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孤獨

第40章 孤獨

從邁進公司大門的那一刻起,裴雪意就覺得所有人都在他背後讨論着那段視頻。

他知道這是他的心理作用,但這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一直到他進了總裁專屬電梯都沒有消退。

其實裴雪意是個十分敏感的人,這或許與他的成長經歷有關。

那麽小的時候就被送進邵家,即便邵懷峥厚待他、邵雲重寵愛他,但他畢竟姓裴不姓邵,因此總是免不了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這就導致了他憂郁敏感的性格。而邵雲重對他的嬌縱,又讓他有點小性子,旁人偶爾的幾句不中聽的話,他能默默在心裏記上許久。至于他的牙尖嘴利、十足刻薄,大多數時候都只是對着邵雲重罷了。

最初住在邵家的那幾年,也有邵家的傭人私底下說,他這位裴家少爺比邵家的少爺們還要難伺候。

因為他小時候愛哭,身體也不好,照顧起來就比較費心。偏偏一個伺候不好,邵雲重又要發脾氣,所以個別人心裏頭會有怨言。

那時候小小年紀的他,就已經很會記仇了,他什麽都不說,也不跟邵雲重告狀。

直到有一次,廚房裏給他做點心,一時疏忽,往裏頭放了花生。他是對花生過敏的,明知道裏頭有花生,他還是把點心給吃了。最後花生過敏導致他呼吸苦難,差點窒息,連夜被送去醫院。

那天邵雲重發了好大的火,非讓邵懷峥把廚房裏那幾個人全給開了。邵懷峥覺得,廚房裏工作的人,記住家裏孩子們的忌口是最基本的事,連過敏的東西都能疏忽,可見是不用心的,竟然也同意把那幾個人開除。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怠慢裴雪意,也沒人敢在背後說什麽了。

裴雪意是個早慧的孩子,在那麽小的時候,就知道怎麽使手段保護自己了。

如果說最初裴乘風讓他凡事以邵雲重為先,要哄着少爺開心,他還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爸爸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那麽後來就是他自己已經意識到,他們家都仰仗着邵懷峥,而他在邵家生活,就要仰仗邵雲重。

但他的性格就是那樣,是不怎麽會讨好人的,反倒是邵雲重看到他不開心,往往不需要他開口,就會主動幫他做各種事情。

即便如此,裴雪意也總是憂郁,小小年紀,眉宇間就已經十分沉靜,一點也不像同齡那些愛動愛鬧的男孩。

後來邵雲重偶然間閱讀中國古典小說中的曠世名著——《紅樓夢》,一度覺得裴雪意就是活生生的林黛玉,這小孩天天覺得自己是寄人籬下的小可憐兒。

邵雲重沒辦法,只能多疼他一些。

百葉窗簾緩緩升上去,裴雪意坐在辦公室裏,看着落地窗外與他面對面的藍鋒資本,藍鋒資本的标志是一道鋒利的藍色光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安妮給他沖了一杯營養劑,這是營養師專門給他調配的一種流質食物,邵雲重吐槽過,說像洗衣液。

安妮說:“我還以為您會在家裏休息幾天。”

裴雪意喝了一口營養劑,問:“邵雲重那邊怎麽處理的?現在有什麽進展了?”

安妮說:“勝天已經查到了最初傳播視頻的那幾個賬號,都已提交藍鋒法務部處理。目前全網已經沒有視頻在傳播了,全部被屏蔽掉了。邵總那邊還在追查地下停車場的視頻是怎麽流出去的,好像有眉目了。”

“利臻員工群裏,最初是誰先傳播的?那個人用了匿名,但是在上班時間發布的,用的公司內部網絡,能通過技術手段,鎖定ip地址嗎?”裴雪意說着說着嘆了口氣,“算了,別追究了,在群裏發個通知,不許任何人再議論這件事。”

安妮點了點頭,“好。”又補充一句:“裴總,您不用太擔心,目前員工們對這件事的反應還算…理智。”

其實她想說,小裴總真的不用那麽生氣,整個利臻集團內部,大家雖然也讨論這件事,但大家讨論的“點”跟外面的流言蜚語完全不同。

員工們普遍都在磕萬頃二太子X利臻大公子,甚至做着萬頃把利臻收購的美夢,這樣大家一躍都成為萬頃的員工了,聽說萬頃的福利待遇比利臻好…

處理完這些事,裴雪意心裏穩了一點,雖然視頻的事已經沒辦法挽回,但能控制住事态蔓延總是好的。

他拿起手邊的文件,準備處理這幾天積攢的工作,裴乘風的電話打進來,“阿季,來我辦公室一趟。”

裴雪意平靜道:“馬上到。”

利臻食品主要的銷路都在線下,這些年的市場份額又一再遭到擠壓,因此跟黃澎家這種大型連鎖超市的合作是很重要的。

現在他把這個合作搞砸了。

裴雪意猜測,裴乘風應該會興師問罪,責怪他沒有處理好這件事。因此進裴乘風辦公室的時候,他的臉色并不好看。

但令人意外的是,裴乘風并沒說什麽,甚至還安慰了他幾句,最後拍着他的肩膀說:“以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爸爸年紀大了,利臻早晚要交到你的手裏。”

話音兒裏竟然隐隐有了退意。

裴乘風驚詫地看着父親,從過去到現在,他敢打賭,裴乘風從來都沒把他當成一個正兒八經的繼承人來培養。

現在竟然說出這種話,這是什麽意思?他怎麽想都覺得十分奇怪。

其實這種奇怪的感覺,從裴乘風放手讓他做事,同意他大刀闊斧地砍了幾個工廠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更別提他擅自切段跟邵家的所有合作,導致利臻股價大跌,裴乘風竟然也什麽都沒說。

裴雪意覺得很古怪,但他暫時想不到是為什麽。他只是下意識地問道:“那裴安虞呢?”

裴乘風笑道:“安虞啊,我打算送他去美國讀書。他是散漫的孩子,那裏更符合他的性格,國內的高中太辛苦了。”

“他沒什麽出息的,平時就喜歡畫畫,以後就随便學個藝術類的專業吧,反正家裏養得起他。”

這是許多不繼承家業的富二代們的人生規劃,學文學、學藝術,不沾手生意,在極度優渥的環境中追尋自由。

平安喜樂,一生無虞。

裴雪意聽着裴乘風的話,倏然想到裴安虞的名字,表情漸漸凝固,就連眼神都晦暗了幾分。他心裏不舒服。裴安虞憑什麽能平安喜樂、一生無虞?

他知道這是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可是他又有什麽好嫉妒的?早在他很小的時候,邵雲重就對他說過這種話,也對他做過這種富貴一生的安排,說會養他一輩子。

如果他喜歡這種生活,如果裴安虞的人生讓他嫉妒,那他又為什麽要那麽抗拒邵雲重給他的同樣的人生安排?

他突然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了。好像,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扯了扯唇角,又覺得自己很可笑。當初他一心想進利臻,除了想把利臻盤活,這樣就能脫離邵雲重。其實還有一個很私心的原因,那就是他覺得,裴乘風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兒,遲早會把利臻交給裴安虞。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賣身保家業,裴安虞卻能坐享其成。

可是現在裴乘風卻說,要把利臻交給他?那他一直以來到底在跟什麽較勁?

裴雪意剎那間感到迷茫。

裴乘風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異常,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阿季,其實今天叫你過來,還有件事想告訴你。”

他語氣帶着疲憊,随着一聲嘆息,整個人好像瞬間老了好幾歲。

裴雪意很少見到裴乘風這種模樣,其實在裴雪意的印象中,父親這一形象,還停留在他兒時的記憶中,那時候的裴乘風還是很年輕的。但他此時突然發現,裴乘風的鬓角竟然也有花白的頭發了。

裴乘風遞給他一份診斷書。

裴雪意看到診斷書的那一刻,心裏已有預感,他接過來,習慣性地掃了一眼。

裴乘風說:“是肝癌。”

裴雪意捏着診斷書,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說傷心,好像也沒有很傷心,畢竟他和裴乘風的父子情意比紙還要薄,倒是震驚更多一些。

他只是突然想起很多小時候的往事,那些裴乘風還很年輕時的往事,如雲煙一般從他腦海中掠過,又很快消散。

裴雪意将心裏這種複雜的情緒,歸結為對一個生命由盛轉衰的感嘆。

他問裴乘風:“能治好嗎?”

裴乘風搖了搖頭,“情況不樂觀。”

裴雪意只是很平靜地說:“我知道了。”

他同時也明白了,裴乘風為什麽突然說,要把利臻交給他,還說了一通關于裴安虞未來的安排。

原來裴乘風快死了。

裴雪意又問:“我媽知道嗎?”

裴乘風說:“我打算過幾天告訴她,其實,我想讓她陪安虞出國讀書。我跟他們一起過去,我的病,可以在國外保守治療。”

裴雪意木然地點了點頭,原來裴乘風把他們一家三口都安排好了。那他算什麽呢?一個多餘的人?

他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呆愣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椅裏。他望向對面的藍鋒資本,想起第一天來上班,邵雲重賤兮兮地端着咖啡向他舉杯的模樣。

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在對面看到邵雲重的身影。他絕不是傷心,但他到底怎麽了,他也說不清。

安妮進來給他送東西,看到他此刻的神情。這種神情,似乎只能用“孤寂”來形容,還有幾分脆弱。就像一只被抛棄的小獸。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母愛爆棚了,小聲問道:“裴總,您還好嗎?”

裴雪意搖了搖頭,“我沒事。”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問道:“邵雲重…邵雲重在哪兒?”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安妮不确定地重複了一遍,“邵總?您找邵總嗎?我給他打電話,讓他現在過來?”

她看裴雪意的樣子,差點以為他要哭了,連忙掏出自己的手機,準備打給邵雲重。

裴雪意卻在這時阻止了她,“不,別打給他。”

安妮柔聲問:“真的不用嗎?可是您看起來,很難過,很孤獨。”

裴雪意說:“我只是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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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那麽久沒更,我以為沒人了,大家都跑了,沒想到還有人等着我。感動QAQ

感謝:所有投喂海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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