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責 我要負責

我要負責。

“出了這扇門,你就必須走進另外一扇門,你覺得比留在這裏要好?”

範爍靜說得理所應當,也問得很有誠意,是發自真心地要一個答案。

安彤還捂着臉,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發出一點類似于嗚咽的哭腔。

有兩分鐘,她像只小鴕鳥一樣把自己藏在掌心裏。之後抹掉臉上的淚,就假裝從來沒哭過,仍舊是目光灼灼,繃着下巴非常倔強。

可惜眼睛、鼻子都紅紅的,睫毛也被淚濡濕了,輕輕顫抖,看起來可憐又委屈。

範爍靜莫名有點焦躁,找到遙控器暫停了視頻,再回來跟安彤對視:“不許哭,好好說話。”

“我沒有哭!”

範爍靜擡手,在安彤臉上摸了一把。她撚了撚指尖的淚,亮給安彤看,反問道:“那這是什麽?”

太突然了,安彤根本沒防備,也來不及躲開,瞪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看範爍靜。

範爍靜垂下手,指尖扣在掌心,那丁點淚水就都蹭到掌心的皮膚上了。

“哭就哭了,有什麽?沒哪條規定寫了不讓人哭的。”

一直等範爍靜的話音都落了,安彤才反應過來,驚惶失措地退後,撞到一架矮腳鐵藝展櫥。

展櫥不穩,跟着晃起來。

範爍靜伸手掠過安彤的側腰,徑直探到安彤身後,單手扶住了即将翻到的鐵架子。距離限制,範爍靜無意地往前邁了一步,貼在了安彤身前。

又來!

安彤被禧音傳媒裏的那個桌咚給吓成驚弓之鳥,範爍靜一靠近就觸發她的條件反射,連推帶躲,一陣混亂。

鐵藝展櫥徹底翻了,裏邊的擺件掉了一地,四散滾落開,有個球狀的東西撞到安彤的腳邊。

安彤被絆地踉跄一下,慌亂之間胡亂抓住個什麽東西穩住身形。等她意識到手感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她拽着範爍靜的衣領,掌骨貼在對方的胸上。

這次算是誰的?能跟桌咚時的挑逗扯平嗎?

安彤忙收回手背在身後,低頭看地板,快速說道:“範總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矯情的命,該陪酒就是得陪酒,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你心好,就放我出去吧!”

範爍靜不肯。她也沒有被揉胸的不适或者尴尬,坦然平靜地整理好衣服,攔住安彤:“你一定要出去?”

安彤只躲了那麽片刻,沒多久就擡起頭,又跟範爍靜視線相對:“是必須。我缺錢。我很缺錢,範總,我今晚拿不下業績的話……”

話音哽了下,安彤心下一橫,閉上眼的瞬間脫口而出:“明天我就得去陪.睡了。比起跟人睡覺,我為什麽不去喝酒?”

包廂裏一陣死寂。

就連置身事外看熱鬧的栾曼都驚到了,感慨反問:“怎麽會……百川裏的傳統一向是自願。這種事情,難道有人強迫你?”

安彤轉頭看向栾曼,久久不說話,默認了。

“既然不願意,那離百川裏遠點,總不會有人追着你跑。”

安彤忍不住笑起來,眼眶還紅紅的,藏着淚,笑就變得心酸隐忍:“我要是有選擇的話,我為什麽要選擇這個鬼地方啊?”

栾曼啞口無言,輕輕嘆了口氣。

一直沉默的範爍靜突然開口:“要多少?”

安彤沒理解。

範爍靜重複:“業績,要多少?”

話是說明白了,但安彤沒辦法領會文字背面的含義。

範爍靜等了幾秒,自顧說了下去:“十支哈羅森,先存酒窖。”

安彤被這個數字給吓傻了,也忘了栾曼剛剛要說什麽,呆愣愣地反問:“你要點單嗎?”

哈羅森單價三萬一,十瓶完全能保住安彤今晚的業績,甚至這一周都不用發愁了。

然而轉折來得太突然,安彤來不及欣喜,被劇烈強大的不安給籠罩,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為什麽?範爍靜為什麽突然要點單,她不是不喝酒嗎?

十瓶的數量,遠遠超出了正常消費的範圍,完全是救濟了,沖着安彤的業績去的。

她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安彤越想越忐忑,小心翼翼地看範爍靜,發現範爍靜做着古道熱腸的事情,人卻越發冷淡。

眉梢眼角都是寡淡的涼薄,低沉的,往內收斂。

範爍靜面無表情地應了:“嗯。再開兩瓶拉菲送到七號房,以栾曼的名義送。你就呆在那邊,不用過來了。”

果然是有目的的!

安彤心髒砰砰亂跳,小聲警告:“範總,我不陪.睡。”

栾曼解釋道:“不是要把你送給別人。劇組的同事在七號房,都是好人,你不用怕。等下我跟他們交代,你放心拿提成,不會為難你。”

安彤終于品到一點喜悅的甜頭,在遮蔽天日的厚重濃雲之間窺到光亮,恍惚之間看到了希望。

這是這一周以來唯一的一件好事。

範爍靜和栾曼在幫她。

安彤朝栾曼深深鞠躬,九十度俯身下去,停留片刻才起身。眼淚還在掉,仍舊是悄無聲息的,比之前更洶湧,大顆大顆砸在地板上。

她抹了抹臉,轉到範爍靜那邊,只見範爍靜不耐煩地揮手趕她,就省了鞠躬,認真說道:“謝謝你。”

四目相對,跟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安彤小跑着出去了。範爍靜長呼出一口氣,靠在沙發背上,渾身都懈怠松弛了。

沒過去三秒,房門又打開。範爍靜立刻彈起來,重新坐直了身體,板着臉看過去:“怎麽?”

安彤停在門邊,沒再往裏進:“我忘了問,給七號房開哪一年的拉菲?”

“差不多就行,你看着挑。”範爍靜問道,“還有什麽事?”

安彤摳着裙子,食指把那塊輕薄的布料絞出個漩渦,裙擺兩邊都不一樣長了。她忸怩不超過三秒,試探着問道:“那個,我能不能在劇組同事跟前自薦?”

栾曼噗嗤笑了出來。

安彤急忙解釋:“我不做多餘的!就是想再找個工作……替身之類的都行。”

範爍靜看電視去了,不理安彤這種蠢問題的。栾曼覺得好玩,壓不住笑意:“你直接去就完了,這是請示?”

哪知安彤正色凜然,很當回事,一本正經地強調:“不行的!你幫我,我不能背着你有小動作,搞小花樣。我不是把你當過河的橋。”

“這不算小動作。能進這個圈子是你的本事,你完全可以試一試。”

得了肯定的答複,安彤興奮到臉頰紅撲撲,還要努力繃住表情,裝作不在意。

等安彤終于走了,栾曼的笑都沒減幾分:“這小孩太逗了,自薦居然不來找我,我是被小瞧了嗎?你是不是認識她?”

範爍靜的肩背筆挺,似乎是在防着安彤再次拐回來:“安家那個小姑娘。”

栾曼恍然:“難怪被逼到這個地步,八成是高利貸那夥人幹的。不過你什麽時候跟她有交情了?這麽幫着她。”

範爍靜沉默了片刻:“羅力那個直播企劃本來是要簽她的,唯一一個A簽。我晚一天收拾羅力的話,她就能拿到合同了。算是我攪黃了她的合同吧。”

後來範爍靜又親眼看着安彤被劫到面包車上,之後安彤就出現在了百川裏,成了陪酒公主。

“她現在的窘境,有我的責任。”

栾曼安慰道:“也不能怪你。你蹲了羅力大半年,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機會,別說一天,幾個小時都等不起。小姑娘倒黴,時間趕得不巧……歸根結底,攤上她那個爸爸,這是注定的。”

“那是長輩的事情,也不能讓小孩來背。”

栾曼:“你是不是感同身受了,才要幫她的?”

範爍靜沒接話。

每次講到父母這個話題,她都異常沉默,不願意聊下去。

栾曼知道自己又踩了雷,岔開話題:“真覺得愧疚,就再跟她簽一次合同。反正你接下來也要做直播。”

範爍靜搖頭:“一碼歸一碼,她不适合。我做的事情我個人負責,公司沒必去承擔已知的風險。”

栾曼跟着搖頭,卻是無奈:“你這個人啊……那現在羅力下去了,你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們是不是集體瘋了?就沒人找你?”

範爍靜苦笑:“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在這裏?就是躲清靜。公司還好一點,家是回不去,幾套房子肯定都有人堵。”

“你去我那兒吧”

栾曼最近住的別墅在郊區,開車過去要近三個小時,其他房子沒收拾,臨時也住不進去。範爍靜累到不想動,深更半夜更不想在路上奔波折騰,在百川裏樓上開了間房,打算湊合一晚。

“那你明天下班了直接過去,我讓助理給你送鑰匙。”

範爍靜想了想:“明早送到這兒,順便給我帶套換洗的衣服。”

栾曼同情地愛撫範爍靜:“堂堂範總,混到借助理的份兒上,太慘了!慧慧真辭職啦?”

“辭了。說是老公受不了異地,要跟她離婚。事業和家庭,她選家庭。”

慧慧跟了範爍靜将近十年,從一個打字的小文員做到總裁特助,是一出典型的職場進化。這樣的女強人也回歸家庭了,做出這麽大的犧牲,栾曼唏噓不已。

範爍靜斜睨栾曼:“異地有多痛苦,你比我清楚,我根本不能留慧慧。你什麽時候結束這種狀态?”

“等你找到伴了。”

範爍靜頭疼:“說你的事,別扯我。”

栾影後從善如流地把話題引回範爍靜身上:“明明是說你的事情。慧慧走了,你得再找個助理吧?不然多麻煩,換洗的衣服都沒得穿。”

“過這段時間。那幫老東西等着往我身邊塞人,便宜不能都讓他們占了。”

兩個人閑聊着,一邊看電視。

又換回了那個武俠劇,刀劍碰撞叮呤咣啷,範爍靜似乎回想起了什麽細節,莫名想喝酒。

酒光中,能看見細白的小天鵝。

而此時,小天鵝被堵在了換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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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采訪安彤:範總的手感怎麽樣?

不知道算是哪天的更新_(:зゝ∠)還發紅包吧,前十位。

感謝杜仲補妖精、歸綏燒麥、MZ-T的地雷。

困懵的29跟你們揮手,下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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