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送藥
送藥
門外頭,小禿子瞧見程雲褚一身湯汁往外走,陰陽怪氣吆喝:“熬了三個時辰的湯汁就這麽灑了真是怪可惜的啊。”
程雲褚沒搭話,提了步子就走。
方才在小禿子面前那般放肆,如今這麽一副蔫吧樣兒,他自是要好生嘲諷一番,哪兒能讓人這般輕易躲了?小禿子晃到程雲褚跟前擋住他的去路:“怎麽不理人吶?莫不是被大當家的給罵了?昂?哈哈!!”
程雲褚睨了他一眼:“無妨,估計被罵的次數沒你多。”小禿子僵着面皮又要破口大罵,程雲褚輕飄飄又補了句:“不過,被大當家罵,我甘之如饴,你當如何?”
“你……”有病沒病?
小禿子還要同他掰扯一番,程雲褚朝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噓,大當家還在歇息,小點兒聲。”然後用只能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道,“當心大當家的扒了你的皮。”
說罷,兀自轉身走了,留下小禿子一人在身後氣得咬牙切齒。
孟夏已過大半,天氣也變得越發熱起來。即使入了夜,還是熱得人難受。
程雲褚坐在核桃樹下納涼,時不時擡頭望望頭頂的月亮,他擡手摘了片核桃葉子把玩順手擦掉額上的細汗。
身後有腳步聲慢慢靠近,步子大步調快,走起路來沒半分章法,程雲褚立時就猜到來人是誰。
腳步聲停在身後丈遠處,一道狂妄的聲音猛地鑽進耳朵:“你多管閑事替我熬湯受了傷,我心裏頭過意不去,吶,給你的。”
分明是關懷的話非要說得這麽無情。程雲褚淡淡扯了扯嘴角,他回過頭來,對上秦大牛別扭的目光,嘴邊笑意更盛:“勞大當家的費心,都是小傷,不足挂齒。”
秦大牛上前幾步,将手裏的兩個瓷瓶往程雲褚跟前遞了遞:“給你就拿着,哪兒那麽多廢話!”
月光灑在瓷瓶上,也灑在秦大牛那張清秀英武的一張臉上。程雲褚起身,同秦大牛面對面站着,因着身量較秦大牛高出一些,他微微低頭,目光輕柔落在秦大牛面上:“明明心裏頭在意,非要擺出一副薄情寡義的模樣,大當家何必這般為難自己?”
這眼神這語氣驚得秦大牛嘴角連抽了好幾下,他胡亂把瓷瓶塞進程雲褚手裏:“一瓶燙傷膏,一瓶跌打膏,白色藥膏是燙傷膏,黃色藥膏是跌打膏,當心用錯了藥死你。”
程雲褚好笑看着秦大牛:“大當家怎知我除了燙傷還有別的傷?”
“你管我……”
“奧,對了。”程雲褚恍然大悟般點了點腦袋,“定是我給大當家的送補湯的時候大當家瞧見的。看來……”他沖着秦大牛揚眉一笑,眼底有星子飄蕩,“大當家對我着實上心,後頸上的傷不顯眼都瞧見了。”
“胡說!!”秦大牛被程雲褚炙熱的目光瞧得心裏頭發慌,他口不對心大喊,邊喊邊比劃,“還不都是你那傷口惹的禍?又大又吓人的,若是被寨子裏的兄弟瞧見還以為我虐待你?!我可不想做那冤大頭!!”
程雲褚笑着擡眼:“話是這麽個理,不過大當家向來做事雷厲風行,從何時起也開始在意旁人的看法了?”
“我才不……”
“好了。”程雲褚定定瞧着秦大牛,眼梢有一抹溫柔淺意慢慢淌過,“知道你對我有心,就別藏着掖着了。”他擡手在秦大牛額間輕輕點了下,手勁輕柔似流水款款,“承認了我又不會笑你。”
秦大牛眉毛一皺,猛地後退一步,他使勁搓了搓眉心被程雲褚碰過的地方,一臉的愠怒:“程雲褚,你好大膽子,你就不怕惹惱了我把你弄死?!!”
“不怕。”程雲褚說這話時唇角的笑意又大了一圈,他輕輕掂了掂手裏的瓷瓶,篤定看他,“我心裏曉得大當家舍不得。”
秦大牛還要為自己辯駁,程雲褚腳下一轉朝着房門去了:“大當家莫怪,累了一日委實乏得厲害,先歇了,大當家自便。”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秦大牛看看院子裏的核桃樹,又瞅了瞅頭頂慘淡的月色,心裏頭堵得厲害。他瞧着緊閉的房門,悶聲悶氣道:“要不是為了三個月後的大買賣才不會這麽放縱你,好小子,你等着,等着我做成了那筆大買賣,我就把你,把你……把你……”說到後頭,秦大牛終是沒能繼續說下去,眼色一沉,面皮一青,臉色越發難看。
他索性閉了嘴,悶聲出了院子。
上回因着劫镖險些丢了小命兒,秦大牛劫後重生之後便想着好生慶賀一番去去晦氣,于是安排了手下的喽啰安排了一場像模像樣的慶功宴。
程雲褚站在院子裏,手裏端着一個半舊的茶碗。他聽着院外頭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嘴角逐漸浮上一抹微笑,那笑雖不大卻因為他的好相貌顯得分外好看。
這世間但凡生得好看的人要麽清浚,要麽英武,要麽落拓,要麽嬌媚,要麽靈秀,像程雲褚這般清浚落拓裏還帶幾分貴氣的人,這天上地下怕是也扒拉不出來幾個。
小禿子站在院子外,瞅了瞅院子裏站着的某人,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後腦勺,雖然打心裏看不上程雲褚,可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他跟着大當家混了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生得那般精致的人兒。
“既然來了,有話進來說吧。”程雲褚側着身沒有動,眼皮子也沒擡一下。
偷看被人抓了個現行,這心裏頭多少有些不自在。小禿子視線抖了抖,強裝鎮定依舊站在院子外頭,朝着程雲褚吆喝:“哎!今天寨子裏開慶功宴,大當家喊你過去一趟!”
程雲褚側頭看他:“勞煩跟大當家說一聲,我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去了,多謝大當家的美意。”
不去?大當家會不會遷怒自己?小禿子想了想又補了聲:“程雲褚,你小子真不去?!”
“實在是……”程雲褚面色一變突然咳嗽起來,他這人生得高挑,因咳嗽得厲害整個人彎的太過生生将身高折去大半,旁人瞧着像根斷了半截的高粱樹。
小禿子看了也覺得他有些可憐,心裏這般想話裏并沒有什麽溫熱氣兒:“算了,算了,你病得這麽嚴重,不去就不去吧,也省得給大當家添堵。”扔下這話便走了。
确定小禿子走遠了,程雲褚慢慢站直了身子,仰頭喝下半碗涼茶,邁着悠閑的步子回屋去了。
瞧那體态,看那神色,哪兒還有半分病态?
慶功宴上,喽啰們大口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秦大牛坐在宴席中間灌下一碗烈酒,小禿子上前附在秦大牛耳邊說了幾句,秦大牛面色子一沉,仰起脖子又灌了一碗:“身子不适?他倒是金貴的很?愛來不來誰稀罕?不來剛好,省下酒肉剛好犒勞弟兄們!”說罷,站起身,端了碗酒沖着一衆喽啰大喊聲道,“弟兄們!今日咱們喝得痛快!吃的痛快!不醉不歸!!!”
喽啰們趕緊舉起酒碗應和:“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小禿子咬了一口肘子,小聲嘟囔:“不稀罕沉着臉做什麽?”唉,都說這女人心海底針,依他看大當家的心思就是那砸進海裏的雨點子,不知道藏到那個犄角旮旯去了。
酒酣散場時,已是半夜光景。
秦大牛喝得爛醉,被人扶回了房間。
房門剛關上又從裏面打開,秦大牛手裏拎着個酒壇子晃晃悠悠出了院子。小禿子在後頭喊了幾聲,秦大牛沒應聲,小禿子酒勁兒上頭也懶得去管,左右是在流沙山的地盤上,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愛去哪兒去哪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