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噩夢

第31章 噩夢

一大早, 七班的學生在酒店大堂集合。

因着是周末,不需要再返校,一些學生早派了家裏司機來接, 登記後就可以走了,願意坐校車的則繼續坐校車回去。

眼看着學生一個一個地登記離開, 溫西餘光瞥見霜打茄子蔫了吧唧的程肆,內心劃過一絲微妙。

昨晚雖和他說了不能激烈, 但她還是沒太忍得住,借着懲罰的名頭, 往他嘴裏弄了很長時間。

程肆對勾引她這件事頗為天賦異禀, 很會為他自己找快樂,仗着她這方面懂得不多,身體力行地告訴她, 怎麽能更深入, 怎麽能更刺激。

溫西沒見過程肆這樣的,明明是他提出的花樣, 最後反而像他被欺負了。

不過到底把人折騰得夠嗆, 她還不至于吝啬到不聞不問,便想着和他一起回南江。

但許藺深不知從哪兒得知她秋游的消息, 差遣了司機老許趕過來接她, 等其他同學離開期間, 老許也到了。

她只得在星聊上給程肆發消息, 讓他打個車回去。

從這裏打車回南江,少說也得幾百塊,程肆舍不得花這個錢, 又不敢騙溫西,就對她說有車坐。

确實有車坐。

程肆坐上回程的校車, 發現車上除了司機和金平,只有他一個學生。

金平驚訝也不驚訝地看他一眼,原本沒打算多說,結果程肆一上車就倒座位上,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整個人萎靡不振的。

他走過去,皺眉問:“你這是哪裏不舒服?”

程肆疲憊地咳嗽幾聲,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好像有點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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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就不舒服了,他還以為沒什麽大問題,誰知額頭越來越燙,身上也發冷。

他猜測發燒是因為發情期提前的影響,而不是因為溫西,也就沒讓她知道,當然,其實知不知道也沒影響,溫西也不會因為他發燒了就選擇和他一起坐校車回去。

金平聽他聲音吓了一跳:“吃藥了嗎?”

程肆嘶啞道:“回去再吃。”

“……”

見他如此淡定,金平心想兩個小時車程,你也不怕把腦子燒壞。

下車給他買了退燒藥,盯着人服下後,金平又過去和校車司機說了幾句話,司機擺手道:“金老師,校車肯定只能在學校停,送學生到家門口不合規矩啊。”

“就他一個人,送學校還得他自己繞一圈再回去,”金平道,“你也看到了,他正在發燒,耽擱久了出問題,咱們都麻煩。”

司機不敢擔責,咬咬牙,最終同意了,問了程肆家的地址。

程肆在車上睡了兩個小時,到南江時,人已經清醒許多了,金平建議他去醫院,程肆說不用,十分感激地說了謝謝。

連日來的疲憊在到家那一刻徹底襲來,迷迷糊糊回了溫西問他到家沒有的消息後,程肆倒頭就睡。

這一覺很長,長到他做了許多張牙舞爪,幾乎将他吞噬的噩夢。

夢裏那團黑影死死壓着他,不讓他清醒過來,混沌的腦子仿佛被灌滿了岩漿,将關于過去的記憶燃成一團熊熊的火,而後燒成了灰燼,他陷入了永無邊際的黑暗。

“爸,媽——我考上國際中學了!”

夢境裏,程肆看見十六歲的自己拿着南江國際中學的錄取通知書,高興地回家向父母宣布這個喜訊。

母親喜極而泣地為他慶祝,難得沒有去上班,做了一大桌子菜,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叮囑了很多平時早就說過很多無數遍的話,例如熨鬥該怎麽用,哪些食材不能隔夜吃,又比如床罩怎麽換,洗衣機應該多久清洗一次。

可惜他聽得心不在焉,內心激動到只想拿着錄取通知書立刻去找溫西,帶着給她的禮物,在她生日這天,告訴她即使離開了溫家,他也在遵守承諾,努力向她靠攏,和她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父母被溫家辭退後,除了隔三差五去溫家附近蹲守,程肆沒了見溫西的機會,他運氣總是不好,從來沒碰上過溫西。

不過他想着,是溫西生日的話,成功率應該會大很多。

許藺深在溫家給她辦了一場生日派對,沒有大張旗鼓,卻也邀請了一些親戚朋友,說不定送朋友的時候,溫西會出來。

果不其然被他等到了,可他寧願那天溫西沒有出來。

因為她送出來的人是裴寰州。

溫西将裴寰州送到車上,看起來不怎麽開心:“怎麽這麽快就要走?”

“又不能和你表現得太熟,我在裏面呆着也沒意思。”裴寰州道,“禮物放在餐桌上了,記得拆。”

“真的送了啊。”溫西被轉移了注意力,臉上滿是驚訝,“好厲害,每年的生日願望你都幫我實現了。”

許藺深每年都幫溫西過生日,裴寰州也就無法在生日時當面祝福她,也覺得生日過後補禮物這種行為沒什麽意義,便沒有特意準備過。

去年溫西專門許了願望,說希望裴寰州送她一次生日禮物,也不知裴寰州用了什麽辦法,竟然真的被許藺深邀請來了她的生日宴。

裴寰州忍不住笑了下:“那是因為你每年許的願望都很簡單,什麽希望裴寰州每天按時吃飯,什麽希望每周能見到裴寰州一次,什麽希望裴寰州送我生日禮物……這些事,我很難做不到吧?”

溫西被他拆穿也沒生氣,跟着笑了起來:“我今年的願望可能會難一點。”

裴寰州:“許了什麽願?”

夏季的蟬鳴聲裏,溫西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清晰無比。

她說:“希望裴寰州能一直陪着我。”

程肆在別墅高牆的陰影下站了很久,忘了自己怎麽離開溫家的,他就說吧,他的運氣一向不好。

禮物當然也沒有送出去,和他對溫西的癡心妄想一起,強制性地封存在了那個夏天裏。

即使他當時已經有了自知之明,命運卻還是沒打算放過他。

他失魂落魄地往家裏走,路上接到父親的電話,說母親出了嚴重車禍,被送往醫院搶救。

那場車禍,母親成了植物人,父親抹了把熬夜幾天後滿是胡茬的臉,毫不猶豫地選擇拿出所有積蓄救治。

不幸中的萬幸,經過幾個月的治療,母親總算漸漸好轉起來,盡管還不能說話,但眼睛睜開了,手也能動一動,再做一次手術,也許就可以開始做康複訓練。

錢在醫院就像紙,燒起來是以秒計算的。

他們家的積蓄早在花費高昂的ICU病房裏被耗得一幹二淨,父親深思熟慮後,打算直接賣房籌款,當天聯系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

仿佛他們家受了什麽詛咒似的,明明那麽好的地段,又是折價急售,房子挂了半個月居然也沒人買。

醫院催得那麽緊,父親急得焦頭爛額,走投無路時,終于等到有意願購買房産的人主動打來電話詢問。

也是他們都太急了,一時就沒想明白,明明是托中介之手挂的售賣信息,怎麽可能越過中介打到他們這裏來。

父親在詐騙犯的巧舌如簧下,用房屋做抵押借了巨額貸款,又被以銀行審核為由,盡數轉進了騙子的賬戶。

救命錢沒了,房子也沒了,父親低聲下氣找親戚借,聽說了這件事的親戚,對他們一家人全都避如蛇蠍。

尤其抵押的房子并不能填補巨額債務,催債的銀行将父親告上了法庭,申請強制執行。

父親自責到徹底崩潰,一夜白了頭發,痛哭流涕跪在母親的病床前,頭磕得鮮血淋漓,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

好在母親的意志力很強,保守治療的情況下,病情也沒有惡化,已經可以偶爾發出幾個音節。

但苦難并沒有因此停止。

那天他放了學,照例去醫院看母親,父親在電話裏告訴他,母親能表達一些簡單的詞彙了,他們都很高興。正說着,似乎是催債的人又去了醫院,父親匆匆挂了電話。

即使事情已經壞到這種地步,程肆也沒有因此一蹶不振,他有摘月亮的心氣,也有不認命的堅韌。

他都想好了,大不了他畢業就出去工作,他有南江國際中學的學歷,成績也不錯,再努力點,拼命點,過得不富足也沒關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夠了。

然而當他趕往醫院,發現父親并不在,而母親肺部并發感染,生命垂危。

噩耗總是來得猝不及防,他給父親撥了無數個電話都未接通,在急救室外惶惶然等了整夜,奇跡并沒有發生。

急救門打開後,母親的臉蓋上了醫院白布,護士在病房置物抽屜裏發現了一封父親的手寫遺書。上面寫着,只要父母親都死了,不繼承遺産,他就不必承擔那些巨額債務。

父親說,這輩子欠他太多,這已經是他和母親最後能給的了。

那是程肆第一次信命,殘酷命運面前,脆弱的人類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程肆幾乎被打垮,差點沒能從醫院病房走出來。

可是他沒辦法倒下,他還要去找失蹤的父親,他還得為母親安葬,總不能讓她的身體一直留在冷冰冰的醫院裏。

醫院的空氣永遠是冷窒的,告別永遠是來不及的。

明明這裏的人比信徒的祈禱更虔誠,卻布滿了絕望和死亡,打碎無數人的希冀,有最多的眼淚和恐慌。

他真的,真的好讨厭醫院這個地方。

……

程肆從噩夢中驚醒,捂着急速跳動的胸口,大汗淋漓,後頸涼飕飕一片,在床上呆坐了好幾分鐘,他才緩慢地從滿屋的孤寂中回過神來。

好久沒做這樣可怖的夢,那種恐慌感揮之不去。

程肆僵硬地舒口氣,摸摸自己額頭,除了腰還是止不住的酸痛,高燒已經退了。

再一看時間,他居然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他在24號CLUB只請了一天的假,所以晚上還得去上班。

勉強收拾好自己後,程肆出了門,只是去CLUB的路上途經藥店歡迎,加入滋源裙幺二五幺四幺四幺二看更多內容,他猛地想起來,整個易感期,溫西都沒戴./套。

他沒有過多思考,驅使着雙腿走進了藥店裏。

站在櫃臺前的店員問他要買什麽藥,程肆嘴唇嗫嚅,有些難以啓齒地開口:“避孕的。”

店員打量他兩眼,又問:“事前避孕的還是事後避孕的?”

“事後的。”程肆說。

聞言,店員嘴角輕微地掠過一絲嘲諷,從貨架上拿出藥品給他:“回去告訴你的Omega,服藥以後兩小時內不能進食,容易産生明顯副作用。不過我由衷建議你們這些Alpha下次還是做好避孕措施,這藥不能多吃。”

程肆一愣,連忙紅着臉否認:“是……是給我自己吃的。”

沒想到他會是Omega,店員那抹沒來得及消退的嘲諷就這麽僵在了臉上。

程肆不好意思地問:“請問這個藥多久吃有效?”

“一般來說事後72小時內有效。”

店員輕咳一聲,聲音放柔了些:“但如果超過了48小時,效果會大打折扣。”

程肆皺起眉頭,算了算時間,早就超過48小時了:“那就還是有懷孕的可能是嗎?”

店員專業地回答:“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

程肆薄唇抿成了直線,一顆心霎時沉到了谷底。

他很想祈禱千萬別懷孕,而且哪怕超過48小時避孕率會降低,也還是能大概率避孕的。

但他運氣這麽差,保不準就中招了。

溫西現在肯定不會要孩子,如果真懷了,只會是麻煩。

這不會是一個在萬衆期待中降生的孩子,且不說他沒有做好當爸爸的準備,他還在讀書呢,現在的他完全沒有撫養能力,無法帶給孩子健康和生活安穩的保障。

即使孩子生下來,也得不到任何祝福,或許還會被溫西厭惡,連帶着孩子的爸爸一起。

想到這些,程肆拿着藥惴惴不安地往外走,心裏下起了一場連綿不絕的雨。

店員卻追了出來,往他手上塞了一板潤喉糖,挂着歉意的笑容:“那個……剛才誤會你了,不好意思啊,正好店裏做活動,我看你嗓子啞得厲害,這個免費送你。”

“……”

程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喉嚨,背脊莫名一僵,很容易就想起來,溫西在這裏撐出過怎樣的形狀。

他說了聲不必,臉色爆紅,快步離開了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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