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
入了夜的流沙山格外安靜,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聽得一清二楚。
寂靜的院子裏有什麽東西砸在地上,聲音不大有些脆,聽着像是瓷器之類的物件。
過了半晌,又有什麽砸在地上,這一回,聲音又大又悶,砸在地上弄出的動靜委實不小。
陳舊的房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程雲褚一身素色裏袍出現在門口。他打眼往院子裏一看,面皮子一僵,快步走到核桃樹下,扶起地上摔得四腳朝天的某人。
借着月色瞧了個究竟,程雲褚有些無奈嘆了口氣:“大半夜的大當家不好生在房裏睡覺來我院子裏做什麽?”他拂掉秦大牛臉上的樹葉子,有些好笑看着他,“難不成大當家有還有半夜爬樹的習慣?”
秦大牛喝得醉熏,頭腦本就糊塗,也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居然就晃到了程雲褚的院子,還在核桃樹上鬧了一場徒手爬樹杈的笑話。
如今從樹上摔下來,秦大牛腦袋嗡嗡一陣響,先前受傷的地方隐隐作痛。
瞧他面色不好,應是不怎麽好受。程雲褚不再逗他,将他的腦袋小心擱在自己腿上,替他理了理黏在面皮上的碎發,把手搭他手腕上探了探:“好在大當家爬的不高,摔得不重,休息一會子就好了。”
秦大牛揉了揉自己的眼皮,睨了程雲褚一眼,口齒不清嘟囔:“你怎麽知道我爬得不高,我分明爬得……”說着雙手比劃了一段自認為很長的距離,動作有幾分滑稽,“非……常……高……”
程雲褚看了眼核桃樹下不幸犧牲的兩根樹杈子,又看了眼核桃樹,分明就是下頭的樹杈子,看那距離樹杈子離着地皮子也就半丈不到。他忍着笑看了秦大牛一眼,還想着給他糾正一下,對上對方那道倔強的小眼神,忍不住笑了:“好,你爬得很高,非常高。”
秦大牛斜他一眼,哼道:“那是自然!今日我讓小禿子喊你去參加慶功宴,你怎麽不去?”
程雲褚裝模作樣咳嗽幾聲,聲音也跟着壓低不少,話音兒落在人耳朵裏帶了那麽幾分生病的味道:“實在是身子不适,不想擾了大當家的興致。”
秦大牛伸手戳了戳程雲褚的腦門兒:“你……裝的吧?”手上力道不大,戳在腦門兒上像在撓癢癢。
醉酒之後,秦大牛像變了個人,原先的狂妄悖逆斂去不少,倒是多出幾分孩子氣來。程雲褚不置可否瞧着他,嘴角不經意落出個暖乎乎的笑:“怎麽?我沒去,大當家心裏不痛快?”
秦大牛忽地從地上坐起身來,直勾勾盯着程雲褚,目光有些呆滞:“我可是流沙山的大當家……你……居然敢拂我的面子……”秦大牛打了個刺耳的酒隔,目光朦胧,“我……告訴你……要不是為了……為了那樁大買賣……我……我……早就把你弄死了……你還妄想活到今日……”
程雲褚對秦大牛的話似聽非聽,他擡手理了理他亂糟糟的發頂,聲音甚是輕柔:“每回都是這套說辭,大當家還真是懶,都懶得想些別的說辭出來。”
“你敢說我懶……好你個程雲褚……你等着……明日……明日……我就讓小禿子把你扔到後山喂狼去……”瞧着程雲褚不搭話,以為對方怕了,秦大牛嘴角一咧扯出個得意的笑,“怎麽?怕了吧?像你這種沒眼力見兒的人……就得……就得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怕?”程雲褚唇邊的笑深了幾分,“是,我現在實在是怕得很,大當家可千萬別把我扔到後山去喂狼。”
這回秦大牛總歸是舒了心,他滿意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
程雲褚瞧着那張分外熟悉的一張臉擡手在他腮上戳了戳,自言自語道:“每回喝醉了都是一個樣,啰嗦又聒噪,看來你這毛病是改不了了。”
秦大牛猛地抓住程雲褚的手指,眉毛瞪得老高,似在夢呓:“想偷我的銀子……好大的……狗膽子……”
分明就是醉得不省人事。
程雲褚知道現下說什麽也是無濟于事,索性将人攔腰抱起,轉身回房去了。
翌日一大早,程雲褚門板子被人敲得砰砰直響。
程雲褚扯了件外袍搭在身上開了門,對上一光禿禿的腦門兒,他不耐煩瞅了來人一眼:“大清早的,你來做什麽?”
小禿子一個眼瞪得兩個大,他不說話卯足了勁兒就往裏頭闖。程雲褚也不阻攔,任他沖了進去,只是在他身後輕飄飄補了句:“你這麽橫沖直撞的當心吵醒了大當家,到時大當家要罰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屋裏的腳步聲忽地頓住,小禿子望着床板上四仰八叉的秦大牛,又看了看那亂得不成樣子的衣衫,眼珠子登時浮起一片血色。他轉身扯住程雲褚的衣領一拳頭就要揮上去,程雲褚擡手輕輕一握,小禿子只覺手背一陣痙攣,竟是再也用不上半分力氣:“你小子好大的狗膽!居然敢趁人之危!!你小子好不要臉……”
“吵什麽?”秦大牛青着張面皮坐了起來,目光在小禿子和程雲褚中間慢吞吞轉了遭,嘴角忽地猛抽好幾下。他面無表情起身,下榻,出了房門,走到院子裏回頭沖着屋子裏極為淡定地喊了句,“還不走,杵在哪裏做個球?”
小禿子會意,趕緊開溜,出了房門才苦着臉揉了揉發麻的手背,小聲嘀咕:“真是怪事,這小子分明就是個算賬的,看着也不壯啊怎麽手勁兒比個練家子還要大?怪了。”
程雲褚眉梢無所謂挑了下,他悠哉踱到床邊,在被褥下摸索一番,摸出一件外衫,是秦大牛落下的,又摸了摸摸出塊紫檀色的長條布帶,上頭繡着白色的雲巧花,瞧着甚是清雅。
是條男子的汗巾。
因為年歲久遠,白色的雲巧花有些泛黃。
程雲褚把汗巾擱在鼻下嗅了嗅,眼神變得有些飄忽,自言自語道:“不錯,就是這個味道。”
秦大牛沉着面皮往回走,因着他身量高步子大又邁得快,小禿子只好邁着小短腿在後頭小跑着才能勉強跟上。
“大當家別上火。”小禿子呼呼喘着粗氣,面皮子漲得通紅,“是不是程雲褚那小子趁人之危輕薄了大當家?如果是我就……”秦大牛忽地頓住步子,小禿子一個不留意一腦門子頂在他背上,吓得他趕緊縮了腦袋往後退出好幾步。
秦大牛也沒回頭,胡亂扯了扯自己亂糟糟的衣裳,沉着臉道:“再胡說八道當心我縫住你的嘴!”
小禿子下意識捂嘴,只剩兩個眼珠子在眼眶子裏滴溜溜轉了兩圈。
看來他猜對了,沒想到程雲褚這小子瞧着不怎麽頂用,到了正事上倒還有兩把刷子。
只是……
小禿子同情看了秦大牛一眼,沒想到大當家一世英名居然毀在了那小子手裏?
可惡啊!!
接下來幾日秦大牛再也沒去過程雲褚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想故意躲着他,但凡秦大牛出門不論去哪裏總能找出不經過程雲褚院子的一條路。
小禿子心裏頭犯嘀咕,卻也沒那膽量去觸秦大牛的眉頭。
是日,秦大牛召集幾個管事的喽啰商量劫下一批貨要怎麽部署。
幾個喽啰湊在一起商量了大半日終于商量出了個還算可行的方案。眼瞧着正午的日頭升到了頭頂上,也該是吃晌飯的時辰了。
秦大牛吩咐小禿子去備飯,自己則和幾個管事喽啰在院子裏坐着。
約摸是坐得悶了,秦大牛起身出了院門,在院門口繼續站着。
頭頂的大日頭烤着,臉上的汗珠子斷斷續續掉在地皮上,秦大牛似是渾然不覺,只是皺着眉站着。
程雲褚那晚究竟有沒有對自己做過什麽……還是說自己那晚對他做了什麽出格的事……
秦大牛越想心裏越煩,不管真相如何,他們兩個同床共枕一晚總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明知道他對自己有那龌龊的想法自己還去他的院子,秦大牛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抽了才會大晚上去他院子裏發瘋?
“啊!!!!”秦大牛煩躁扯了扯頭發,頭發絲掉了好幾根,心裏的燥悶總算是疏解了些。
“大當家這是怎麽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腔調。
秦大牛面皮子一抖,下意識就去捋頭發,頭發還沒順服帖,眼前忽地騰出一張好看的面皮子。
冷不丁被驚了下,秦大牛仰頭就要往後退,不巧腳下別了一下他身子一歪就要往地皮上貼。
程雲褚及時扯住他的腰帶往前一拉,好巧不巧的,秦大牛今早起得急忘了給腰帶打結,程雲褚這麽一拉腰帶就散了個徹徹底底。
小禿子端着飯菜到院門口時,看到的便是秦大牛紅着面皮衣衫不整的模樣。他識相往牆角縮了縮,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大當家要鬧哪樣?
程雲褚擡手想替他攏一攏,秦大牛氣得臉紅脖子粗,他使勁一扯不想用力過猛順帶着扯爛了半片裏衣,露出裏頭結實的胸膛。
“大當家,這衣服……爛了……”程雲褚面帶訝色,眼睛掠過秦大牛時有意無意多瞧了兩眼。
秦大牛耳根子紅得吓人,他擡手揪起程雲褚的衣領子就要揍人,刺啦一聲,程雲褚的袍子被扯了個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