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戰亂生
戰亂生
是騎馬去,一同騎馬去還是一同乘風飛去——其實無論如何殷青都會生疑。
但倪蒼壁現如今對曉生寒一心‘慈愛’,這種小事也就都答應了。
陵王世子果然膽識過人,來時竟是單人獨騎,他本就氣度不凡,縱馬遠奔而來時,英姿令人為之一振。
倪蒼壁看看越來越近的那道身影,忽然低聲道:“想知道這位陵王世子身上有什麽與衆不同之處嗎?”
曉生寒:“什麽?”
“陵王府兄弟四人,個個人中翹楚,又極為和睦,皇室嫡系數代單傳,但是旁支陵王府卻人才輩出,所以,陵王鎮守京師,肩上也要擔負許多流言。上任皇帝臨終時曾告誡太子,說陵王府、月白公主府,乃是皇室僅剩的血親,自古良将難得善終,但陵王軍與辛家軍縱使有一天要敗,也絕不能敗在君王的猜忌之下,所以陵王世子仍能接掌京師兵權,辛家軍也能屹立北境,守護河山。”倪蒼壁看向曉生寒,“世事更疊,我見過許多明君良臣,但不得不承認,陵王一族,還有辛氏一族,當可百世留名。”
言語之間,殷青已到眼前。
他翻身下馬,姿勢利落寫意,看見二人,神色雖見微訝,卻仍波瀾不驚,而後上前,抱拳道:“久等了。”
曉生寒颔首:“世子。”
殷青看向倪蒼壁,“公子曾在齊色城外提醒君鄉的副将道路坍塌之患,這位想必就是當日同行的那位夫人?”
倪蒼壁目光投向曉生寒:“說的是誰?”
“肆汝師姐。”
“哦,”倪蒼壁微笑,“世子認錯了,那是我師妹。”
殷青眉峰微聚,改了口問:“姑娘如何稱呼?”
“倪蒼壁。”倪蒼壁并不更名,“世子既然孤身前來,應是對我師弟沒有猜疑,閑話少敘,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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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殷青攔道。
曉生寒皺眉:“等什麽?”
殷青沉聲正色:“在下的确認為曉公子是正義之士,可軍國大事,不容疏忽,關于二位的來歷,可否告知與我?無論是何,我都能保守秘密,不會讓第四人知道。”
曉生寒看向倪蒼壁,倪蒼壁則目光随意地打量了殷青,問:“我猜世子一定多方打探過,那麽,許君鄉将軍是怎麽說的?”
殷青坦然道:“君鄉并不知道,但他對曉公子沒有懷疑。”
“那麽,”倪蒼壁緩緩上前一步,“楊星堕又是怎麽說的?”
有句話不得不說。
不論倪蒼壁是如何真誠地認為她自己最是随和、最是好說話,呈現在外人眼中的她的樣子,也絕不像她想象的那樣。
殷青眼看着她只是靠近了一步,卻帶來了難以言說的壓迫感,不由一怔。
曉生寒在後低聲說:“師姐?”
倪蒼壁側了一下頭,“嗯?”
殷青醒神,立刻垂眸,回道:“楊将軍,說曉公子,是可信任之人。”
倪蒼壁極輕微地哼了一聲,淡淡道:“世子既然問,那我便直言。我與師弟只是普通人,普通的,想要盡我們所能關心邊境安危的人,世子若能不再執着于我們的身份,我們也将給予世子應有的回報。不過,如果你實在無法不在意,那,等冬去春來,垣邑山上積雪融盡之時,你就會知道的。”
曉生寒清楚看見了殷青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顫。
——倪蒼壁對這種神色應當熟悉至極。
“好,”果然,殷青道,“此事我不會再問。”
倪蒼壁很滿意這樣不拖泥帶水的交流,回身,對着曉生寒說:“走吧。”
曉生寒點頭,視線移至那匹神馬,“師姐先……”
‘上馬’二字說出之前,倪蒼壁已經腳踩馬镫,一躍而上,端坐到了馬背上,然後垂目看他:“來吧。”
曉生寒:“……”
殷青剛來就發現只有一匹馬,所以對此他二人需要共乘并不驚訝,他不加猶豫,立刻翻身上了自己馬背,而曉生寒立在雪地,硬是猶豫了片刻,才最後一個上了馬。
這白馬是來自小有天的神獸,不知道是否能聽見人,或者仙的心聲。
紅衣,白馬,雪月,曉生寒的手越過倪蒼壁的肩臂,緊緊地,死死地握着缰繩,他下颌處有幾縷紛飛的烏發,柔潤如無物,一下一下,輕輕搔弄着他。
‘假如神明在上,我的祈願能否被聽見呢?’
“我們去哪裏?”殷青問。
“世子跟緊一些,”曉生寒微側着臉,往常清潤如珠玉的聲音中暗含了些許晦澀,“很快你就知道了。”
——這是第一次曉生寒與他的主君如此接近,幾乎沒有距離,他初初為仙,尚且單薄的胸膛不足以給一位高階大仙君帶來任何困擾,這也足夠讓他原諒自己內心的逾越。
·
三人縱馬掠過雪地,馬蹄聲全然掩在風聲當中,月色卻越發明亮,透着浸潤骨縫的寒意。
途徑那片莊戶外圍時,曉生寒勒緊缰繩,停了下來。
倪蒼壁朝殷青說:“這片人家是我朝邊境最西的百姓,相比之下,僝僽和齊色早就将邊境平民遷入城中,以駐軍代替,但這裏,好像是被遺忘了一樣。”
殷青臉色深沉,但沒說什麽。
之後,三人不再停步,一路沿垣邑山狹窄的山道而上,一直繞到西面,登高而望,即遙遙可見西境外族的領地。
在呼號的烈風當中,殷青借月色極目望去,但什麽都看不清。
“這裏距離哨所還有一段距離,世子安排的哨兵每兩個時辰巡視一次,但現在這個天氣,就算他上到這裏來,也未必能看清對面的情況。”曉生寒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殷青敏銳道:“什麽情況?”
“等一等,”曉生寒眺望遠處,“等風停之後。”
殷青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然而曉生寒這句話說完不過須臾,剛才還吹得人睜不開眼的寒風竟然真的停了。
肆虐的飛雪不再狂舞,而是寂靜無聲地落下,殷青在突如其來的安靜當中倏然看見了遙遠的對面,他目力過人,看清了那是一連串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尖頂帳篷。
他登時神色一凜,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入夜之後到現在,三個時辰間——不過世子不要責怪哨兵,這等天時,誰也發現不了。”曉生寒道。
殷青看向他:“那二位是怎麽發現的?”
他沒聽到回答。
那一剎那,狂風驟起,将三人的衣袍盡數吹得飛揚,殷青幾乎站立不穩,不得不以袖遮擋,而曉生寒巋然不動,倪蒼壁更是獨立風雪當中,宛如一座隽永的雕像。
等殷青稍稍适應後,倪蒼壁凜聲道:“那是糧草帳篷,共十三座,其中兩座已經裝滿,世子當知道,十三座裝滿糧草的帳篷,可以供西境外族的軍隊作戰幾時。”
自脊背而上的寒意浸滿了殷青周身,他的頭上,眉上,都是堆積的雪子,讓他看起來冷冽非常。
“多謝二位,”他終于抱拳道,“二位今日之舉,在下感激不盡。”
曉生寒看向倪蒼壁,倪蒼壁點了一下頭。
“世子客氣了,”曉生寒道,“此地不便久留,請回吧。”
“那你們……”
“我與師姐還有事,就此告辭。”
·
自從鎮西王被收押,他與西境外族的聯系即被切斷,不論趙儉書将這個消息封得有多嚴,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将鎮西王所有眼線的全都肅清,再加上殷青命人将城外莊戶三十一戶盡數遷回城中,并且日夜趕工在城樓上加築女牆,種種跡象讓西境外族有了察覺,也讓本城百姓陡生惶恐,一時間各處都在搶購米糧煤炭,這種情況下,趙儉書得到了鎮西王妃的相助。
鎮西王妃本姓陳,其曾外祖母是殷氏女,屬于中原皇室極遠的親屬。
皇室歷代都是男多女少,皇女,王女,公主之女都是鳳毛麟角,甚至郡王都少有女兒,陵王府已經三代沒有女兒出生,而皇室中上一位正統公主還要追溯到上上一任皇帝之女殷月白——所以陳拂當年才會被先皇後尋出,養在宮中,以解遺憾。
鎮西王求娶時陳拂才十三歲,天真溫柔,對遠嫁邊城這件事,還有這位狼子野心的夫君都一無所知。
可她也不再是那個嬌柔女兒了,當初千裏出嫁時的浩蕩嫁妝時至今日總算有了用處。
先前早已與趙儉書取得聯系,出力□□城中米糧價格,安撫百姓的,是齊色的謝王爺謝軒岑。齊色糧食儲備豐厚,棉、炭之物都可解垣邑燃眉之急,但垣邑百姓家産單薄,這時陳拂便出資購買大量物資,投放市場,再以官府之力嚴控價格與販量,前後中轉下來,其實相當于她以私産在為百姓儲存糧食,并且立竿見影。
後方穩固,殷青得已全心布防,許君鄉和楊星堕整軍以待。
二月十六,西境外族大軍壓境。
兩軍的第一次交戰發生在一個無風無雪的午後,此戰過後,西境外族後退數裏——如果城中沒有變故,既便不算鎮西王的裏應外合,劉義也不可能有這等抵抗之力,而且殷青親自出戰,一柄長刀砍下了越過邊境線的敵軍先遣隊首領的首級,此舉是明明白白的震懾。
返回城中後,殷青與趙儉書商議,準備全城進入戰時狀态。
二月二十,西境外族大軍集結,再次逼近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