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物件兒
物件兒
月亮慢吞吞爬到屋檐上,個頭挺大卻不怎麽圓溜。
秦大牛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一口咬掉半截兒雞腿兒,順手提了根雞腿擱在俞泉笙碗裏:“泉笙,吃雞腿兒!”
俞泉笙微微一笑,緊跟着眼梢也染了層笑意:“大牛,我看你氣色不錯,可是有什麽喜事?”
“那是自然!”小禿子咧着嘴插話,“上個月大當家剛截了趟路遠镖局的肥镖,心裏自然是歡喜得緊。”
秦大牛瞅了小禿子一眼,樂呵呵道:“就你話多,不錯不錯,截了趟肥镖,我這心情不錯,心裏敞亮了這面色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哈哈!!”
“可不是?”小禿子搬着酒壇子給秦大牛添了碗酒,“不過這趟镖可不好劫,大當家當時受了重傷,多虧了程雲褚那小子醫術還行這才……”
秦大牛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喜慶的日子說那些晦氣事做個球用?來!泉笙!咱們喝酒!”其實現下他和程雲褚的關系有些複雜,這不提還好一提他秦大牛就覺得一陣頭疼。本來他覺得那程雲褚除了面皮子養眼些也沒什麽特別。可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他發現自己居然會時常想起那小子。這麽一琢磨,事情的發展方向對他很是不利,他現下煩得厲害,眼下對程雲褚是能不提就不提。
俞泉笙好奇問道:“程雲褚是什麽人?新招上來的兄弟?”
小禿子笑嘻嘻湊到俞泉笙跟前撇了撇嘴:“他就是個流沙山的階下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提他,來來來!咱們喝酒!!”秦大牛拎着酒壇子說話分外霸氣,“泉笙,你我一年不見,好不容易湊到一塊兒肯定要多喝幾壇子!!”
俞泉笙眼底浮着笑:“今日得見大牛我這心裏實在高興,不過這酒喝多了傷身,大牛還是少喝些的好。”
“泉笙,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啰嗦了?”秦大牛沖着他挑了挑眉,“這種喜慶日子不喝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喝?來,我先喝!你随後可要跟上!!”
秦大牛仰頭灌下一口醪糟:“嗯!好酒,真烈,哈哈!”瞧着俞泉笙還沒動杯,催促道,“泉笙你也喝啊!”
“好。”俞泉笙倒了一碗,端起抿了口。擡手給秦大牛夾了筷子菜,“來,大牛,你剛才喝得猛吃口菜壓壓。”
“大當家,程雲褚來了。”一個喽啰上前通報。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秦大牛面皮僵了僵,愣了片刻立即下了逐客令:“你同他說,我很忙沒空,讓他先回去。”
喽啰原先也沒打算通報,不過前段時間大當家和程雲褚的事在整個流沙山傳得沸沸揚揚,他摸不透當家的心思,謹慎考慮後還是覺得通報一聲較為穩妥。
不過,如今大當家不想見人那就算了。喽啰應聲往外走,俞泉笙出聲打斷:“慢着。”
秦大牛眼皮子一抖,心尖子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泉笙,你做什麽?”
從剛才起俞泉笙就察覺到了秦大牛的異樣,想來這位程雲褚是解開他疑惑的關鍵。他倒是挺想見見這人的,到底是何方人物能讓秦大牛這麽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刻意躲着。
“大牛,人家大半夜來了想來定是有急事,若是不見萬一誤了事該如何是好?”不等秦大牛應聲,俞泉笙沖着喽啰吩咐,“還是讓人進來吧。”
喽啰左右瞧瞧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
秦大牛聽了俞泉笙的話面露遲疑,也是,萬一程雲褚他真有急事,再說他身子還沒好全,說不定是哪裏不舒服?不如……不如……還是讓他……進來吧。半晌,秦大牛無奈沖着喽啰揮了揮手:“讓他進來。”
喽啰領命去了,片刻不到,一個素袍子青年出現在院子裏。
俞泉笙身為世家公子,什麽年輕才俊,文雅散客沒見過,可眼前的這般人他這生平卻從未見過。
眉間裹春秋,行步帶詩情,饒是一身素衣也掩不住一身的清落無雙。偏他身上還染有幾分貴氣,貴氣混在清爽中恰到好處,沒有半分違和。
驚為天人也不過如此罷。
俞泉笙看了眼秦大牛,此刻他也正好瞧着程雲褚,面上的表情有幾分古怪。
“程雲褚,你大半夜的不睡覺來我院子裏做個球?”秦大牛擰着英眉,瞧着心緒不怎麽舒暢。
程雲褚粗略掃了眼坐在邊上的俞泉笙,目光這才落回到秦大牛面上,眉眼瞧着分外順和:“實在不知流沙山有貴客在,大當家莫怪,我就是來還東西的,還完東西立馬就走。”
秦大牛面皮一皺:“還東西?什麽東西?”總覺得哪裏不對。
“是大當家貼身帶着的物件兒。”程雲褚往袖袋中掏了掏,掏出一個疊得板正的物件兒。他将物件慢慢展開,“這汗巾是約摸一個月前大當家醉了睡我屋裏時落下的。”
秦大牛一眼就認出了程雲褚手裏的東西,他面皮子一抖,嘴角也跟着不聽使喚抖了好幾下。
小禿子兩眼一瞪,張着嘴想說些什麽,觸及到秦大牛那鐵青的面皮識相閉了嘴。
俞泉笙落在汗巾上的目光慢慢變得晦暗難測。
一個二八年紀的小喽啰小聲嘀咕道:“不就是塊汗巾麽?大當家面色為什麽那麽難看?還有那俞公子怎麽瞧着也不怎麽開心?”
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喽啰壓着聲音回他:“這汗巾可是貼身私密的物件兒,這程雲褚能拿着大當家的汗巾,看來之前那些傳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小喽啰懵懂點了點頭:“奧,原來如此。”
其他喽啰也似懂非懂跟着點了點頭。
程雲褚似是沒有覺察到衆人的變化兀自抖了抖汗巾,仔細觀摩着上頭的雲巧花道:“我瞧着這汗巾也有些年月了,大當家既然一直沒丢那這汗巾對大當家來說自然是頂重要的物件兒,我怕大當家四處尋不到着急這才深夜前來歸還。”程雲褚沖着秦大牛揚眉一笑,瞧着頗為真情意切,“其實這汗巾早就該歸還大當家的,都怪我身子不争氣這些日子都病着,這人一病腦子就不好使了。好在今日記起了此事,就趕緊給大當家給送了過來。”
院子裏喽啰們烏壓壓擠了一片,現下卻靜得出奇,都在等着下文。
那汗巾的确是自己的貼身之物,當日丢了他竟然都沒發現?估摸着是那段時日被程雲褚的事攪得心煩意亂這才沒察覺,是他大意了。
秦大牛面皮上忽白忽青好半晌才咬着牙開口:“知道了,東西放下,你回吧。”東西什麽時候還不行,非得挑個人最全乎的時候還,程雲褚還真是會給他添堵。
程雲褚倒也安分,上前将汗巾放在秦大牛手中,離手時還似有似無蹭了下秦大牛的指尖。
俞泉笙眼瞧着那手緊貼着秦大牛的手心劃過,心裏頭不怎麽是滋味兒。
一場喜慶宴席被程雲褚攪得烏煙瘴氣,到了後頭秦大牛沒了繼續的興致,早早收場。
離席時俞泉笙喚住小禿子:“小禿子,程雲褚和大牛關系如何?”
小禿子面皮子上皺起層糙皮:“這……大當家和程雲褚那小子的關系就挺……”小禿子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就……挺怪的,說到底他不過是流沙山的階下囚,按理說抓了直接扔後山牢裏待着就成。可大當家非但沒把他扔牢裏,還給他單獨安置了一個院子。”還親自找郎中給他看病,還出手扯了人家的衣裳,當然這話小禿子自知是不能說的。
俞泉笙覺得心裏頭堵得發慌,他瞧着秦大牛離開的背影像在自言自語:“那的确是挺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