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這幾年前線摩擦不停,劉政委去年把他的獨子送過去了。”在劉政委滿心算計的時候,同一時間,抽空回來陪家人吃晚飯的霍嘯,在母親領着孩子們出去散步時,也與妻子談起了對方。
這個藺葶倒是有些驚訝,但她總覺丈夫後面還有什麽沒說,便也不急着開口。
果然,霍嘯又道:“外人都贊揚他大義,實則每每戰鬥,他那兒子不是這裏疼,就是那裏癢,只顧躺在醫院裏裝病,一點危險也碰不到,就是為了撈軍功的。”
藺葶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操作,懵了一會兒才問:“那...那他也沒上戰場啊,這也能撈?”
霍嘯解釋:“只要履歷上有上過戰場這一點,就比很多人亮眼了,”
...這就很難評了。
藺葶有些郁悶,她不信不會有人看不過去,不然這些消息就傳不出來。
但人性都是趨利避害的,又有幾個人願意去得罪旅政委呢?
且,就算真有人一腔熱血舉報了上去,又能有什麽用?一句生病動不了,誰也無可奈何。
想到這裏,藺葶有些被惡心道,剛要說些旁的話題,大門就被人敲響了。
天氣炎熱,緊接而來的就是蚊蟲。
尤其營地背靠山腳,林陰樹郁,蚊蟲更是多到直往人臉上撞。
所以,平時再熱,家家戶戶的大門也都是關着的,只留釘了紗窗的窗戶透氣。
不過這樣的日子快要結束了,前些天藺葶請人做了紗窗門框。
就在藺葶滿腦子亂七八糟思想的時候,出去開門的丈夫回來了,身後還跟着神情嚴肅的黃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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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驚,趕忙起身:“校長,您怎麽來了?”
黃校長:“是有些事...”
“鋪木地板有什麽不妥嗎?”聽完校長的來意,藺葶第一反應就是問這個。
畢竟這木地板若沒有不妥,房水根怎麽會千方百計讓房藝靈陷害自己?
霍嘯眸底的墨色滾動,冷沉着聲音回:“國家不允許私人住宅鋪地板。”
這話一出,還不待藺葶說什麽,黃校長就先松了口氣:“你知道這個規定就好,小藺老師,霍團長,這事回頭我會跟老衛說一聲,但是你們也要注意,這年頭啊...一本書就能連累一家子,要是被人抓住把柄...”
說到這裏,黃校長又覺得沒意思,慣來精神的眉眼都耷拉了幾分:“算了,你們知道這事就行,我得回去了,藝靈那丫頭還在家裏等着我。”
聞言,藺葶對那個瘦弱的小孩兒又是感激又是心疼。
感激的是,若不是藝靈那孩子察覺不對,找校長求救,她還真沒想起來,歷史上的确有些年頭禁止過伐木,以她跟婆婆愛收拾的性子,還真有可能找木匠裁了板子,刷了防水防油鋪地。
雖然這件事成的可能性不大,畢竟霍嘯知道,定然會制止,但小孩兒這份心意難能可貴。
心疼的則是,小姑娘沒能完成任務,回家怕是要挨一頓打。
知道葶葶在擔心什麽,霍嘯用眼神先安撫了妻子,才看向黃校長:“校長,勞您帶些吃食給那孩子,既然房水根給了她兩天的時間,想必今天只要吃飽回去就能過關,先拖兩三天吧。”
既然知道劉政委懷疑到了自己身上,并展開了龌龊的試探,霍嘯自然不會給對方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的機會。
這話一出,黃校長的眼神瞬間就犀利了起來,看着霍嘯的眼底有審視,有狐疑。
最終,像是想到了什麽,黃校長突然長嘆了口氣:“老頭子缺你這一口吃的?”說完,又感慨了句:“人心異變...”便大步離開了。
見校長的背影似乎都佝偻了幾分,藺葶心裏也不大好受。
霍嘯關緊門,轉身攬着妻子往屋裏走:“這事應該是劉政委的手筆。”都是同一期拼殺出來的老革命,對黃校長的打擊怕是不小。
“我猜到了。”單憑房水根一人,根本不敢這麽算計直屬上司,說句更不中聽的,對方根本沒有這樣的腦子,不然也不會覺得藝靈那孩子懼怕她,就信心滿滿的将人放了出來。
霍嘯不好說太多,又怕妻子擔心到吃睡不好,便含糊了一句:“我得回營地了,那事...過幾天就好。”
聞言,藺葶的長睫顫了顫,卻什麽也沒問,只是笑着點了點頭:“早點回來。”
霍嘯勾了勾唇,俯身在妻子的眉心處親了一記。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從外頭推開。
饒是夫妻倆分開的夠快,最先推開門的果果還是瞧見了。
然後就嚷嚷了起來:“爸爸媽媽羞羞臉,大人還親親!”
跟着進來的胡秀笑的合不攏嘴,卻還要勉強找回大家長的威嚴:“這孩子,下回可不能瞎嚷嚷了知道不?不然爸爸媽媽該害羞了,害羞就沒有弟弟妹妹了。”
果果茫然,然後又猛的捂住自己的臉,驚恐問:“弟弟妹妹是親親來的?”
胡秀一噎,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幹脆将求救的眼神轉向兒子與兒媳。
藺葶...
霍嘯...
接下去的兩天,藺葶面上尋常,心裏卻一直緊繃着。
到了第三天晚上,霍嘯直到淩晨還沒回來,猜到什麽的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一時擔心丈夫那邊進展是否順利,一時又遲疑黃校長有沒有安頓好房藝靈那小孩。
轉念又想到,那孩子還太小,等将來長大了,也不知會不會後悔...
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翻來覆去兩點多時,又隐約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
這些日子,藺葶已經有了生理作息,但這會兒,哪怕眼皮一直在打架,精神亢奮的緊。
所以聽到動靜後,就立馬爬了起來。
然後輕手輕腳出了卧室,再開了大門走了出去。
“你也沒睡?”
黑燈瞎火中,幾乎用氣音說出來的幽幽女聲,吓的藺葶一個激靈。
等反應過來是問蘭嫂子後,她一邊捂住心口,一邊壓着嗓音嗔道:“差點沒被你吓死。”
唐問蘭趕忙上前:“對不住,對不住,沒事吧?”
藺葶搖頭,又想起烏漆嘛黑的,對方應該看不清,便又說了句:“沒事,嫂子怎麽也沒睡?”
“哪裏睡得着哦,我這心裏頭火燒火燎的。”說話間,唐問蘭“啪!啪!”拍了幾下蚊子,然後一邊晃動身體不讓蚊子叮咬,一邊小聲問:“你家霍團長沒透露點啥?”
藺葶也跟着晃了起來:“沒有,不說也好,免得我更擔心。”
聞言,唐問蘭琢磨兩息,覺得很有道理:“也是...”
兩人又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藺葶很快就吃不消了:“不行了,嫂子我先進去了,這蚊子能吃人。”
“啪!啪!嘶...我也是...”
霍嘯一夜未歸。
直到早上5點多才回來。
藺葶剛睡沒多久,但心裏惦記着事,所以哪怕身旁只傳來輕微的動靜,她也立馬醒了過來。
見狀,霍嘯便将人攏進懷裏,又順了順她的後背:“睡吧,沒事了,人已經被保衛隊帶走了。”
“就...帶走了?”藺葶有些懵,這與她想的完全不一樣,除了淩晨一兩點那會兒聽到過引擎聲音外,旁的什麽動靜也沒有。
霍嘯無奈:“想什麽呢?這事到底動搖軍心,不可能大張旗鼓的。”這也是為什麽深夜行動的原因。
道理藺葶也明白,畢竟旅政委的級別不低了,她只是沒想到會這麽簡單明了:“對外也不會公布罪行嗎?”
“會公布的,不過不是現在,得上了軍事法庭,有了正式判決書,才會全軍通報。”
“那...劉政...他...”
知道妻子在問什麽,霍嘯沉聲道:“按理...終身□□是最低懲罰。”
也就是說,還有可能吃槍子,這麽說來,對方犯的錯不小。
想到這裏,藺葶不再問什麽,而是伸手繞到丈夫的後背,輕輕拍撫起來。
霍嘯心頭一澀,忍不住将妻子抱的更緊。
他并不是同情劉政委,只是想到對方被保衛隊反剪雙手時的震怒,到一長串罪名砸下來後的頹喪,同為軍人,心底難免複雜。
還是...太貪了。
想到這裏,霍嘯側頭親了親妻子,難得躊躇問:“如果将來...我...嘶...”
藺葶退出丈夫的懷抱眯眼看着人,手也沒離開男人的腰側,語氣輕柔問:“你剛才準備說什麽?”
霍嘯...
感覺到妻子擱在腰間的手,正蠢蠢欲動,霍嘯覺得但凡自己說錯一個字,肯定少不得一頓掐。
于是在外威風凜凜的霍團長秒慫:“沒什麽,我是說,将來咱們都會好好的,我們會相伴到老。”
“噗嗤...算你識相。”藺葶被丈夫逗笑,又揉了揉方才被她掐過的地方,才問:“文慧嫂子呢?”
提到這人,霍嘯皺眉:“哭鬧着要登報離婚斷絕關系。”
藺葶:“能成功?”
霍嘯搖頭:“不能,單單文慧自己,就背着劉政委收了不少好處,曹文澤遞交上去的證據很有用,她逃不了的。”
說到這裏,也不等妻子繼續問,便接着道:“劉文豔跟他弟弟劉文運如果登報斷絕關系,應該能保得住。”
至于劉政委被壓走時,拜托衛旅長幫他把劉文運從戰場調回來,并安排退伍這事,他則沒說。
因為以他對衛旅長的了解,對方應該會同意。
不止衛旅長,就算師長那邊也不會有意見。
曾經到底...後背托付給彼此,這是過命的交情。
“那房水根呢?”藺葶又問。
提到這人,霍嘯眼底沒忍住生出厭惡,劉政委此人算得上枭雄,哪怕被抓了,也能很快冷靜下來,并及時為兒女找退路。
然而房水根呢,其實他只要咬死不承認指使房藝靈那孩子作惡,左不過是關兩日禁閉罷了。
但他在看到劉政委被抓時,以為自己會被牽連,為求自保,當即就将鋪木地板那事全都賴到劉政委頭上去,言說他一個小小的副參謀長,不敢反對雲雲。
同時還不忘為自己表功,說自己只是想拖着劉政委,并不想害戰友,所以才會将這事交給十歲的女兒。
但誰又不知道真實情況是什麽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房水根此舉等同于出賣戰友,是軍人的大忌。
衛旅長心情本就不好,當即就黑着臉讓人将其關了禁閉。
“...他等不到轉業了,過幾天應該就會被開除軍籍。”
聽完丈夫的轉述,藺葶的心情卻有些沉甸甸起來。
房水根兩口子的老家離天京有千裏之遙,到時候藝靈那孩子該如何?
思及此,藺葶抿了抿唇:“回頭我找藝靈談談。”
“放心吧,我讓人盯着呢,你先睡一會兒,時間還早。”
“那就好...”
被藺葶擔心着的房藝靈的确不好過。
她還太小,不懂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
哪怕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哪怕黃爺爺不讓自己回來,說父親做錯了事,才會受到懲罰。
但,房藝靈還是忍不住生出自責,所以才會偷偷跑回來。
然後,在母親表情陰沉的問自己有沒有告密時,從來機靈的小姑娘因為愧疚,老實承認了。
叫房藝靈意外的是,她以為會被毒打一頓,也做好了不躲的心裏準備。
母親卻只是用更加陰森的眼神盯着自己。
然後,在房藝靈被吓得開始大顆大顆掉眼淚時,就聽對方說:“你爸之前就說過,你不聽話就把你丢掉。”
丁飛燕是真要瘋了。
畢竟丈夫哪怕轉業,也能去廠裏撈個小領導當一當。
但這一刻,什麽都沒了,他們只能回老家種地。
當了這麽多年的官太太,丁飛燕如何能不瘋。
哪怕清楚知道,這事跟二丫沒有多大關系,但她還不能找個出氣筒嗎?
再一個,軍官的位置都保不住了,誰還在乎名聲?反正二丫她早就想丢了。
尤其這賠錢貨居然還敢吃裏扒外,她恨毒了她,不丢難不成帶回老家嗎?
反正疤臉子長得醜,養大了也換不回幾個彩禮,還不如在丈夫出來前将人丢了,哄水根高興。
而房藝靈則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母親。
确定對方說的是真的,不似從前那般只是吓唬後,她的眸色漸漸暗淡了下去。
房藝靈不知道自己會被丢到哪裏去。
但她好像真的害了父親,是該贖罪。
所以,這次她不跑了。
一聲不吭的跟在母親身後往營地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