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套
下套
在羅成山這個人情淡薄的山頭上,除了師父為善,師弟了慧,其餘人等在他眼中不過路過的阿貓阿狗,沒什麽緊要。
這群阿貓阿狗中只有一人讓了清恨之入骨,那就是羅成寺人面獸心的假面彌勒佛為慈老混蛋。
奪了師父的位子不算,還在料峭春寒中把師父扔在冰泉裏泡了一整夜落下了老寒腿的病根子。
兩人的關系用說書先生評說江湖恩怨的詞來形容,那就是不共戴天,必要鬥個你死我活方能幹休。
了清斷然沒想到如今再入戒律閣居然多出個不共戴天的仇家來。
扒、、他褲、、子,窺他根基,奇恥大辱!!!!勢必要與之僵之,鬥之,若能再來個拳腳相加,更能解恨敗火。
了清冷臉看着随心,瞳孔裏噴火:“生得人模狗樣,不過是個龌龊花腸子,果真人如其名随心所欲做盡喪盡天良事!”
随心不置一詞,只目光淡淡瞧着面前炸毛的了清。
待到了清火氣去了大半這才緩緩開口,聲音平穩沒什麽波動,把扒人褲子這事兒說得和人有三急一般稀松平常:“褲子是我扒、、的,不過是擔心了清小師父傷處潰爛這才擅自動手灑了層金瘡藥上去。”随心瞧着了清紅白交加的一張臉,忽地笑了,笑意如流火,星光灼灼,“我只上了藥,其餘什麽都沒做。”默了片刻,又無辜補充道,“什麽也沒多看。”
言下之意人家是那救死扶傷的謙謙真君子,心地行為從內而外幹淨無暇,這麽一說自己倒成了咬了呂洞賓的那只瘋狗。
倒打一耙,不懂感恩。
可在了清看來随心這話裏真假參半,經他火眼鑒定假惺惺的成分居多。
只是這公堂斷案還要拿個鐵證出來,遑論眼下自己無憑無據若是此事傳出去少不得被随心那彎彎腸子繞上一遭把自己宣揚成個空口白牙誣人名聲的壞和尚。
了清咬牙吞下一口怒氣,只鐵着一張臉瞪他:“往後離我遠些!”
“這有些難辦。”随心把手裏的經書擱在了清跟前,挑眉一笑,笑得像只成精的狐貍,“方丈派我監督了清小師父抄書,既然是監督那自然是要寸步不離的。”
了清蹙眉瞪他一眼,嘴角沒忍住抽搐兩下,咬牙切齒恨聲道 :“果然是個惡人。”
了清抄書足足抄了兩個時辰,抄到手指發麻總算是盼來了送飯的救星,随意那冤家。
随意站在門口拎着兩個食盒,吊着眼梢兒沖着了清揚起個成王敗寇的笑,自然他是那成王,了清是那敗寇。
“了清,你回回闖禍,哪次臨了不是被方丈打進戒律閣的命?”随意得意哼道,“也是怪了,你還真是頭鐵,每次變着花樣兒削尖兒腦袋往遭罪的地方拱。想來這戒鞭的滋味兒定是相當受用,這才讓你飛蛾撲火般卯足了勁兒往裏頭鑽。”
牙尖嘴利,尖酸刻薄,風涼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随意,你也就能嘴上逞能耐,你要是有種等我好了咱們打過,看我不揍得你嘴臉開花兒找不着北?”了清眼下依舊是個半殘,只能過個嘴瘾,沒什麽震懾力。
随意端了兩盤殘羹冷炙擺在了清鼻子下頭惡心他,他嘲弄一笑陰陽怪氣道:“就你那兩下花拳繡腿還不夠我撓癢的,被打得找不着北說的是你自己吧?”
鼻下一股子異味,了清抽了下鼻子擰眉看他:“随意,你給我吃馊飯?!”
“是啊。”随意昧着良心編瞎話兒,“今日我也吃的這個,咱們羅成寺向來講究衆生平等,自然不能在你這裏破了例,你說是不是?”
随意這話用來诳個傻子還能行得通,拿來哄騙了清他自是半個字都不會信:“你……”瞧見另一個食盒裏裝的飯菜,了清氣得渾身直哆嗦。
蒸魚烤肉素菜心外加兩個白面饽饽,再瞅瞅自己馊鹹菜就馊飯,一個天上一個泥裏,磕碜誰呢?!
了清眼底蹿火,擡手就要給随意一拳頭。一只骨相潤秀的手将将接住那只殺氣騰騰的硬拳頭:“還動手,難不成了心經想再加上一千遍?”
随意擡眼看了眼随心,還算白淨的面皮上托着兩朵火燒雲,恍如瞅見兔崽兒的狐貍眼裏放光:“随心師弟剛才怎麽沒瞧見你,還以為你出門了呢?”
随心看着随意皮笑肉不笑,聲音冷然:“方才在後頭整理經書。”
“奧。”随意有些扭捏搓了搓手心,獻寶般把食盒遞到随心跟前,“這是給師弟的飯菜。”
“多謝師兄。”随心不走心道謝,面上的冷意不減分毫。
随意有些窘迫,被随心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怵,好在及時扯了個旁的話題來說:“師父他老人家差你來此本是想給你尋個安靜住處,不想剛好碰到這沒輕重的闖了禍,可有累着?”
牙尖嘴利變成體貼入微,前後兩張面皮,變臉神功修得爐火純青。
了清對随意此種沒皮沒臉的行徑相當不屑,毫不遮掩白他一眼,哼道:“道貌岸然,虛頭巴腦,什麽東西?!”
随意擡腳就要往了清身上招呼,礙于随心在場不好發作只得斂了性子裝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普度衆生樣兒:“也罷,了清心有魔障不得解,說話難免沖了些,我修行境界和他不一樣自然也不會和他一般見識。”
了清在肚子裏仔細扒拉了好一會兒發現若是非要找一個詞來形容随意這個兩面三刀刻薄精,好像只有不要臉三個字。
“我入門比你早兩年,按規矩你該喊我一聲師兄才是。”了清斜他一眼,眼底盡是揶揄之色,“怎麽?在随心這兒師弟喊得勤快到了我這兒随意師弟連聲師兄都不想喊了?羅成寺的寺規可不是這麽說的。”
“了清,你……”随意被話塞得啞口無言,求助般看向随心,不料随心只是淡淡看着他,和了清一樣等他的下文。
無可奈何之下,随意只得萬般不願沖着了清喊了聲“師兄”。
了清撇開頭沒理人。
“了清,我喊人你怎麽不應?!”随意一雙鳳眼淋着寒光。
“你喊了我就要應?”了清慢吞吞轉過頭看他,故意氣他,“要我應聲也要分人,像随心師弟這般長得好看的我就喜歡應聲,像你這般……”他嫌棄掃了随意一眼,“像你這般歪瓜不足,裂棗有餘的長相我自然是懶得應聲的。”
“了清!你……”随意氣得渾身哆嗦,指着了清的腦門兒的手指抖了好幾抖。
“我還要整理經書,随意師兄若是無事就先回吧。”随心立在邊上半晌沒個動靜,現下開口卻是下了逐客令。
随意面皮一僵,心裏頭雖不舒坦卻也不好駁了随心的面子:“既然師弟還有事要忙,那師兄就先回了。”
一步三回頭出了門,了清一本經書扔過去把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手邊的飯食還冒着馊味兒,了清瞧着堵心随手推了飯碗歪在書本上郁悶得不想動。
“了清小師父,吃我的。”随心的聲音近在咫尺,驚得了清猛地睜開眼睛。
随心矮身半蹲在了清身邊,手裏端着一盤烤肉。肉香陣陣頂得了清鼻子一陣陣發脹,鼻孔來回收縮恨不能徒手抓肉塞嘴裏。他別扭剜了随心一眼:“你和随意是師兄弟,那你就是為慈那老混蛋的徒弟,你們兩個一個鼻孔出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才不要吃你的飯。”
“我和他們不熟。”随心眸中的神色淡漠得緊,提起随意像在說八竿子打不着的張三李四。
“你私下扒、我褲子,行止不端,我還是不能吃你的飯。”這話是真心話,這件事橫在兩人中間讓了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随意不經意一笑,有些無奈聳了聳肩:“都說了我只是在幫了清小師父療傷,你若非不信,我百口莫辯。”
其實了清心裏明白他和随心之間那檔子事兒實在不好單方面定誰的罪,畢竟當時自己睡得不省人事,可他總覺得這事兒沒這麽簡單,左右糾結之下還是決定暫時将這事按下不提。
心裏稍微平衡了些,了清突然想起什麽咧嘴一笑威脅道:“羅成寺寺規森嚴明禁葷腥,你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啃魚吃肉可是犯了大忌諱的!!”
随心早就看透了了清的小算盤,沉默不語算是默認。
“算了。”了清寬宏大度道,“既然你識時務讓肉給我吃,那你破戒的事我便替你瞞了。”
随心好笑看着他,不以為然。
了清雖入佛門卻還是個眷戀塵世的半吊子和尚,喝酒吃肉看美人是一樣都沒落下。得了随心默許,他端過盤子就是一陣狼吞虎咽。
不過片刻功夫,烤肉蒸魚還有那清湯寡水的素菜心都被扒了個精光。
了清打了個飽嗝,打算趴在經書上閉目養神。
“有件事我得跟了清小師父交待一下。”随心道。
吃飽了食困,了清耷拉着眼皮懶得動彈只幽幽應了聲。
“我來羅成山是代發修行,因為給寺裏捐的香油錢太多,方丈允我不必遵循五戒。”
耷拉的眼皮子動了動。
“方才随意送來的魚肉烤肉我即使吃了也不算破戒。”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随心這話聽到後頭越聽越變了味兒,“了清小師父可是羅成寺正經的出家人,破了戒該當如何,這個不用我說想必了清小師父心裏也清楚得很。”
這回,耷拉的眼皮子忽地彈開。
了清怒目圓睜,瞪着随心像是盯着搶了自己銀錢的無賴混子:“随心,你給我下套?!”
随心不打算否認:“嗯,算是。”
“所以……”了清雙手撐着身子擡起一些勉強和随心平視,“你想威脅我?”
随意清泠的目光無波無瀾,嘴角勾着的笑亮如珠貝:“不錯。”
過了好半晌,了清終于咬着牙擠出三個惡狠狠的字:“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