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九幽遣鬼使,拂靈降紅狐

六界,分神、仙、妖、人、魔、鬼。神族寂滅已久,只剩下距離現世遙不可及的傳說;魔族行滅世之道,為其他生靈所逐;仙族高踞九霄;妖族占山避世;人族散布凡間;鬼族居于九幽。

人在陽世,鬼處陰間,以奈何橋和忘川為連通媒介,輾轉輪回中。

因着仙族除大浩劫之外基本不理人間事,所以本應只管靈鬼的九幽将凡人的生死問題也一并管了,往生堂浩浩名冊上載了萬萬凡人的來世今生。

而此時鬼差長空懷揣着一卷輪回冊,忐忑憂慮地站在了緣石峰結界外。

陶夢衣忽然從凡間消失的事情,知道的可不止是玉林村的鄉鄰們。

記載了陶夢衣此生的冊子從花朝節前半個月始,莫名其妙地出現大片空白,鬼判以仙力所書命數盡皆消失,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是因為有更為強大的力量插手了陶夢衣的命數。

往生堂覺察這事兒時陶夢衣已經離開了玉林村,長空查了一個月,幾經周折,沿着蛛絲馬跡追尋下來,最終卻追到了拂靈洞主這裏。

這讓他的心情有點複雜。

其實往生堂并不是時時刻刻盯緊了凡人的命數的,否則在往生堂當差的鬼族們真應了那句“死了也不得安寧”。只是如今各界雖然總體上互不相擾但架不住個別想不開的越界搞事情,而凡人無靈力傍身,容易為妖魔所害,因此往生堂一旦發現凡間有異常,總會派個手下到陽間查清原委。若是妖魔為禍,則必傳訊懲之。

然而,現在看起來,插手了陶夢衣命數的,似乎是活了萬把歲月的那頭九尾銀狐?

他老人家什麽時候轉了性子開始對凡人感興趣了?

如果可以選擇,長空比較想掉頭離開假裝不知道。

可惜他沒得選擇。

“往生堂使者求見拂靈洞洞主。”

長空并指為筆書于虛空,指尖過處有金色靈力若隐若現,書畢一指結界上所留傳訊之道,金色文字随指而往,消失在入口處……

陶夢衣正蹲在竹屋外看竹弦一邊幻化出仙界花草一邊為她講解,眼角餘光卻瞥見拂靈洞外的半空中浮現出一列金色文字,頓時驚呼:“竹弦竹弦!你看,那字浮在空中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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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弦指尖微頓,稍稍屈起,随意地理了理衣袖,神色淡淡:“你喜歡的話,我還能讓字飛起來。”“真的嗎?”陶夢衣驚喜回首,眼底滿滿寫着仰慕。竹弦目光溫柔:“只要你喜歡。”聞言,陶夢衣笑得眉眼彎彎。

剛走出拂靈洞的玄臨将這一幕看在眼裏,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盯着那些字看了看,目光尤其在“往生堂”那三個字上重重落了落,而後,轉頭看向竹弦和陶夢衣,道:“我去處理。”

竹弦略一颔首,道:“麻煩洞主了。”

陶夢衣眨了眨眼,眼看着玄臨禦風下山了,難得敏銳地覺察出了哪裏不對:“竹弦,往生堂是什麽啊?”

竹弦似乎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不動聲色地執起她的手密密裹住,并無異樣地答:“主管輪回之所。”

陶夢衣的手頓時一顫,瞳中透出一點驚惶,心髒“怦怦”地跳起來:“那……是來找我的嗎?”她想起了從前聽老人提起的索命無常,不禁想着是否自己陽壽已盡。

可她還這麽年輕呢……

“別胡思亂想。”竹弦攬着陶夢衣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開口的聲音雖不大,卻有令人心安的力量,“他們只是來确認一下,不會帶走你。”

陶夢衣感受着竹弦近在咫尺的心跳聲,聞着竹弦清爽幹淨的氣息,實在很難再聽明白竹弦到底對她說了什麽。

“哦……”

緣石峰下。

“在下往生堂使者,見過拂靈洞主。”一身黑衣的鬼差向着玄臨深深一揖,直起身時,黑色鐵面下的目光有些幽深。

有那麽一瞬間,玄臨感到了輕微的疑惑。

這個往生堂使者對他似乎恭敬過頭了?還是說他避世已久,所以不知道外間對他的傳聞又上升了一個級別?

不過區區一個鬼使罷了,玄臨無意深究。

“使者此來,所為何事?”

長空回避着玄臨的目光,垂眼恭謹道:“為凡人陶夢衣失蹤一事。”

“辛苦使者了。”玄臨語氣淡淡,“陶夢衣确實就在拂靈洞。”

長空心裏頓時一個“咯噔”:“不知洞主留她在此,有何用意?”玄臨看他一眼,道:“使者既然找得到這裏,便應該知道,我玄臨沒有必要加害一個凡人。”

坦白說,這也是長空在緣石峰下猶豫良久的疑惑之一。

“但洞主行走三界多年,這規矩,想必應該知道。”長空不卑不亢地說道。

這下,玄臨再次感到意外了。

本以為是唯唯小鬼,原來倒是守着規矩的?

這是在委婉地表示要玄臨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并無惡意了。

若要人證,山上确實有一個,可惜,不好出面。

“她根骨奇特,被我收做了徒弟。”玄臨淡淡道,“如此,使者可放心她留于此地了?”長空聞言一怔,脫口而出道:“您收她為徒了?”語氣俨然是有幾分不可置信。玄臨不由得皺眉:“怎麽,使者不信?”

長空張口結舌,半晌讷讷,目光閃爍:“不是不信,只是……”

“只是我一面之詞難以令你信服?”玄臨冷笑,“也罷,我把人帶來,由使者親自問便是。”言罷徑直轉身,不等長空再說其他,禦風而去。

長空擡到一半的手頓時僵在半空,看着已經遠去到不可追擊的背影,微微懊惱——這下,可算是把拂靈洞主給得罪了……

正思索着有無補救之法,忽聞身後傳來一女子的聲音:“你是誰?”

長空循聲轉過身來,便看到一個紅衣女子曳着如火裙裾揚首步步走來,眉目冷豔亦妖嬈,額角紅色花紋如盛放的火蓮。

是赤狐嫡系的标志。

長空心中微緊,卻很快斂首行禮:“在下往生堂使者。”

“往生堂?”珠琅微微皺眉,隐約想起來什麽,臉色微變,“來這裏做什麽?”

“在下自是有公務在身。”

珠琅被噎了一下,瞪他:“本殿青丘珠琅,也是拂靈……洞主的徒弟。使者來拂靈洞辦什麽差,不能告訴本殿嗎?”“原來是洞主之徒。”長空讪笑,“實不相瞞,在下乃是為凡人陶夢衣失蹤一事而來。”

珠琅抿了抿唇,稍稍提高了語調:“使者難道是擔心堂堂拂靈洞主會加害于一個凡人?”

聽到這話,長空不由得苦笑——還真不愧是師徒……

“殿下,在下只是依規矩辦事,并無他意。”

“哦?”珠琅揚眉,“看來使者還真是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不知使者如何稱呼?”

“……長空。”

“長空?”珠琅點頭,“你把面具取下來,讓我看看。”

聞言,長空立即往後退了一大步,擡起頭警惕地看着珠琅:“殿下這是合意?”“自然是要好好記住使者你啊。”珠琅似笑非笑地走近他,“好有機會向往生堂堂主稱贊稱贊他麾下這個盡職盡責的手下啊。”

……

玄臨回到拂靈洞,陶夢衣立即推開竹弦坐直,竹弦不以為意,拉着陶夢衣的手,随口問玄臨:“處理好了?”

“還沒有。”玄臨的臉色不是那麽好看。

竹弦看過來的目光明顯帶着詫異。

玄臨視而不見,走到窘迫且迷茫的陶夢衣面前,站定:“你跟我走一趟。”

“啊?”陶夢衣睜大眼。

“向往生堂的鬼使證明你是我徒弟。”

“啊?啊……哦……”陶夢衣眼中的茫然稍去,漸漸地眸光閃動。玄臨看在眼中,勾了勾唇角,瞥了一眼竹弦,對陶夢衣道:“如果還想順利成婚,就管好你的嘴巴。”

陶夢衣心下一驚,下意識地把嘴巴閉得死緊,看玄臨的目光恨恨的。

對此,玄臨表示很滿意:“走吧。”

但當玄臨帶着陶夢衣到了緣石峰山腳時,一人一狐都意外了。

一黑一紅兩道身影正在山腳下一個逃一個追地繞圈子。

“殿下請不要再為難在下了!”

“不就是讓你摘個面具而已,有什麽好為難的?”

“……在下顏陋,實在不敢。”

“你醜不醜,和我有什麽關系?”

“……”

陶夢衣已經驚呆了——珠琅這只狐貍的行事風格果然很拂靈洞很讓人看不懂啊……

玄臨倒是從最初的意外反應過來了。

摘面具是假,趕人是真,只不過這位往生堂使者也是好耐性,死守着不肯離開。

“殿下,別鬧了。”玄臨出聲喝止。

聞聲,珠琅和長空陸續停了下來。長空見玄臨果然帶了個人下來,頓時像見到了救命的稻草,心中大定,一個箭步竄到玄臨面前,直入主題:“洞主你總算回來了想必您身邊這位便是陶夢衣陶姑娘了陶姑娘洞主說你是他收的徒弟此事可當真?”

長空口若連珠炮,噼裏啪啦說完一通話,便目光殷殷地等着陶夢衣回答。

陶夢衣本來正暈着,驀地,眼神裏多了一絲奇怪的東西。

尚未反應過來,長空忽然感覺到面上一涼。

那女子的聲音幾分得意幾分驕傲,在他身側響起:“既然使者不肯自己動手,那只好本殿親自來了。”

珠琅的指尖捏着面具,一邊說着一邊輕快地轉到長空面前,然而甫一看清長空的臉,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

陶夢衣正對着長空,此時也看清了這張臉。

非但不醜,還挺俊美,就是此刻面色有點僵硬。

莫非是怕鎮不住冤魂厲鬼,所以特地戴了面具?

陶夢衣深覺十分有可能,但又覺得奇怪——這鬼使雖然生得不錯,卻也及不上竹弦和玄臨,珠琅有必要驚豔到失聲麽?

這麽一想,便忍不住偏頭去看珠琅的表情。

一看,卻是一驚。

無關癡迷無關驚豔,卻是漸漸泛白,而眸色森森如妖火,死死盯住了長空那張臉。

她開口,一字一字,如從齒間迸出:“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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