,然後腳步歡快的跑開了。

藺葶站在原地看着姑娘翩跹跑遠,心裏也忍不住歡喜起來。

這大約就是做老師的意義吧。

晚上回到家。

藺葶一邊與婆婆吐槽房家的破事,一邊讓她離丁飛燕那女人遠一些。

當然,關于答應小姑娘,不能說的事,她都沒有說。

相較于兒媳,胡秀這樣的環境裏生活了幾十年,見過太多重男輕女的家庭。

所以她倒不是很驚訝,卻依舊同情:“等回頭房家那小姑娘出發的時候,咱們給準備些肥皂牙膏啥的,對了,再給十塊錢,給些票,也不用多,夠她第一個月就成。”

藺葶抱了抱婆婆,撒嬌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媽您跟我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這話胡秀不懂,卻也猜出了大概意思,頓時笑的合不攏嘴。

身旁玩搭積木的龍鳳胎見奶奶跟媽媽抱在了一起,也人來瘋的靠過來要抱抱,四人瞬間就笑鬧成了一團。

而下班回家,剛進門就見妻子與母親心有靈犀啥的,霍嘯表示心情很複雜。

旁的戰友愁婆媳關系不好,他也愁,只是他愁的是妻子與母親的關系太好了,好到時常會忽略他。

“回來了?”見兒子杵在門口,胡秀揩掉眼角笑出的眼淚招呼。

藺葶也是眉眼彎彎:“餓了吧?就等你回來開飯了。”

婆媳招呼間,果果已經像個小炮彈一般,快速的沖了過去,然後抱着爸爸的腿就往上攀爬。

苗苗雖然也很喜歡爸爸了,但她更喜歡跟媽媽窩在一起,所以只是奶聲奶氣的喊了聲“爸爸!”就又挨着媽媽坐着。

霍嘯剛剛升起的一點酸澀,瞬間被沖的一幹二淨,只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他彎下腰将兒子抱了起來,又陪他玩了幾個抛高高,才将小東西按回了懷裏:“好了,爸爸餓了。”

聽到兒子餓了,胡秀立馬起身:“那就開飯吧。”說着,還不忘回頭對着兒媳叮囑了句:“就盛個飯,不用你。”

聞言,藺葶便也收回了欲要跟過去的步伐,牽着閨女去洗漱間洗手。

霍嘯也夾着“咯咯”直笑的兒子跟了過來。

天氣暖和了,如今洗手已經不用兌水。

霍嘯便往盆裏舀了涼水,先讓妻子幫孩子們洗好。

又換了一盆水,然後将自己的手也送過去。

藺葶...

看着男人期待的盯着自己,藺葶心裏吐槽真是越來越會撒嬌了,卻還是伸出手幫他洗了起來。

霍嘯垂眼盯着妻子的動作,眉眼全是滿足:“今天身體怎麽樣?孩子有沒有鬧騰?”

“沒有,還差幾天才三個月,想鬧騰也鬧騰不起來。”男人的手掌很寬,手指也長,每次牽手都能完整包裹住自己的。

藺葶洗着洗着,忍不住就伸直手與丈夫的放在一起比劃。

平時覺得自己手指還挺長的,這會兒的對比怎麽這麽慘烈?

霍嘯被妻子對比手掌大小的幼稚舉動給逗的笑意更濃,他反過來開始幫她洗手:“沒有不舒服就好,要是哪裏不對,一定要說。”

這人....早晚都要問一遍,藺葶無奈:“知道啦!”

其實除了第一天發現懷孕的時候幹嘔了一次,這些日子只偶爾容易困頓與疲憊,再沒有任何不舒服。

想來,孩子是個疼人的小棉襖。

胡秀最近正在學南方人的飲食。

據說飯前喝湯更好,所以她特地多買了幾個碗,每個人的手邊,除了米飯碗外,還有一碗鮮美的魚湯。

藺葶一氣喝了半碗,才滿足道:“這湯真鮮,媽手藝越來越好了。”

胡秀笑道:“可不是鮮嗎?麗華送過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咧。”

衛旅長家的龐麗華嫂子因為教導苗苗書畫,兩家不可避免的越來越熟悉了起來。

尤其胡秀性子好,與年齡相仿的龐嫂子很是處的來,這些日子沒少相互送吃食。

所以,聽說是龐嫂子送來的,藺葶也不意外,只是問:“又是衛旅長釣到的?”

聞言,胡秀笑了出來:“哪啊,麗華跟我說,衛旅長在釣魚方面最好面子,每次去釣魚都會選炊事班有魚的時候,要是釣不到,就讓警衛員給他去炊事班買一兩條。”

藺葶...瞧出來了,是挺要面子的,男人也真是神奇,這麽大年紀了還弄這麽一出。

思及此,想到自家丈夫偶爾也會去釣魚,且每次都有收獲,藺葶忍不住狐疑的看過去:“你...之前釣魚也這樣?”

聞言,胡秀似是反應過來什麽,也探究的看向兒子。

霍嘯被盯的頭皮發麻:“下午那會兒二哥給我辦公室打電話了,我跟他約好了六點半給他過去,還有半個小時不到,你要不要快些吃?”

單從話題轉移的生硬程度,藺葶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她想笑,卻到底給人留了面兒,憋着笑意問:“我二哥?有說什麽事嗎?是不是也收到通知書了?”

逃過一劫的霍嘯不着痕跡的輕呼一口氣:“沒說什麽事情,應該是你爸媽想你了。”

聞言,藺葶點了點頭,加快了進食的動作。

霍嘯給夾了塊魚肉:“不急,我算好時間的。”

聞言,藺葶想了想到營地的距離,便也聽話的放慢了動作。

飯後。

知道夫妻倆有事。

胡秀便拿上畫具,接了送苗苗去學畫畫的任務,順便還将果果也牽了出去。

藺葶與丈夫則直接去了通訊室。

這會兒等着打電話的人不多,再加上霍嘯提前叫勤務兵來約過。

所以夫妻倆沒等幾分鐘,便被通知有空餘的位置。

藺葶本以為,二哥是要跟自己說特招的事情,父母應該是想她了。

卻不想,接了電話後,二哥說的與她猜測的完全不一樣。

藺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眉頭也皺了起來:“...事情怎麽處理的?大姐沒事吧...爸媽呢...好,你等等,我問問霍嘯...”

這時候電話的外音不小,再加上霍嘯靠的近,模模糊糊聽了個大概,所以,等妻子瞧過來時,他立馬點了點頭。

藺葶面上感激,又趕緊對着電話說:“霍嘯沒意見...嗯,哥你放心,叫爸媽還有大姐不要有負擔...好...我挺好的...好,我把電話給他。”

通話時間有限制,藺葶加快語速說完要說的,就立馬将聽筒遞給了丈夫。

等霍嘯接電話的時候,她才拍了拍被氣到通紅的臉頰。

“拍自己做什麽?”霍嘯只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轉身見妻子猛拍自己的臉,頓時皺眉握住她的手。

藺葶深深呼出一口氣,才道:“先回去吧。”

這裏的确不是說話的好地方,霍嘯松開妻子,又付了錢票,才領着人離開。

等走出一段距離,左右無人時,霍嘯才牽起妻子的手,安撫般捏了捏:“沒事的,別生氣了,為那些東西不值得。”

道理藺葶當然懂。

但...還是忍不住又生氣,又膈應。

這份心情一直維持到回到了家裏,也沒能好上幾分。

正陪着孫子完搭積木的胡秀見小兩口樂呵呵出去,氣咻咻回來,擔心迎上來:“怎麽了?家裏出事了?”

藺葶咬牙切齒:“我大姐簡直倒了血黴!”

說着,她便挽上婆婆的手,與她說起了剛才收到的消息。

卻原來,藺偉收到特招通知書後,便将工作轉給了大姐。

在他看來,給大姐安排到他熟悉的環境裏,有從前的兄弟們照應,又有大哥與胡部長看着,應是出不了大事。

無奈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還是出了意外。

與趙凱搞破鞋的,那個叫汪梅梅的前夫,在供銷社看到做了營業員的藺葙後,一見鐘情。

又自覺兩人都是受害者,還都有孩子,簡直是絕配,便迷之自信叫媒人登門說媒,哪怕被拒,也不死心。

這年頭,離婚的女人本就受非議,更何況藺葙還有那樣一副好容貌,自然更是旁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于是幾天下來,本來還被大多人同情的藺葙,因為汪梅梅前夫的糾纏,風評逆轉,受到了不少白眼。

趙凱與汪梅梅的娘家,更是抓住機會,趁機跑到供銷社哭鬧着反潑髒水,說藺葙早與汪梅梅前夫有一腿,自家的孩子是無辜的雲雲。

這世上從不缺傻子,趙汪兩家鬧騰一通,居然真有人信了。

雖說是極少數,但藺葙還是被不少人認定是個不正經的女人。

因此,甚至還有些街溜子,聽說藺葙是個大美人,特意跑到供銷社瞧人。

他們也不做什麽,就是在供銷社裏晃蕩,時不時再跑到藺葙跟前問東問西,佯作買東西。

畢竟在他們看來,藺葙是個風流浪蕩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尊重,說不得還會高興他們湊過去。

藺偉雖然能做很多事,但堵不住悠悠衆口。

尤其這兩天已經有人尋到了村子裏瞧熱鬧,所以藺偉決定送大姐出去躲個把月。

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覺得部隊更安全,這才有了今天的電話。

當然,藺偉不想給妹妹與妹夫太添麻煩,便沒說他打算等站穩腳跟後,想辦法給大姐找一份工作,讓大姐徹底遠離老家的紛争。

聽完始末,別說兒媳,同為女人的胡秀也氣的直拍桌子。

想當年,她男人早逝,沒有離婚這茬,都被傳過不少肮髒的話。

這方面,女人到底容易吃虧。

思及此,胡秀安撫的拍了拍兒媳的手:“咱不跟那些個不着四五六的生氣,讓你大姐盡管過來住,正好陪媽作伴。”

雖說知道婆婆肯定不會反對,但這一刻,藺葶還是感動的伸手抱着人,腦袋還在對方的肩膀上蹭了蹭,撒嬌道:“媽,你怎麽這麽好呀~”

坐在妻子另一邊的霍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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