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姊妹

姊妹

晚間,薛姮跟着爹爹和哥哥一起來了雲水居,這離觀蓮堂頗有些距離。

一道垂花門之後,還有兩彎穿山游廊才到大門,門前一道紅木大理石插屏,轉過插屏過了兩道臺階就是用飯的正房大廳了。

方進入房時,就見正首坐着一位鬓發如銀,氣質華貴的老夫人,兩邊仆婦丫鬟各十餘個。

薛姮便知這該是爹爹剛剛提起的老祖母。

于是走過去剛想彎身福禮,那薛老夫人便立馬一把摟着薛姮,一邊看一邊好乖乖的叫了起來,聲音隐隐帶着些哭意。

“我的心肝兒,可總算回來了……”薛老夫人摸着薛姮的臉,一想到這個可憐孩子這些年孤零零的養在觀裏,心裏是一陣一陣的難受。

“可憐的乖乖兒……”

薛老夫人邊說着,又向身旁一個大丫鬟道:“玉梅。”

那個叫“玉梅”的丫鬟,笑着應了一聲,忙捧了一個玫瑰七寶琉璃金璎珞上前。

那璎珞是三層的,外面是一圈實心玫瑰色金環綴了九個水滴形紅寶石,中間的珠鏈是由八十八顆一樣大小的白米珍珠串制,最細的琉璃內圈正中挂着一個小金元寶。

薛老夫人翻過那個小元寶,指給薛姮看。

只見背面刻着一個小小的“姮”字。

“這是薛家嫡女都有的,那時候你……唉,現在回來了,帶着剛好,剛好。”薛老夫人哽咽着親自幫薛姮帶上。

一旁姑姑見了連忙上去又是一番勸慰,好半晌才緩回來。

薛霖看差不多了,拉着薛姮對着旁邊兩個姑娘招了招手,道:“今天月娥回來了,你們都見見,淑妤,煙煙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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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少女先後上來一一見禮。

第一個就是她的嫡長姐薛妧,小字喚作淑妤。

她肌膚較白,身材高挑,溫柔雅致。百合髻斜邊插着翠鳥銜海棠簪,上着翠色半臂衫,散花水霧木芙蓉百褶裙,甚是幽雅。

另外一個大概就是小字煙煙的庶妹薛姌,看着年歲尚小,容色不顯,但體态妖嬈,自有一股風流。

衣着也十分亮眼,一襲紅煙羽錦齊胸襦裙,身披淺粉軟紗,低垂鬓發斜插鑲嵌珍珠的鑲金步搖。

薛姮偷眼瞧着,看了她們福禮,也依樣還了個平輩禮回去。

這時聽到薛老夫人吩咐丫鬟開席,先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大姑娘上前,手裏拿着綢布,裹了一把烏木雲紋鉗銀筷,按席擺下。

入席前,先有丫鬟挨個上茶,獅峰龍井潤嗓,然後用茉莉花蒼術泡過的帕子淨手。

然後開始安排丫鬟來陸續上菜。臺面上有四鮮果、四幹果、四看果和四蜜餞。衆人坐定後,冷盤、大菜,甜菜依次上桌。

薛姮被薛妧拉着坐到了一處,現在她左手邊坐的是嫡姐薛妧,右邊是借住府上的遠房親戚,名叫柳雅馨。那是後來的一個姑娘,一身水藍曳地裙,相貌清秀,只是落座後十分靜默。

正上方并排坐着祖母和爹爹,薛川穹坐在爹爹右手邊。薛姌正對着她坐,聽說今天她的姨娘趙氏,身子從幾天前就感染風寒一直未愈所以沒來。

每個人身後都站着兩個丫鬟,一個布菜,一個負責伺候。

和這麽多人同桌對于薛姮來說,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她暗暗觀察着衆人。

薛妧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緊張,不時的微笑和她說話,聲音輕柔,讓她漸漸不自覺的放松下來。

丫鬟們埋頭布好了菜,桌上二十道左右佳肴,似乎擺放位置也有講究。

祖母面前的是燕窩蜜雞絲湯、魚肚煨火腿、金棗雞汁羹一類易克化,好入口的。靠近爹爹和薛川穹的是海參燴豬尾、鮮蛏蘿蔔絲羹、清蒸生蚝、牡蛎百花湯之類補腎健體的食物。

海帶燕子羹、鮑魚燴珍珠菜、甜菜蝦子湯、魚翅螃蟹羹、蘑菇煨雞、辘轳錘、血粉清湯、一品級湯飯碗這些是挨着姑娘們放的,據說特別補血養顏。

薛川穹手不停歇,一直給薛姮夾菜,薛姮面前的琉璃百花碗瞬間堆成了一座小山。

薛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佯怒道:“自有丫鬟布菜,要你這堆的跟個山似的幹什麽!月娥怎麽吃!”

薛川穹聽了,立馬反駁道:“丫鬟夾的怎麽能代替我的!”

老祖母見此情景,扶着身側的玉梅是樂的合不攏嘴。

一旁的薛姌輕哼一聲,緊繃着一張臉,小嘴撅的高高的。

從前府裏子嗣稀少,只有一個妧姐姐和穹哥兒,因着她是最小的姑娘,倒也在老祖母面前頗得臉。

哪知現在卻突然冒出個嫡三小姐,所有人的目光都繞在薛姮身上,祖母一上來就賞了那麽貴重的璎珞圈,還有爹爹和哥哥的處處照顧。

薛姌看在眼裏,心底卻是打翻了五味瓶。

是以心裏一直悶着氣,現下再看到這副“父疼兄愛”的樣子,不由接了一句:“爹爹,二哥也是為了月娥好,三姐姐那麽久才回來,自然要多吃點,觀裏可沒這麽多好東西。”

薛姮此時剛咬了一口魚翅絲,冷不丁聽薛姌這麽說,一時愣住,怔怔的看着薛姌。

薛霖皺了皺眉。

薛妧微微一笑,從桌下拉過薛姮的手輕輕拍了拍,不急不慢道:“四妹妹這說的這是什麽話?月娥離家修行,身有福緣,你這般出言不遜、言行無狀、沒有規矩!可是屋子裏嬷嬷教的?”

說着停下不再言語,只是冷冷瞧了一眼對面的薛姌。

薛姌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讪笑道:“長姐,是妹妹嘴笨說錯了,妹妹不敢了。”

心裏卻更加難受,險些扯爛了袖子裏的絹帕。

席間一時無話。

宴時過半,四個丫鬟擡了一大缽杜仲烏雞人參湯,揭開白釉青花缽蓋,熱氣直冒三尺,一股肉香撲鼻,還混有淡淡藥香。

薛老夫人笑道:“月娥,這個可是祖母特地吩咐下面給你做的,裏面加了何首烏,北氏, 黨蔘…最是補氣養體。你快嘗嘗,其他人也吃吃,看看滋味如何。”

一旁丫鬟立馬上前給各自主子舀了一小碗。烏雞酥爛而未成渣,湯汁鮮滑,雖然混了中藥熬煮,吃起來卻并沒有過分中藥苦味。

薛妧吃起飯來和她本人一樣,慢條斯理,動作優雅。薛川穹卻透着一股男子特有的豪氣,看到薛姮偷偷看他,就露着一嘴大白牙。

飯畢後,身後一直候着的丫鬟立馬奉了淨盆,痰盂上來。

薛姮一一用過,飲了香茶。

待丫鬟們撤了宴席,薛老夫人拉着薛姮坐到一處,心裏是怎麽看怎麽喜歡,親熱起來不肯放手。

又摟着說了好一會閑話,才讓薛姮離開。

薛姮被荷冬攙着過了一道垂花門,一只腳剛出臺階,就被薛霖叫住:“月娥,剛剛席間你別太在意,煙煙她的話你以後只當沒聽到……”

“沒關系,爹爹…”薛姮還未說完就被薛霖急急打斷。

“月娥!月娥…。。你怨爹嗎……這麽些年你是不是……。以後,以後爹一定好好彌補你,你是爹的寶貝女兒,爹的寶貝…”說着薛霖竟然情不自禁哭了出來,這麽一個氣度非凡的當家之主,當朝堂堂武國公竟然在薛姮面前落淚。“月娥,都是爹欠你的,這麽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薛姮沉默片刻,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自責和愧疚,随即又想到了薛川穹的“小山,薛妧的溫柔體貼。

心頭一動,撲過去抱住了薛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裏。

薛霖被抱的措手不及,看着懷裏這個嬌弱的女兒。

一時愣住,手臂懸在空中久久沒有動作,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懷中的少女。

他的寶貝女兒竟然主動撲到自己身上?

好半晌,薛霖才反應過來緊緊摟住懷裏的少女,柔聲說道:“我這些兒女裏最疼的就是你,最愧疚的也是你……你從小就離了家去觀裏,爹心裏也難受啊……”

薛姮揚起小臉,對着薛霖輕聲道:“爹爹,女兒…不苦。。女兒不怨你…。。”

薛霖聽了心裏更覺難受,又看天色已晚,便笑着哄了薛姮幾句,喚過一旁丫鬟叮囑她們好好服侍。

薛姮剛回去,就見院子裏多了幾個人。

“三小姐,奴是春雪居的晚杏,大小姐讓我過來給您送點東西。”一個模樣清秀,身穿深藍錦裙的姑娘福禮道。

說着指揮身後幾個小丫鬟把東西送進來,然後躬身道:“奴把東西都給您放好了,天也晚了,就不打擾三小姐休息了。”

“你回去替我跟姐姐說聲謝謝。”薛姮看了一眼身側的荷冬,輕聲道。

話音剛落,荷冬連忙把包好的碎銀笑着遞了過去。

“多謝三小姐賞,奴退下了。”

待人走後,薛姮讓人把東西按類理好收入庫房。

五天後,薛老夫人那邊卻有人來傳話,讓薛姮去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

薛姮去了才知道,那個暗害她母親的柳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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