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鹹陽城最近風聲鶴唳,哪怕是最受寵的小王孫之父嬴子楚也閉門不出,呂不韋上門就見嬴子楚在讀書,讀的是秦律。

“先生,外面情況如何?”

鹹陽王宮這兩日因為白起一卷上書,惹得秦王大怒,武安君爵位被撤掉,人也被派人關起來。

當然白起戰功赫赫,不至于打入牢裏,可人也被圈禁在別院。

“武安君這次是真惹怒了大王,哎,丞相并未幫着武安君向大王求情的樣子。”

大家都知道這事其實是君臣之間積攢矛盾一下子爆發出來,長平之戰後世人都說白起坑殺趙軍四十萬太過殘忍,可沒有秦王允許,白起也無法下這樣的狠手,這事白起其實是幫大王背了個鍋。

這次圍攻邯鄲,白起拒絕出戰。

世人只當他因為先前的長平之戰背鍋拒絕出戰,卻無人過問白起真正原因,就好像他本人的意見不重要。

呂不韋卻看得很明白,“長平之戰大秦雖然戰勝了趙國,卻未能得到什麽,只拿回上黨這原本被韓王割據給大秦的領土,這場戰争獲得的收益不大,大王自然不滿意。”

這打仗就跟做生意一樣,得有豐厚的回報才行,長平之戰打得艱難,若是回報無法覆蓋付出,對于秦王來說這才是危險,想要繼續圍攻邯鄲滅掉趙國不過是拿回自己該有的利益。

這場圍攻邯鄲的戰争是丞相範雎一力支持的,本來選定的領兵人選是白起,結果白起卻不幹了。

說起來武安君政治覺悟不夠,他不幹不要緊,這不是一下得罪兩個人?

大王覺得他抵抗君令是沒把他放在眼裏,丞相則覺得他拒戰是不是對他的主策有不滿,再加上兩人本來就有些糾紛,若是沒有人從中說和,武安君危矣。

眼下鹹陽城稍微有點眼力的都能看出武安君一場大禍即将臨頭,為何沒人敢道出來,不就是懼丞相實力?

嬴子楚已經把自己當做未來王位繼承人,從他的角度來看武安君這次是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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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秦王雖然愛才,可親手幹掉的大才也不在少數,秦王愛才也只愛聽話的大才,一旦令秦王感到威脅,哪怕是商鞅也逃不掉。

白起危矣!

鹹陽宮外的一處別院被重兵把守,這裏關着全鹹陽城最受矚目的武安君,哦不,現在已經被剔除了爵位。

一輛青銅馬車踢踏停在別院門外,在一衆守衛注目下,一個年旬花甲的老人提着一個孩童下了馬車。

老人別看胡須頭發都摻了白,可精神卻非常抖擻,看着不像是年過花甲,像極了四十出頭的壯漢。

老人随手将孩童放在地上,雙手背在腰後目光複雜地看向別院。

他身邊的幼童十分大膽牽住了老人的衣擺,哪怕身在陌生之地也沒有絲毫怯意。

老人低下頭,眼神裏閃過了一絲滿意,再看前方,原本的守衛已經紛紛垂首,安靜無聲誰也不敢出聲驚擾老人。

老人走入別院,別院立刻有人在前面帶路。

“武安君在何處?”

這別院風景不錯,此時鹹陽城外有大量巨木,鹹陽城算是秦國少有的豐膏之地。

別院外就能看到不遠處的森林,武安君武德充沛,選擇在此處修建別院,應該是方便狩獵,只是如今這別院成為困住他的牢獄之所。

領頭人帶着祖孫二人往別院正院走去,還未進門就聽見門內練武聲音。

嬴稷臉都黑了,白起還有心思練武,這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

一早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白起扔掉武器嘆了口氣,大王不願意見他,他呈上去的谏言也了無音訊,白起很發愁,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身為領兵将領,白起是百戰百勝,從不打無準備的仗,這次抗戰也只是因為不看好去圍攻邯鄲。

攻打趙國從來不是只跟趙國一國作戰,還有周邊其他國家,一旦再次發生圍魏救趙這種事,再次被圍攻的就該是秦國了,且邯鄲占據天險,背靠平原,左右是險嶺和大河,無缺糧之憂,花費大力氣去攻打邯鄲,得不償失。

他已經将自己的分析連同請罪狀一同呈上去,卻沒等到大王回複,白起本來還能穩得住,随着時日過去,卻收不到外界的信息,他心沉了下去。

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間拉開。

白起轉頭一看,發現是一不到他膝蓋高的小童,還沒等他出聲就看到緊随小童進來的大王。

白起一驚,立刻行了稽首大禮。

嬴稷一甩衣擺走進屋內,屋內空空蕩蕩好殘留着白起的朝食,一碗殘羹。

“還不進來!”

嬴稷坐下後朝門外喊了一聲。

白起走進來後沉默站在堂中,這讓嬴稷看了牙疼。

他随意指了下首的位置,“還等着寡人請你不成?”

白起走到一旁坐下,随後看到站在嬴稷身邊的小童。

嬴稷丢出一卷竹簡,冷哼一聲,“這就是你請罪的态度?”

竹簡掉落在白起身邊的案桌下,他撿起來,面上滿是疑問。

自己呈上去的是谏言,告知大王自己拒絕領兵的意思是此刻不是适合攻打趙國的時候,大王如何看成了是請罪之言?

嬴稷其實有時候被白起那幼稚的政治态度弄得想殺人,這次要不是光幕降臨,将他的怒火壓下去,可能白起早讓他殺掉了。

他知道自己殺了白起會後悔,可有時候怒火攻心還能顧忌以後?

“你可知寡人準備命你自我了斷?”嬴稷冷冰冰道。

白起額頭肉眼可見浮出冷汗來。

“白起你做人可真失敗,你可知這滿朝上下都知道寡人要殺你,卻無人為你求情嗎?”

“你除了帶兵打仗還會什麽?拒絕領兵,你對寡人還有用處嗎?”

嬴稷溫熱的嘴唇吐出這句冰冷的譏諷。

白起面色煞白,他伏地再次行稽首大禮。

“臣随大王處置。”

嬴稷冷哼一聲,轉頭語氣和緩問小童,“正兒,有了自己思想,不願意受掌控的刀該如何處置?”

小童毫不猶豫回答:“砍了!”

嬴稷再沖白起冷嘲熱諷:“瞧瞧不滿三歲的黃口小兒都明白這個道理,白起呀白起,你活到這把歲數是白活了嗎?”

白起身子顫抖不敢擡頭。

是啊,他是以兵家思維在衡量一場戰事利弊,卻完全沒有料到大王的想法。

死神仿佛從自己身邊路過還沖自己笑了一下,此刻明白過來,白起全身汗毛豎起。

“正兒,若是這把刀還有用處,只是暫時不合手,且有些衷心呢?”

小童皺起眉頭認真思考起來。

不到膝蓋高的小童做起思考模樣看着尤其可愛。

白起想起來這應該是天音預知未來會一掃六國完成一統的始皇帝!

難怪被大王帶在身邊,要知道大王連太子都不怎麽待見。

“刀不聽話斥之,再不聽話打之,若不為我所用藏之。”

本來沒打算聽小孫孫高見的秦王嬴稷眼裏冒光,他雙手用力将小孫孫舉高高。

“我大秦無憂矣!”

不愧是後世之人都稱贊一掃六合的始皇大帝,哪怕才年幼就已經有獨到見解。

好!好!好!

“哈哈哈……”

秦王嬴稷開懷大笑,一旁的白起面露驚訝,因為這實在不像是一個不到兩歲小兒能說出來的話!

“孫兒,你怕不怕這把刀有朝一日咬你?”秦王笑聲罷了後再問小童。

小童清脆的聲音響起,“孫兒不怕!刀咬我,折之!”

此刻道不出嬴稷心中的歡喜,因為年邁壯志未酬的憂慮此刻都已經散去,當他不知邯鄲難攻嗎?

可是不打不行,此時流行儒家公羊學派大複仇,趙國收了上黨就是跟秦國結了仇,這個仇要報!

長平之戰後兩國仇深似海,若是不把趙國打服,打到沒有反抗之力,日後誰都敢朝秦國咬上一口。

秦國就是一頭壯年虎狼,哪怕狼頭已經年老,卻不能露出一點虛弱,否則等待的就是旁邊的鼠輩一擁而上。

白起只考慮這一戰得失,卻沒考慮這場圍攻邯鄲之戰帶來的結果。

七國之中只有趙有跟秦一戰之力,長平之戰雖然讓趙國元氣大傷,可秦國損失也不小。

繼續圍攻趙國反而令其他國家不敢輕舉妄動,哪怕沒有結果,這場圍攻都勢在必行,直到大秦從長平之戰損失的國力補回來。

白起總算還是有眼力勁,向嬴稷道喜,“恭喜大王得好重孫。”

嬴稷颔首,看白起眼神都和緩許多,然後張嘴炫耀起自己的小孫孫來。

白起聽得眼冒金星,大王,大王怎麽變了?

被關了一段時日的白起完全不知道自家大王已經成為炫孫達人,逮到任何一大臣最後話語都會轉到自己怪孫孫身上,然後開啓誇誇誇模式。

才過去沒多久,朝臣在除去上朝時間,都學會了避開大王。

沒重要事不會再去打擾大王。

嬴稷很遺憾,自己的小孫孫可是上天認定未來能統一六國的始皇帝,自己也就誇誇,怎麽一個個跑得那麽快?

哼,一定是嫉妒他後繼有人。

要不是看到白起呈上來的請罪竹簡,他也不會想起差點漏掉一個人。

哼哼,也就是小孫孫在身邊,他脾氣好了許多。

擱在以前,白起敢拒戰,直接送他去見魏冉!

魏冉是嬴稷舅舅,宣太後弟弟,也是被嬴稷幹掉的四貴之一,白起是魏冉提拔的。

家裏貓得了疝氣開了刀,這兩天弄這件事,今天就這些,明天多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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