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醋壇子

醋壇子

離席後,秦大牛鐵着一張面皮直沖沖去了程雲褚的院子。

到時,程雲褚正坐在核桃樹下唉聲嘆氣。

本來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瞧見程雲褚如此消沉形容,心底的火氣無端滅去了大半。

秦大牛站在程雲褚身後沒好氣道:“你毀了我的席面,害我在衆兄弟面前失了顏面,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先在這裏嚎上了?”

程雲褚似是剛發現秦大牛,他連忙起身,擡起袖子擦了下眼角,沖他擠出個苦笑:“今日席面上的那位公子生得文雅,瞧着也是個知書達理的端正人物,想來也只有那般的人物才能入得了大當家的眼吧?”

夜色太濃秦大牛也沒瞧清他在擦些什麽,不過既然擦的是眼角總歸和眼淚什麽的脫不開關系。他莫不是因為看到自己和泉笙在一處醋了?這才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坐在核桃樹下哭天抹淚兒的?

秦大牛狐疑瞅他一眼:“你哭難不成只是因為我和俞泉笙坐在一起吃席沒叫你?”

程雲褚嘴邊的笑更苦了:“吃食什麽的我這人從未放在心上。可是……”他上前一步,情真意切地撈起秦大牛的手腕子,“我同大當家說過不止一次,我對大當家一見鐘情,癡心傾付,大當家難道還不明白麽?我瞧你和俞泉笙那般要好,這心裏自然是難受得如油煎如火燒,如那硬刀子捅透了心窩子。”

這是真的……醋了?

這程雲褚對自己的心思居然已經深到了如此地步?

秦大牛手心無聲悶出一層薄汗,他往後退出兩步,無奈手腕還被某人拽在手中,那人忽地用力将人一下拽進懷中。

“大當家,你聽。”程雲褚聲音很低,低沉的尾音中隐約有一股子火焰不斷蒸騰,最終從空氣灼到了秦大牛面皮上,燒得他臉皮子發紅。

秦大牛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被成年男子以這種親昵的姿勢攬進懷裏,他一顆心跳得像個點了信兒的炮仗,腦門兒上直冒熱汗。他用力推了下程雲褚,無奈那人像個銅牆鐵壁沒一點兒動靜,他心裏頭犯嘀咕,也不知道一個管賬先生是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氣。

“別動,你仔細聽。”程雲褚又道,在讓秦大牛聽什麽這件事上格外執着。

“大半夜的你叫我聽什麽?”秦大牛沒好氣悶聲道。

程雲褚薄唇微揚,清朗一笑,那笑隔去塵嚣的浮躁只餘溫情淺意鑽進秦大牛的耳朵,他低頭在秦大牛臉上小力戳了下:“自然是讓你聽我心跳的聲音,是不是很快?”

秦大牛老實聽了聽:“嗯,不慢。”突然意識到兩人此刻的談話有多麽怪異,秦大牛面皮子霎時燙成了塊烙鐵。他耳根子發紅,頭頂上冒汗,一顆心不怎麽規律蹦跶。秦大牛用力氣将人推開,紅着面皮道,“我管你心跳快不快?總之我沒空理會你那些龌龊心思,你以後少在我跟前說些有的沒的惹我煩心!!”

程雲褚兩眼一亮,比之東海龍園的夜明珠還要亮眼:“既然我的話惹得大當家心煩,那就說明大當家心裏頭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對……對你個祖宗!!”秦大牛一雙英武的眉毛朝天豎着,他胡亂搓了搓手,硬扮出一副強硬模樣,“我跟你說,往後少和我說這糟心事兒……”

“果真大當家還是中意俞泉笙那種。”程雲褚眼皮子一耷,面皮上都沒了光彩。

“胡說八道個球!!!”秦大牛甩頭就走,走到院門口還不忘氣呼呼補了句,“我誰都不中意,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秦大牛走後,一個人影從牆角走了出來,正是俞泉笙。

他瞧着遠處的人影,整個人蔫耷耷的:“大牛。”中意我就那麽難麽?

秦大牛走後程雲褚臉上的陰郁眨眼間消失的幹淨利落,他狀似無意瞧了眼院外,心情似乎不錯,就連回屋的腳步聲都輕快了不少。

合上門板子之前,終是沒忍住朝着秦大牛離開的方向盯了眼,揚眉一笑:“嘴硬。”

幾日過去,程雲褚一直都主動去找秦大牛。

不過他時常站在院子裏喝茶,路過的喽啰偶爾嘴碎說些有的沒的,程雲褚能從中摘扒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比如有個管事喽啰趁着大當家不留神多拿了兩斤肘子,比如俞公子總愛去找大當家喝酒談心,又比如大當家最近截了趟大镖是件喜事但大當家最近總是沉着張臉像個讨債鬼。

前兩件事程雲褚不以為意,最後一件倒是有幾分意思。

秦大牛向來愛財,愛財的人忽然轉了性,那定是有什麽了不得的緣由。

究竟是什麽緣由?

程雲褚舒心一笑,喝了一杯涼茶,他猜,那緣由估摸着和自己脫不開幹系。

又過了三五日,小禿子頂着一腦門子的汗匆匆來了程雲褚的院子。

“找我何事?”程雲褚摘下一片核桃葉子,眼中毫無波瀾,語氣也挂着層漫不經心。

“找你自然是有緊要的事!”小禿子煩躁抹掉一臉的汗珠子,“聽說羅家這兩日要來一批大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批貨?大當家說城裏的路你比我們熟,讓你一起出門去探探情況。”

程雲褚嘴角一彎:“好,我去。”

半個時辰後,秦大牛程雲褚頂着日頭往山下走,身後還跟着一臉不情願的小禿子。

黃豆大的汗珠子順着腦門兒一路砸在地上,小禿子熱得面皮通紅:“大當家,既然是出門探情況,那晚些時候去也是可以的,為什麽非要頂着晌午的大日頭去?”

秦大牛瞪他一眼:“你曉得個球?晌午頭城裏的人都嫌熱不怎麽出門,這樣一來也免得他被人認出來。”他側頭盯了程雲褚一眼。

小禿子胡亂抹掉臉上的汗珠子,瞅了瞅前面筆直的背影:“這小子這張臉生得招搖确實容易被人認出來,依我看,我們還是給他喬裝一番比較穩妥。”

程雲褚淡淡瞧了小禿子一眼,沒什麽反應。

秦大牛睨了程雲褚一眼,目光在他半舊的衣裳上逗留片刻:“你說的有道理,咱們一進城就去趟裁縫鋪子換套衣裳。”

小禿子不樂意了,哪有帶着階下囚還要掏錢的道理?“大當家,喬裝打扮也不用非得買衣裳。我在街邊給他買頂幂籬不就行了,價格實惠還實用。”

秦大牛瞧着遠處的雲彩出神,愣了片刻才道:“那麽麻煩做什麽,直接買件衣裳不是更省事?”

小禿子皺了皺眉,瞧着走遠的兩人,不解撓了撓後腦勺子:“買幂籬麻煩,買衣裳就省事了?這是什麽邏輯?”

下了山,山腳下早有三匹健碩的馬匹候着。

秦大牛朝着程雲褚喂了一聲:“你會騎馬?”

程雲褚沖着秦大牛客套笑了笑:“大當家放心,我會騎馬。”

秦大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兒,翻身上馬,心裏頭別扭得厲害。自從那晚和程雲褚吵了一架後,他似乎再也沒有同自己套近乎,就算是在寨子裏碰見也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沒有半分逾矩的舉動。

現下這般本來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可不知怎的,自己這心裏居然有些失落。

其實今日進城打探情況的事本該用不上程雲褚,可這好幾日不見,他這心裏難受得厲害,這才特意囑咐小禿子叫上程雲褚。

編一通瞎話出來,不過是想見他一面。

本來想着程雲褚見到自己肯定是一副歡天喜地的形容,不曾想人家壓根兒就沒什麽反應,反而是自己激動地一整宿沒睡好。

現下心裏一團亂麻,煩得厲害。秦大牛索性直接夾緊馬腹,揚長而去。

小禿子眼瞧着秦大牛消失在塵土裏,趕緊揚鞭跟上,邊跟還邊嘀咕:“今日大當家怎的這麽反常,不聲不響自己一個人就走了?”

程雲褚跟在後頭,嘴角浮上一抹不甚明顯的笑意。

他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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