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站高臺
站高臺
倪蒼壁：“……”
這一天來得有點早。
——乖巧聽話的老幺現在也學會頂嘴了。
倪蒼壁心裏嘆息，轉臉面向莊主，朗聲道：“我記得，比試規則裏有一條是不得暗箭傷人。”
場下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氣，大概是為這等理直氣壯的行徑而震撼。
莊主多年受人敬仰，也是從未經過這種場面，一時竟還呆了，“什麽，什麽？”
倪蒼壁不避不讓，立在當下，道：“我認為，修仙之人如果資質驽鈍，修煉艱難，就該修習品德，陶冶情操，而不是憑借低階修為去欺壓他人，否則，就要做好有一天會被別人教訓的準備，反之，如果資質尚可，願意堅持修煉，就更需堅守良知，不改初心。恕我直言，随意評價女修，言語下作，見弱者被欺淩而嘲弄助威，坐井觀天又洋洋得意，凡此種種，修仙之路，難有前途。”
這話放到五十年前，她是斷不會說的。
好為人師不是什麽好事。
然而這五十年身為主君，在其位，多少也當真磨練出了她那一點點撥之心。
凡人修仙不是易事，多少人一生空度，有什麽價值可言。
但她看起來太過年輕，此番話又格外老成，聽得這些原本就在此道上懵懵懂懂的人面面相觑，場面于是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曉生寒一開始沉浸在‘有人對我主君不敬’的憤怒中，之後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他站在倪蒼壁身後，斟酌一會兒，低聲道：“師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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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下去的話，會不會……”
有人上來挑戰了。
這是一個三十上下，面色嚴肅，看着有些本事的男修。
“姑娘好大的口氣！你從未來過仙門大會，又豈能在此說這等高高在上之言？今日是比試第一天，本就是年輕新人之間切磋，就憑你靈力略高于他們，就要這樣破壞規則？！無論男修女修，只要上臺就是挑戰，難道因為是女修，就能要求對方手下留情？恐怕将來縱使修仙飛升成功，仙界也未必會對女子格外寬容吧！”
和之前倪蒼壁那番話的反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番話擲地有聲地抛出，立刻引發了熱烈的反響。
“就是！”
“秦少俠說得對！”
“人家是欺壓，她自己難道就不是欺壓？還把人劍都折斷了！”
“都是同道，何必咄咄逼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已經飛升十次了呢！”
倪蒼壁：“……”
曉生寒忙說：“師姐息怒。”
倪蒼壁：“你下去。”
曉生寒：“啊？”
“還未請教倪姑娘身邊這位小兄弟，是？”這位秦少俠目光有些犀利。
倪蒼壁沒理，朝曉生寒低聲說：“往右手邊看，那有一對白衣姐弟，他們旁邊的男子就是昔青雲。”
“知道了。”
“知道了就去認識一下。”
“可是……”
“你今天要是敢動手打凡人，看我怎麽收拾你。”
曉生寒張了張口，沒再說話。
但他如今反骨已經長出來了，當着衆人，縱身一躍，輕飄飄就落到了昔青雲那處座位邊。
剛才出場是從天而降，現在還加了兩分高傲，畢竟瞧都沒瞧那提問的秦少俠一眼。
倪蒼壁有種扶額的沖動。
看來是長歪了，好的不學專學壞的。
“哼，”秦少俠見狀，自然要冷笑，還要意有所指，“修習品德，陶冶情操？”
倪蒼壁一聽，終于正面看向了這人。
“公子，怎麽稱呼？”
“秦晔。”
“我孤陋寡聞，”倪蒼壁轉向臺下，“秦少俠是不是很有名氣？”
臺下立刻有人答：“那是！秦少俠天賦過人，十八歲時就劍修一級！”
劍修道法一級，簡單來說，就是正式成為劍修，一般會伴随着獲得承載靈力的兵器。
倪蒼壁斂眸，“十八歲，劍修一級，天賦過人？”
真正有天賦的人十八歲已經成仙了。
秦晔皺眉，微微不悅：“不知道姑娘如今是劍修幾級？”
“什麽級也沒有，”倪蒼壁不大有耐心了，“開始吧。”
——那邊曉生寒正在對昔青雲拱手，一掃方才的冷傲模樣，很有禮貌地說：
“在下曉生寒，是倪蒼壁的師弟。”
昔青雲擔心臺上的狀況，又不得不回禮，說道：“原來閣下是蒼壁姑娘的師弟，在下昔青雲。”
“幸會，”曉生寒說，然後話鋒一轉，“我師姐方才說的話，昔公子怎麽看待？”
他并不擔心臺上的狀況。
昔青雲分心去看臺上，“我……”
還沒我出什麽來，倪蒼壁已經把大名鼎鼎的秦晔公子打下臺了，就摔在剛才那位男修剛被扶走挪出來的空處。
萬飛塵怔愣之後，大聲高呼：“好！”
萬飛埃大吼一聲：“好！”
四周的圍觀群衆也稀裏糊塗地開始喊‘好’、‘厲害’，喊完才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如果剛才昔青雲已經足夠震驚，那現在簡直驚呆了。
兩招，兩手空空，出手時幾乎看不見靈力浮動，這是——僅用拳腳就把劍修五級的秦晔打敗了？
曉生寒對此毫無意外，只是又問了一遍：“昔公子對我師姐方才的話，有什麽看法？”
這個時候，昔青雲如果還意識不到這對姐弟不是普通人，就太遲鈍了。
“蒼壁姑娘所說，句句箴言，令人警醒。仙門宗族中已經多年沒有人能真正修煉成仙，我們是該反思。”
曉生寒略一颔首，轉而向萬飛塵，“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他改換語言方式很順利，南方一般稱未婚女子為‘娘子’，北地，或者說此地，看來有所不同。
萬飛塵早已觀察他許久，現在見他彬彬有禮，也就心生好感，微笑道：“斷劍山莊，萬飛塵，這是我弟弟萬飛埃。”
萬飛埃看起來年輕得有些稚氣，但他其實也滿十八歲了。
曉生寒對萬飛塵道：“萬姑娘不要在意那些對女修的輕慢言辭，初峨山仙門大會不能代表所有修仙者，普天之下有衆多出色的女修，她們靈力高超，品性高潔，無論在何處都受人尊敬。”
萬飛塵微微睜大了眼。
昔青雲在他身側，眼中慢慢溢出了驚愕。
難道……
萬飛塵很是感動，重新正色道：“多謝曉公子這樣說，我雖然不算天資出衆，但是多年來一直堅持修煉，就像方才蒼壁所說，不改初心，無論，無論結果如何。”
倪蒼壁早就等得不耐煩，遙見曉生寒那邊像是聊得不錯，就掃了一眼衆人，說：“我不懂規則，現在我可以下去了嗎？”
初峨山莊主看見秦晔被打下臺的時候，就已經氣出了一副風中殘燭樣，好久沒緩過來。
現在聽見問，他扶着手邊的弟子猛地站直起來，“此時下臺，可以獲得靈石三枚，你可滿意？”
倪蒼壁：“沒興趣，送你了。”
這句話說完，她就儀态端莊地，走下了臺。
這麽幾步路，何必要飛？不懂什麽叫低調嗎？嗯？曉生寒？
曉生寒見主君歸來，方才那副仙君氣度頓時消散，又變回了乖巧師弟，迎上去道：“師姐。”
“嗯。”倪蒼壁走入自己的座位。
“——諸位，第一輪比試結束，散修倪蒼壁得靈石三枚，比試重新開始，司鑒山派王倫，對陣——”
比試臺雖然再次站上了人，但是已經不足以令大家興奮了。
“蒼壁姑娘，”昔青雲整個人眼神都不對了，“我……”
“什麽？”
“我是否，曾經與姑娘見過面？”
倪蒼壁：“呃。”
萬飛塵眨眨眼：“嘶。”
曉生寒：“昔公子此話何意？”
倪蒼壁：“換個地方說話？”
她有些詢問的意思，畢竟不知道萬家姐弟和昔青雲是不是還對那些靈石靈草和古籍有什麽想法。
不想萬飛塵立刻道：“好！我早就不想看了！”
昔青雲、萬飛埃：“好。”
鑒于前兩日家主夫人熱情招待，走前，一行人還是很有涵養前去告辭。
雖然家主夫人臉上的笑意僵得快挂不住，但幾人都可以當作沒看見。
——大鬧過後的客棧這幾天勉強算是收拾出了人樣，不過桌椅碗筷都要重新添置，地方也要修整，所以直到今天這時候才剛剛重新開門。
老板算過銀錢，因為沒虧，所以情緒尚且穩定，等看到這一群人又出現時才稍顯呆滞。
“幾，幾位客官……怎麽又回來了？”
“店家這是已經收拾好了？我們可以進來嗎？”倪蒼壁說。
來者是客，豈有不讓進的道理，但店老板到底心有餘悸，遲疑了一下，“不會，不會再……”
倪蒼壁保證：“放心，絕對不會再打架，至少我們幾個不會。”
“那，那請進吧！”
曉生寒剛坐下就問：“師姐在這裏打過架？”
倪蒼壁：“我沒有啊，別瞎說。”
萬飛塵忙說：“不是不是，是我們，是我們。”
曉生寒松了口氣。
倪蒼壁：“你松什麽氣？我就是這麽一個總是惹事生非的人嗎？”
萬飛塵不禁一笑。
萬飛埃卻到底年輕，追問：“蒼壁姐姐真的不要靈石嗎？”
倪蒼壁：“我要來也沒用啊。”
萬飛塵問：“你真的放棄劍道了嗎？你修為那麽高，秦晔那樣眼睛站在頭頂上的人，根本比不上你一點點。”
倪蒼壁：“我原本也不是劍修啊。”
昔青雲、萬飛塵、萬飛埃：“啊？”
堂倌過來上茶，動作麻利，手腳靈活：“幾位客官請！幾位客官想吃點什麽？我們店裏有……”
倪蒼壁怕他再一口氣報十二道菜名，趕緊攔道：“行行行，就要那些，你看着上吧。”
堂倌很茫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