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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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清涼的冷氣迎面撲來,瞬間包裹住梁舟舟的全身。那可真是一種說不出的舒爽感覺,像是從炎熱的沙漠中縱身一躍,跳入一片冰河。盡管巨大的溫差使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依舊未能消減感官上的極大滿足。
梁舟舟嘴角含着一絲笑意,偷偷地做了個深呼吸,順勢将目光望向車內的後排方向。
剎那間,她與一個面容清隽的男子四目相對。那男子生的一雙修眉鳳目,鼻子像座小山般聳立在那裏。借着側面車窗外映照進來的光線,鼻梁兩側一明一暗,在臉上劃出一道清晰分明的分界線。他的皮膚又白又細,幾乎到了看不出毛孔的地步。只是不知為何,模樣中透着一絲病态。梁舟舟看的有些慌神,忽然,男子菱唇上的那抹淺白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種白凄凄的顏色,還透着些許青紫。
難怪。
不怪她方才一眼沒看出來,實在是這抹顏色與他的樣貌太相配,都是清淡靜雅的氣質。若是真換成那一般的殷紅,恐怕讓人反而會覺得突兀。
“你是誰?”是林允澤,他的聲音低沉渾厚。
“我是新來的助理,我叫梁舟舟。”梁舟舟覺得臉上有些發燒,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少女心蒙了眼睛,臉紅的厲害。為了不出洋相,盡可能的将頭垂到最低。
“你怎麽不再多等幾天,等我拍完戲你再來。”
梁舟舟身子一怔,驀然擡起頭望着他的臉。發現他雙眼投射出的眼神如鋒芒般凜冽,而這種凜冽背後的意蘊顯得既高傲又冷漠,活脫脫為他打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标簽。
梁舟舟心裏實在覺得委屈,她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臨時接到公司電話,派她第二天去橫店。她為了不耽誤工作,已經買了最早的高鐵票趕過來,沒想到還是會被責怪。她吸了口氣,定下心神解釋道:“公司昨晚臨時通知的,我……”
林允澤不等她說完便打斷道:“公司什麽時候通知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半天沒有助理,很不方便,明白嗎?”
“可是……”
“沒什麽可是!”林允澤坐在那裏,樣子有些煩躁。他兩支手肘撐在膝蓋上,身子前傾,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望着她,“做錯事情別找理由。如果你做不到守時,那麽我請你現在就離開,我沒工夫和你浪費時間。”說着,側着臉用眼角瞟了她一眼,那種不屑又鄙夷的樣子真是讓人感到窩火。
但誰叫她是助理呢?窩火又如何?
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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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這次是我的失誤。”
林允澤聽見她的道歉,對言語上的刻薄頓時也淡了興致。他不說話,也不告訴梁舟舟該做什麽,轉而自顧自的從車載冰箱裏拿出一塊提拉米蘇,一口口吃了起來。這可不是普通店裏賣的那種提拉米蘇蛋糕,而是沿用傳統的法式做法,用手指軟面包條泡上濃縮咖啡,再加上蛋奶稀搭配而成,一口下去,暗黑色的濃縮咖啡難免溢在嘴唇上。林允澤忙不疊的伸出舌頭去舔,猩紅色的舌尖飛快的一滑,留下一道透明色濕潤的污漬。
他突然擡起眼皮,目光正正的盯着梁舟舟的眉心。
梁舟舟愣了一下。
“紙巾!”
梁舟舟恍然點了點頭,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紙巾皺巴巴的,上面原本印着的粉色玫瑰花也失了樣子。
林允澤一臉嫌棄的看了一眼,“這什麽東西?草紙麽?”
哪裏會有這麽漂亮的草紙呢。
梁舟舟不知該說什麽好,幸好看見前排座位上放了一盒抽紙,連忙扯了一張遞給他。
林允澤放下提拉米蘇,一臉無奈的瞪了梁舟舟一眼。說實在的,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梁舟舟已經讓他很不滿意。他覺得這個助理傻傻的,腦袋一點兒都不靈光。他不由得又起了換助理的念頭,但轉念一想,經紀人餘南城已經因為這事兒說了他好幾回,再任性下去難免要逼餘南城跟他發脾氣。而且每次換來的助理也都差不多一個樣子,沒有好到哪裏去,不如自己手把手培養一個出來,或許會更合心意。
林允澤将手中的提拉米蘇扔到一旁,擡手拭去唇角邊的污漬,留下一抹咖啡的清苦香氣。
“我下面說的話你記好。”他将紙巾抓成團,順手塞進垃圾桶,“我這個人個人習慣比較多。第一,不要給我準備白色的衣服;第二,我不吃冷飯,如果沒熱得,自己想辦法給我去弄;第三,不和別人同桌吃飯,也不喜歡別人看着我吃飯,所以我下次吃東西的時候麻煩你自覺回避;第四,不許用香水;第五,每天負責叫我起床,如果因為你的疏忽導致我拍戲遲到,後果自負。”他一字一頓,時而眼角上挑,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行,我記住了。”
林允澤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藥瓶置于掌心。透過透明色的瓶身,梁舟舟清晰的看見裏面裝着一粒粒的片劑。
“這是什麽?”梁舟舟随口問了一句。
“口香糖。”
鬼才信嘞!
梁舟舟知道他不願明說,索性也不再多問,只拿過來仔細收着便好。
“這東西你不許離身,我不管你換不換衣服,反正如果我要的時候你沒有,後果自負。”
又是後果自負。
梁舟舟氣悶不已,但臉上卻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角,“好,明白了。”
林允澤沉吟了片刻。緩緩站起身,上前移了一小步,順手用指尖勾起座椅靠背上搭着的戲服,朝着梁舟舟一甩,“幫我換衣服。”
林允澤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一米六的梁舟舟面前就像座山一樣,他随手一丢,戲服就恰好不偏不倚的挂在梁舟舟腦袋上。梁舟舟扒拉了幾下,頭發不慎被衣服上的金屬扣勾到。痛的忍不住驚叫一聲,趁着勁兒扯了幾下,卻發現發絲與扣子越纏越緊,怎麽也弄不下來。
“你能幫我解開一下麽?”她不得不向林允澤求助。
林允澤顯得很不耐煩,皺着眉瞪了她一眼:“出去找別人幫你,快一點兒!”
梁舟舟現在恍然明白這個人是如何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換了六任助理的。像這樣一個既傲慢又無理的人,誰和他在一起也會受不了的吧。她原以為林允澤只不過是成名過後的心态膨脹,但現在她卻改變了想法——林允澤這個人從骨子裏就是如此令人讨厭,與成名無關。
她模樣狼狽的頂着一件鮮紅色的戲服跑去找服裝組,滑稽的樣子時時引來過路衆人哄笑。衆人每發出一陣笑聲,她心裏對林允澤的反感就會增加一分。
真是要命了,好好做個助理也這麽不得安生。梁舟舟突然發現自從兩年前發生過那場意外以後,運氣一直很差。
是不是真的被人詛咒了呢。
服裝組的女孩兒在衣服上努力半天,仍是絲毫沒有起色,于是提議道:“要不然把這縷頭發剪掉吧,其實并沒有纏住很多,就一點點。”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梁舟舟鼓着腮幫子,臉漲的通紅。
服裝組的女孩兒心眼不錯,知道林允澤不是個好伺候的人,怕梁舟舟穿不好衣服又挨責罵,索性陪着她一起上車,親自替林允澤整理衣衫。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蘇來。”
梁舟舟暗暗記下她的名字,在車門前停下腳步,轉而黑着臉背靠車身,站在陰涼地裏,慢慢的消化方才積存的怒氣。
片刻,下一場戲馬上開拍,副導演過來催促。梁舟舟打開門瞧了一眼,正見林允澤身穿一襲鮮紅色的曳撒,腳上踏着皂靴站在面前。他烏黑光亮的青絲用黑繩束在頭頂,并綁了網巾。幹淨又簡潔的裝束将臉上原本就菱角分明的五官襯着又更深刻的幾分,看上去真是英俊非常。
可這些在梁舟舟的眼裏,早已經失了味道,她一點美好的感覺都體會不到。
副導演點了點頭,“不錯,但得叫化妝師過來補妝,臉上的顏色太淡了。”
補過妝,他臉上總算是有了些血色 。方才梁舟舟一直以為那副蒼白的面色是為了拍戲而故意營造出的感覺,沒想到竟是他原本的樣子。
“你。”林允澤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回過神,望着像個隐形人站在那裏一聲不吭的梁舟舟,“你!”他擡手用右手食指的指尖指着她,“我在片場拍戲的時候你得跟着我。”
梁舟舟沒多想,連忙跟了上去。左不過就是端茶遞水、扇個扇子吧。
誰知道到了那裏才發現,林允澤需要的遠不止端茶遞水那麽簡單,而是寸步不離的跟在身後。哪怕梁舟舟想申請去個廁所的機會,都會被林允澤當場駁回。
“誰讓你喝那麽多水?”他言語冷漠,半分人情味兒也沒有。
真的好過分啊,他根本是在整人啊。可是梁舟舟又能怎麽樣呢?這份工作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她只能忍。
她望着林允澤的背影,恨不能現在就跳起來掐死他。
或許真的可行呢?說起來林允澤別看是個男人,但體格屬于清瘦型的,身上沒什麽肌肉,兩條腿細的跟竹竿似得,還沒梁舟舟看起來豐滿呢。
梁舟舟在一旁想入非非,心底裏漸漸生出一股暗爽。她腦海中演畫着林允澤被自己虐打的一幕。她要揪他頭發,捏他的臉,用腳丫子掏他胳肢窩。即使他求她,也堅決不放過。
爽!
梁舟舟一個人站在那裏,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一抹傻笑,這一幕恰好被林允澤的餘光收入眼底。
林允澤心裏實在懷疑這個助理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關于梁舟舟的背景資料他聽餘南城說過,臉上那道疤痕的來歷也知道,不過他覺得那場意外好像不止傷了臉,大概還傷到腦子了吧。他現在沒功夫細想這件事,導演那邊已經催促演員就位。
梁舟舟見林允澤被喊去上場拍戲,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
這下子總不用再跟着了,沒理由讓助理一起入鏡頭的呀。
梁舟舟一路步履如風,她不敢快跑,怕走到半路實在忍不住鬧笑話。然而,女廁所門口的長隊還是讓她傻了眼——這隊都快排到姥姥家去了!這得等到什麽時候,估計等排到了她已經在門口解決完畢了。
真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梁舟舟二話不說,走到隔壁男廁所門口,沖着裏面大喊一句:“裏面的快出來,要打掃衛生了!”
這招夠狠,分分鐘的功夫便将裏面的人清了個幹淨。
梁舟舟也管不得衆人投來奇異的目光,毫不遮掩的沖進男廁所。
爽啊……
林允澤那個混蛋!變态!
她忍不住在心裏暗罵林允澤,罵一罵真的覺得爽快了許多。
她解決完畢,優哉游哉的踩下沖水開關,擰開隔間的門板。
忽然,面前出現的一個男人着實把她吓了一跳。她差點驚叫出來,好在聲音發出前的一刻,她恍然意識到是自己跑進了男廁所。
畢竟是第一次來男廁所,終歸有些不習慣。她飛快的瞄了一眼對方的臉,不敢細看,連忙解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了,對不起。”她說着,低着頭就準備往外沖。
“梁舟舟!”
這個聲音……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