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步
一步
“姐姐。”
少年的輕喚在身後響起。
遲安安手指一頓，回頭看去。
窗外陽光灑落，少年睡眼惺忪地窩在淩亂的被子裏，勁瘦白皙的手臂虛虛環住一只蓬松抱枕，睡意未消地望着她。
短暫的怔愣後，遲安安移開視線，盯着一旁的書架，漫不經心道：“你醒了？”
少年慵懶地嗯了聲，略帶鼻音，像一只黏人的小狗，眼巴巴的。
遲安安無可奈何，咬了咬唇瓣，走回床前，溫柔一笑，利落擡手拉開窗簾。
燦爛耀眼的日光霎時盈滿整間卧室。
少年眯起眼睛，側頭避開陽光的直射，舔了舔嘴唇，小聲說：“你幹什麽啊。”
遲安安面無表情地揉亂他的頭發，轉身離開。
“尤許，你已經成年了，別再像個小孩子了，好嗎？”
尤許微微垂下眼簾，卷翹的濃睫在陰柔秀美的面容投落一小段陰影。
他扯了扯嘴角，低喃：“已經不把我當小孩子了麽。”
他翻身下床，高挺瘦削的身姿倒映在光潔的瓷磚表面，像一棵抽條的勁松。
正在煮粥的遲安安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頭也不擡地往煮鍋裏扔了一把蔬菜粒，随口說：“你今天有什麽事情嗎？”
Advertisement
腳步聲堪堪停在她身旁。
遲安安沒有得到回答，疑惑地擡眼望去，而後動作一頓。
“尤許！”她慌亂地掃了一眼裸着上身的尤許，微愠道，“你的上衣呢？”
尤許饒有興味地欣賞遲安安手忙腳亂的模樣，唇角一勾，斜斜靠在料理臺，無辜道：“天氣好熱，我不想穿。”
少年精壯的體格猶如年輕力盛的獵豹，一舉一動都彰顯着自身的優美線條，令人無法忽視。
遲安安的餘光不經意瞥到尤許明晃晃的腹肌塊，和線條流暢優美的鯊魚線，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她幾近求饒地揮了揮湯勺，目不斜視地瞪着鍋裏，快速說：“快要九月了，小心着涼，快穿上衣服。”
尤許歪了歪頭，修長的手指在桌面輕輕點了兩下，尾音上揚：“你是在關心我嗎，姐姐？”
“嗯嗯，對對。”遲安安慌不擇路地點頭，唯恐自己多看一眼會長針眼
尤許咬了咬舌尖，深邃的眼眸裏浮動一絲若有似無的悸動。他拖長聲音哦了一聲，輕輕拍了拍遲安安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好吧，都聽姐姐的。”
說着，尤許便慢悠悠走開了。
見他消失在身旁，遲安安猛地舒了一口氣，摸了摸隐隐冒出汗意的額角，心煩意亂地嘀咕：“這家夥，成年後怎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穿了上衣的尤許立刻符合了年輕大學生的樣貌，朝氣又溫順，像一只收起利爪舔舐肉墊的名貴大貓。
遲安安坐在對面，安靜地享用午飯，并沒多看他幾眼。
尤許不着痕跡地擡眼，薄唇微抿，清了清嗓子。
遲安安掀起眼簾，困惑地眨了眨。
“你今天有空嗎？”尤許滿不在乎地問道，“沒事的話不如晚上我們一起——”
“呃，我有事哎。”
遲安安抱歉地看向他，敏銳捕捉到那張俊逸面容浮閃過不爽之色，連忙解釋，“是工作上的事情啦。我和你們大學生不一樣，已經是個朝九晚九的社畜了。等有空，我請你，怎麽樣？”
尤許挑了挑眉梢，空手套白狼地獲得“共進晚餐”的約定一份，心情愉悅地輕擡下巴，頗像一只誘惑貓主子的貓咪。
遲安安對尤許這副模樣再熟悉不過，心知已成功将這只脾氣古怪口味難調的大貓捋順好了毛。她伸手輕輕撓了撓他的下巴，仿佛在哄逗街邊的小貓。
尤許輕哼一聲，甩了甩腦袋，躲開她溫熱的指尖。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許用逗小孩的方式來逗我。”他小聲抗議。
遲安安尴尬地吐舌頭，揶揄道：“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我把你當成小貓嗎？”
尤許攪了攪碗裏的熱粥，一字一頓：“可你不久前才說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遲安安略顯無語：“我那是在叫你不要賴床。”
尤許閑閑地笑起來：“對待長大的我，你需要用新的方式。”
遲安安不明就裏，納悶道：“那樣子叫你起床難道沒有用？你還不是乖乖起來了。”
尤許聳肩，狀似為難不已：“今天是個例外。以後我可不會那麽聽話了。”
遲安安對此毫無興趣，敷衍地說：“哦，那你要怎樣？”
尤許定定地看着專心吃飯的遲安安，難得陷入了沉默。
遲安安恍若不知，靜靜地喝粥。
幾分鐘過去，當遲安安以為尤許不再吱聲時，他卻笑眯眯開口，“一個早安吻才可以喚醒我哦。”
遲安安被嗆到，猛地咳嗽起來，臉頰漫上淡淡的緋紅。
尤許遞給她一杯水，關心道：“怎麽了？”
遲安安狂灌幾口，沒好氣地瞅了尤許一眼，嘲諷道：“既然如此，那你沉睡一輩子吧，從小夥子睡成老大爺。”
尤許被她不輕不重地怼了一下，語塞地眨眨眼。
差不多有一年沒見過面，她更加伶牙俐齒，嘴上不饒人了。小時候那個開口就臉紅，說話局促到捏衣角的小女孩，現在已經能從容不迫地怼得他啞口無言。
尤許想起她小時說話的支吾模樣，忍俊不禁，唇角揚起愉悅的弧度。
遲安安擡眼瞧着抿唇偷樂的尤許，眉梢一挑，納悶問：“你傻笑什麽呢？”
他喝了一口粥，含糊道：“唔，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挺有趣的。”
遲安安神情一軟，語調柔和：“童年的事嘛……我記得你總愛纏着我給你煮粥呢。”
尤許緩緩停下攪動熱粥，烏潤的黑瞳看向她，眼中蘊起懷念與惆悵之色。
“我喜歡吃姐姐煮的蔬菜粥。一直很喜歡。”
遲安安輕笑，托腮與他對視，心情很好地問：“蔬菜粥有那麽好喝嗎？”
尤許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眸光閃閃，狡黠地說：“姐姐煮的蔬菜粥很好喝，我希望每天都可以喝到。”
遲安安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認真打量他幾眼。
他表情真摯，不像說謊的樣子。
轉瞬即逝的錯覺從遲安安的腦海劃過，像是夜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
她輕輕晃了晃腦袋，将錯覺晃出腦海。
“姐姐，你為什麽搖頭？”尤許問。
遲安安哼笑，端起碗筷起身。
“我搖頭是因為，我很忙，沒空天天給你煮粥。你呀，還是吃外賣吧。”她揶揄道。
尤許走向遲安安，安靜注視準備離開的她。
遲安安察覺到那股不容忽視的視線，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笑道：“站在這裏幹什麽呢？”
“我們很久沒見了。”
尤許冷不防地開口，語氣低落，“我和你在同一個大學，但是見面次數屈指可數。我入學時，你出國交流一年。等你回國又臨近畢業，之後去了別的城市工作。姐姐，今天應該是這三年來我們第一次坐下來面對面相處吧。”
遲安安身形一頓，仰頭望着尤許。
他比她印象中高了很多，她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當年那個小豆丁已經長大了，可以輕松地低下頭俯視她，再也不需要踮起腳尖才能觸碰她的額頭。
遲安安恍然，意識到自己近幾年确實忙于自己的生活，忽視了這位跟屁蟲小祖宗。
也因此，小祖宗對她憋了滿腹牢騷，氣鼓鼓的像個瀕臨極限、一戳就爆的氣球。
思及此處，遲安安想要摸一摸尤許的腦袋，以表安慰。
在他神色莫辨的目光中，她擡手，然後手指堪堪碰到他的額頭。
她努力舒展手臂，指尖距離他的發梢始終保持半掌之遙。
遲安安詫異地張了張嘴，小聲問：“尤許，你現在多高了？”
尤許微微垂眼，纖長的眼睫如蝶翅輕扇，像小爪子撓在遲安安心間。
“大概，189？去年測的，記不清了。”
他懶洋洋地說，“姐姐，你好像沒怎麽長高嘛，和以前一樣呢。”
遲安安一哽，收回手臂，沒好氣地白了尤許一眼，在他調侃的視線裏，仿若不在意地轉了轉脖頸。
“沒長高又怎樣？大家都說女生25歲還會長個子的。”
“這樣嗎？那你可要抓緊時間了，還剩一年哦，加油。”
尤許閑閑地笑起來，略微彎腰，将腦袋偏向遲安安，在她眼前拱了拱。
“幹嘛？”遲安安戳了戳尤許棕色發絲，手感柔順，忍不住又摸了幾下。
“既然你碰不到，只能委屈一下我的身高了，”尤許随口說，“這樣總行了吧。”
遲安安吐了吐舌頭，輕輕拽了拽尤許的棕毛，尾音上揚：“謝謝弟弟這麽體貼姐姐。許明華幹媽若是聽聞你這個混世魔頭長大後知道心疼長輩，心裏肯定要樂開了花。你放心，我定會在她面前為你多美言幾句。乖啊~”
尤許一愣，不贊成道：“哎，千萬別跟我媽說我染發了！”
“那可不好說，看你表現咯。”
……什麽叫看他表現。尤許不爽地眯起眼睛，審視地打量遲安安。
遲安安無視他意味深長的注目禮，揮手告別，“姐姐我賺錢去咯，弟弟別趁機惹麻煩哦。”
難不成，她把他當成惹禍精了？尤許抱臂凝神，小聲抗議：“遲安安小姐，我哪有這麽頑劣不堪啊。”
“你豈止是頑劣不堪，簡直是罄竹難書令人發指好不好。”
遲安安笑了起來，眸中星光洋溢，一閃一閃的，格外明媚耀眼。
尤許靜靜看着她的笑顏，不禁心跳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