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質問
第39章 質問
做完答辯出來, 溫西剛走出幾步,就聽見走廊上鬧哄哄一片,不少學生圍着前面那間教室, 伸長了脖子往裏看。
她對這種熱鬧沒什麽興趣,在走廊的人群裏不動聲色找了圈, 沒看到程肆的身影。
溫西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正要給程肆發消息, 卻不期然地聽見了走廊上的讨論。
“我就說以他的水平怎麽可能寫出那種程度的文章,原來是造了假!”
“其實我更好奇是誰舉報的, 往年又不是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也沒見老師們較真啊。”
“主要還是他的論文寫得太好,我之前聽老金說,咱們班除了溫西那一組之外, 也就程肆那一組的完成度達到了發表标準, 所以才會被重視。”
“我操???程肆居然蠢到這種程度?沒抄過作業麽?不知道改改答案?”
“哈哈哈哈沒腦子是這樣的,但凡他有點腦子, 也不至于考倒數第一了。”
……
在聽到“程肆”這兩個字時, 溫西動作一頓,朝那間緊閉的答辯教室看過去。
“怎麽回事?”
溫西握緊手機, 走過去。
見到溫西, 圍在門口的學生自動自發地讓了道, 更加好奇地盯着她, 似乎溫西來看熱鬧這件事比裏面的熱鬧更讓他們感興趣。
有一名七班的學生道:“那個訓練營的張老師說程肆涉嫌學術造假,把他叫進去問話了。”
溫西:“進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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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有十多分鐘了吧,所以我感覺這事應該板上釘釘了。”學生振振有詞地說, “那個張老師火氣十足地罵了這麽久,也沒見程肆反駁過一句, 這種情況一般都八九不離十……”
“不可能,”溫西脫口而出,“他沒有造假。”
“啊?”學生被她篤定的态度弄得一愣,“你……你怎麽知道?”
溫西抿抿唇,沒再回答。
那些數據明明手把手帶他跑過一遍,論證方式也都講得清清楚楚,就算被人質疑,也能夠将運算方法和邏輯甩在他們臉上。
程肆為什麽不辯解呢?
這麽想着,她擡手敲了敲答辯教室的門。
幾秒後,聽到敲門聲的記錄員将門掀開一條縫,探出腦袋問:“幹什麽?裏面正在進行重要會議,沒事別來打擾。”
“有事。”溫西道,“我要旁聽。”
記錄員看了她一眼:“你是程肆一個小組的成員?”
溫西:“不是。”
“不是一個小組不能旁聽。”記錄員落下這句就要關門。
“诶——等等——”
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金平被蔣朔帶着滿頭大汗地朝這邊跑,他一邊朝記錄員招手,一邊道:“等一下,我是七班的班主任,裏面的程肆是我學生。”
金平向記錄員出示了自己的證件,而後對身後學生道:“你們在外面呆着……”
“我要進去。”溫西直截了當地說。
蔣朔:“我也是!”
“……”
金平看了看溫西,又看了看蔣朔,最終沒說什麽,把兩人一起帶進去了。
教室門一關,走廊外霎時陷入了一片寂靜,良久,有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什麽情況?”
“蔣朔就算了,溫西有什麽非進去不可的理由嗎?”
外面的人對溫西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裏面的人則更盛。
看到溫西出現的瞬間,應杭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向身邊的向如芯求證:“溫西是作為學生代表來旁聽的嗎?”
向如芯撓撓頭:“沒聽過有這種說法啊?”
應杭:“那她來幹什麽?看好戲???”
然後溫西便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走到教室後排坐下,仿佛真的是來旁聽的。
蔣朔也跟着坐在她身邊。
比起溫西進來的目的,他更關心他那位站在講臺上被審判的兄弟。
程肆恰好朝這邊看過來,原本失魂落魄的眼睛裏陡然迸發出一絲光亮。
“操……都這種時候了,看我幹什麽,看你的數據公式啊!”蔣朔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小聲嘀咕,“我又不懂你的項目,現在也幫不上你,最多幫你把老金叫來……”
說着,他話音一頓,猛然想到這個方向不止坐着他一個人。
蔣朔僵硬偏過頭,發現溫西果然也正望着程肆,兩人四目相對,仿佛眼中只有彼此。
這兩人?
眼神是在拉絲嗎???
“張老師,這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金平樂呵呵地打着圓場,“他們組的論文也交給指導老師看過,還模拟過一次答辯,指導老師當時也沒說有問題啊。”
“論文和數據的确沒問題,”教授中為首的張老師指着臺上的程肆,冷着臉道,“現在的問題是,有人指控他僞造、編造數據,還提供了他去學校實驗室的監控錄像,使用儀器記錄,所有證據都顯示,這些數據不是他在學校實驗室跑的——他論文裏的行業數據根本來源不明!”
“所以我請他來了解清楚,這次的論文到底是他自己寫的,還是他找別人寫的?”張老師義正辭嚴地拍桌,“結果他倒好,邏輯混亂就算了,磕磕巴巴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這不是心虛是什麽?!”
聽到這話,蔣朔滿頭問號。
這段時間程肆對論文的上心程度他全都看在眼裏,程肆甚至連續一個月都沒有逃課,他不信他兄弟會幹出造假這種事,畢竟實在沒有任何必要。
可程肆也并不是一個怯場的人,怎麽也不應該這種擺爛的反應啊。
金平加重語氣道:“程肆,你好好跟老師說,這些數據是你自己跑的嗎?”
“是。”程肆無力地吐出一個字。
他呆呆望着後排的溫西,神情有些恍惚,臉上有種死一樣的蒼白。
金平繼續追問:“那你是在哪兒得來的數據?把這點說清楚,說清楚就沒事了。”
然而和其他導師問話的情況一樣,每到數據來源的問題上,程肆就卡了殼,仿佛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看吧,我就知道!他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張老師勃然大怒,“學術不端必須零容忍!對你們國際中學來說,這也是自砸招牌的行為!你——還有你這一組的成員——”
“老師!”應杭這時候跳了出來,“我們雖然和他一組,但他的論文我們沒有參與過,從一開始就說好了,他做他的,我們做我們的,所以其實是一個小組兩份論文,各不幹涉。”
張老師狐疑地問:“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安排?”
“因為舉報人就是我,”應杭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卻顯出一種小人得志的嘴臉,“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在造假了,不過當時怕打草驚蛇,所以做了兩手準備,您不信的話我可以提供小組群聊天記錄,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過他的論文創作哦。”
他動作麻利地插上自己的U盤,調出了聊天記錄,以及自己的論文答辯PPT。
當然,聊天記錄裏删掉了他問程肆要一作的那句話。
金平登時額角冒出冷汗。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起舉報居然是因為同小組成員內讧。
張老師改口道:“好,那你們一會兒重新答辯,這個叫程肆的學生,我會上報你們學校,讓學校務必嚴懲!這種惡劣行徑,讓他退學都不為過!”
“即使退學,也無所謂了嗎?”
詭異氣氛中,沉默許久的溫西驟然開口。
大家聽着這句話,不知道她在對誰說,是以一時有些怔愣。
張老師見此,不滿道:“你是哪位?”又對記錄員喊:“現在答辯會還沒有結束,誰允許閑雜人等進來的?”
金平連忙道:“是我讓她進來的。”
“我這裏是菜市場嗎?什麽人都放進來?”張老師怒道,“任何與這件事無關的人,都立刻給我出去!”
溫西被他的大嗓門吵得心裏煩躁。
可真正應該回答問題的人,卻要和她較勁似的,避開了她的目光。
程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委屈到什麽都不在乎了。
“誰說無關?你們不是問這些行業數據他是從哪兒得到的嗎?”
溫西站起身,終是沒能忍住,走上講臺,目光掃過臺下的導師們:“待在實驗室肯定是做不出來的,程肆為了寫好這次論文,入職了一家科技公司,每周都跟着公司研發部深入了解,那些數據就是這麽得出來的。”
這話一出,教室裏的人都瞪大了眼。
應杭不可置信地盯着溫西,臉上滿是震驚。
剛才溫西一直不說話,他還以為她真是來旁觀的,所以在張老師下結論時,他才敢站出來錘程肆。
可這算怎麽回事?
溫西這種身份的人怎麽會幫程肆那個賤民說話啊??
“怎麽可能?他不過一個高中生而已!”張老師不認識溫西,但他了解到程肆家境不好,是以帶着審視打量她幾眼,譏諷道,“為了幫他你還真是信口雌黃,能要一個高中生的科技公司,我看也不是什麽正經公司,說來聽聽,哪家的?”
溫西便微笑着告訴他:“溫家的。”
張老師愣了愣,眼神立刻變了:“……哪個溫家?”
溫西故作疑惑地問:“南江還有第二個溫家嗎?”
教室裏一陣沉默,靜得針落可聞。
許久,張老師僵着表情看向金平,得到了金平肯定的回答:“剛才忘了介紹,這位就是溫家的二小姐溫西,也是我們七班的學生。”
溫西的能力,在這次開題答辯中,堪稱獨樹一幟。
張老師上回還跟指導她的老師說,等答辯成績出來後一定要去看看這個學生到底是何方神聖,沒想到居然在這種情形下見面了。
如果這些數據是得到了溫家集團旗下科技公司的支持,那得來确實不費吹灰之力。
要程肆早說出溫家,哪至于鬧到這種程度呢?
“既然證實了數據來源真實,這件事就此算了。”張老師嘆口氣,對着程肆道,“是老師剛才太激進,我向你道歉,望你理解我們做學術的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
程肆很淡地點點頭,還是沒有多說。
溫西挑了挑眉梢,她不懂,明明都幫他作證了,他為什麽還是如此悶悶不樂,高興不起來半點。
當即扯扯嘴角道:“算什麽算?程肆沒有造假,不代表別人沒有。”
張老師警覺問:“你什麽意思?”
溫西冷淡地彎了下唇,似笑非笑地看向應杭那幫人:“這次的論文和PPT,是你們自己做的嗎?”
“當、當然!”被點到名的應杭只能硬着頭皮答,“論文是我寫的,PPT是向如芯做的,前期文獻綜述是阮齊寫的……”
“好,”溫西擡手一指,“做PPT那個,能當着大家的面兒把PPT重做一遍嗎?”
向如芯:“…………”
向如芯求助地望着應杭,心底大喊一聲卧槽,PPT和論文是一套打包的,也說好答辯是應杭去講,她連PPT的內容是什麽都沒看,哪裏會做什麽PPT啊!
真相到底如何,在此刻一目了然。
“你們真是好樣的!”張老師氣得心口陣陣發疼,對金平道,“還是那句話,這次的情況該上報我依然會上報,但除了程肆之外的這幾個,成績全部作廢!也必須接受處分!沒得商量!”
“……”
應杭手腳冰冷,和向如芯、阮齊面面相觑,臉色一片慘白。
完了,全完了。
誰不知道張老師是學術界泰鬥,即使他們父母來求情,這位老師也不一定賣面子。
這次好像真踢到鐵板了……
走廊上的學生已經被後面趕來的教務處老師疏散了。
所有事情處理完畢後,溫西和各位老師打過招呼,沒什麽表情地往教室外走,在經過程肆身邊時,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跟上”。
程肆聽話地跟在她身後,随着她一起進了教學樓最頂層的廁所。
溫西反手鎖上了廁所的門,而後站在程肆面前,冷笑着質問:“滿意了嗎?”
程肆沉默地垂着眼皮。
“我在問你,滿意了嗎?”溫西死死盯着他,冷聲道,“不說話,不反駁,不辯解,你不就是想讓我下場?我如你所願了,可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如果引起我哥的注意,我們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
“我們真的還能像之前那樣嗎?”
程肆突然開口,那雙很會愛人的眼睛頃刻間變得淚跡斑斑:“溫西,你到底把我當什麽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破碎了,擾得人更加心煩意亂。
溫西被他問得狠狠一怔,片刻後,回了句模棱兩可的:“你不是一直知道嗎?”
果然是一個令人傷心欲絕的回答。
“因為只是小狗——”
程肆胸口處蔓延起劇烈的疼痛,燒得他喉嚨艱澀,渾身發抖,語不成調:“所以即使你要和別人訂婚了,我也沒有知情權,對嗎?”
溫西猛地擡眼,眼底難得湧現出點點錯愕。
“誰告訴你的?”她冷靜下來,咬着牙問。
上樓的路上,程肆猜過說出這句話後她的無數種反應,卻沒想到她的第一反應是問誰告訴他這件事的。
“看來是真的了。”他沉重地呼吸,幾乎快喘不過氣,“為什麽不能告訴我?等你和陸獻言舉辦訂婚典禮那天,整個南江都會報道,我總會知道的。”
廁所窗格的光線照着溫西側臉,将她臉上細密的絨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程肆卻在這捧陽光裏看不到一絲暖意,只看到她肅殺冷然的表情。
“你現在知道了,”她一字一句地問,“要打算離開我了嗎?”
沒等程肆回答,溫西幾步上前,扯開手上的抑制手環,Alpha的信息素瞬間暴漲,帶着絕對的壓迫和凜冽寒氣,刺得人脊椎發疼。
程肆悶哼一聲,承受不住地軟了雙腿。
溫西順理成章地接住了他投懷送抱的身體,呼吸噴薄在他耳邊。
“可是程肆,”她露出犬齒,貼着他脆弱的脖頸,語氣很輕地說,“我還沒有丢掉你的打算,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