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陸子文火急火燎趕到醫院,劉醫生正好走出來。他一個踉跄差點絆一跤。開口的時候嘴角都在抖。

“劉醫生,剛才送進來的......”劉醫生擡頭看見陸子文,沖他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已經沒有大礙了。但是要卧床好好休息。他在2號房,你進去吧,我會關照好不讓人進來的。”

陸子文流露出感激的神情,他緊緊地握了握劉醫生的手,嘴裏止不住地說着謝謝。接着就往2號房走。

劉醫生是陳琛的私人醫生,在佐敦道有一家自己的醫院。每次‘三道會’有人受傷,基本都會在這裏治。

陸子文走到2號房門口,手舉到半空又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死抿着嘴唇,穩了下情緒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唐胤秋睡着了。手背上挂着吊針,搭在被子外。陸子文的眼底霎時就紅了,紅血絲和失控蜂擁而上霸占整個眼底。他一步步走到唐胤秋身邊,他都不敢坐在床邊,怕吵醒他。

陸子文坐到床邊的椅子上,他将露在被子外的手輕輕覆住,擱到手心裏。他把臉也埋了進去。他不敢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連為這個男人心疼一下,都做不到。

突然感覺手心被抽動了一下,他驀地擡頭,唐胤秋惺忪着眼盯着天花板看,接着轉頭看向陸子文,緊皺的眉頭才舒展。他捏了下陸子文的手輕輕喚他:“你來了。”

那一下,陸子文失控了。他的手開始發抖,就連下巴也開始抽搐。他發不出聲音,喉嚨像被人掐住了一樣。

而唐胤秋好像心有靈犀般沖他搖搖頭,手指一點一點攀到陸子文的五指,用他微弱的力氣拉住他。

“不要自責,你答應過我的。”唐胤秋的臉色很是難看,但是他還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陸子文閉了下眼睛,可他握着唐胤秋的手卻在不斷收緊。

“我想宰了他。”陸子文眼底一片冰封,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那力氣大到連牙肉都要被咬碎。

唐胤秋的臉色驀地一變,他伸手拽了一下陸子文的手,沒能拽出來。他撇過頭盯着對面的白牆說道:“我想殺了這個世界。”

陸子文聽到這句話驚駭地看着唐胤秋,眼神開始慌亂。唐胤秋的眼裏卻是一汪死水,連微瀾都不曾有。他平靜地說着話,說給自己聽。

“我原先以為要毀一個人的人生是很難的,後來才知道有時候只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情。”

“因為懦弱所以不能抵抗。但是懦弱的人就該被毀嗎?”唐胤秋的語氣平淡地像杯涼白開,他的眼角甚至還是略帶笑意。他下意識地握住陸子文的手,收了收才說:“十年牢獄,我都三十四了。子文,我沒有時間了,真的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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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文一走,陳琛就坐在書桌前坐了一個小時。他的目光落到筆筒裏,裏面插着好多支鉛筆。他伸手拿起一支,筆頭都被磨平了。陳琛用指腹蹭了一下,然後拿起卷筆刀仔細地削起來。等筆頭又尖了,他低頭吹了一下,攤開素描紙,開始下筆。

今天的筆墨顏色有點重,才剛畫完臉的輪廓,陳琛就畫不下去了。他的筆尖開始不穩,線條斷斷續續,他用橡皮擦了重畫,卻還是不滿意。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素描紙,不發一語地不斷返工。

“咔嚓。”突然素描紙破了一個洞。陳琛一愣,那個洞就在畫中人的胸口上。口子不大,卻已經裂開了。陳琛的手不自禁握緊,他的眼神也黯了下來。覺得好像連帶自己的胸口也被撕了一個口子。

他丢下筆,頹然地往後靠。右手蓋在眼睛上,看不見,好像就好過點。

“什麽?!他還沒回來?”陳琛的聲音一下子變了調,他驀地站了起來,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琛哥,怎麽了?”于曉光看着陳琛的樣子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畫完畫沒多久,陳琛就趕回公司處理緬甸的事。一忙就忙到近10點,他順手打個電話回家,安姐卻告訴自己阿霆還沒回來。

好幾個小時了,不歡而散以後他到現在都不回家。陳琛感激胸口怒火中燒,更多地是擔心。他幹脆拿了于曉光的車鑰匙就往外趕。

“阿霆到現在都沒回家,我去找他。”陳琛腳下生風,外套拿在手上都來不及穿上。于曉光經過他身邊,聽到這句話皺了皺眉頭,手搭上陳琛的手臂說:“我陪您,我來開車。”

陳琛看了一眼于曉光,就把鑰匙丢給他。于曉光伸手接住,兩人并行往停車庫走。

車子駛出地下沿着佐敦道開,馬路邊的燈牌發出迷離的光折到反光鏡上。陳琛的目光在街邊來回掃射,卻連相似的身影都看不見。

“先去銅鑼灣找,他可能回自己家了。”陳琛的眼睛一瞬不瞬,他伸手進口袋摸出手機開始撥號碼,貼近耳朵等了一陣,都是盲音。

他的眼睛突地黯了,再也不說一句話。僵着背都靠不下來。于曉光借着等紅燈的時候瞥頭看他,帶着安慰的口氣說:“琛哥,您別急,說不定阿霆已經回家了。”

陳琛的睫毛抖了一下,嘴唇抿得極緊。

一路開到銅鑼灣,陳琛下車走進樓棟裏,老舊樓梯因為承載着他的體重而發出“吱呀”的聲響。陳琛一步步踩着走上去直至門前才停止。他習慣性地踮了下腳,伸手從門框上方摸出鑰匙。他把鑰匙對準鑰匙孔插進去。“咔嚓”一聲,門開了,陳琛走了進去,一股冷風撲面而來。

他試探性地輕喊道:“甜甜,甜甜?”他放慢腳步,就這麽小心翼翼地喊了兩聲,得到的卻是一片寂靜。

不在,他的孩子不在。

陳琛走下樓,他拉開門坐到駕駛座上。于曉光正在拿着手機在遠處打電話,他瞧見陳琛下來,趕忙走過去,在車窗旁俯下身。

“威尼斯人也說沒看到阿霆。”陳琛雙手緊抓方向盤,他的下颚都繃緊了,眼底鍍上的陰霾愈發嚴重。他轉了下車鑰匙把車發動起來,然後對于曉光說:“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

于曉光瞪大了眼睛,一把搭住陳琛的手腕,他着急地說:“如果他鐵了心不讓你找到,你要去哪裏找?!”

陳琛手上的青筋立馬爆了出來,他一記眼刀狠剮,語氣已經充滿警告。

“放手!”

于曉光攥着陳琛的手抽了幾分力,但是仍然拉住了他的手腕,他放軟了口氣說:“琛哥,他不是小孩子了。”

陳琛的喉結吞了一下,他微垂眼睑,周身的殺氣瓦解些許。他擡手,牙齒咬上食指指節,過了一會兒又拿下來,擱到排擋器上。

“死穴,不是嗎?”陳琛和于曉光對視,嘴角輕挑,話語的力量之重讓于曉光驀地就收了手。

陳琛不再猶豫,一腳踩下油門,車子絕塵而去。他知道他在哪裏了。

于曉光盯着陳琛離開的方向,再一次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再一次挑戰陳霆在陳琛心裏的位置。

陳琛把車開到了臺子街,輪胎扭扭捏捏停下來。陳琛坐在車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品記’的招牌已經鐵鏽斑剝,很難辨認。

陳琛熄了火下車,他走進店裏,才邁了幾步腳步就頓住了。陳霆坐在最裏面的位置上,擡頭和他對視。

陳霆一愣,然後笑着沖他揮揮手,随即大喊:“季叔,兩份大份雙皮奶,一碗多糖。”

“小叔,陪我吃一碗吧。”陳霆眨着眼睛盯着陳琛,眼睛裏明明在笑,眼周卻一動也沒動。

十六歲之後,他再也沒有陪他吃過一碗雙皮奶,就因為他說了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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