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步
九步
安靜漸漸填滿每一寸縫隙,于無聲處肆意蔓延。
尤許微微垂頭,額前的碎發輕輕擦過遲安安的額頭,給人一種親昵的錯覺。
呼吸貼近,拂過臉頰的絨毛,帶來一陣溫熱的癢意。
一個猝不及防的吻倏地落在遲安安的嘴角,蜻蜓點水般,在平靜的湖面留下一片漣漪。
尤許迎着遲安安瞪圓的眼睛,嘴角一勾,微微歪頭,露出一個惡劣又純真的笑容,像一個犯了錯卻分外興奮的孩童。
“姐姐,你的同性會對你這麽做嗎?你的小姐妹們,會這樣對你嗎?”
“……”
看着遲安安錯愕到無法言語的模樣,尤許的笑容更加明顯,眼神褪去散漫,銳利地盯住她,不放過一絲細微的變化。
“我這麽做,你會把我當成異性,還是同性?”
尤許尾音剛落,遲安安便眼睛一亮,仿佛霧霾時開啓的霧燈,将如霧似籠罩于心間的迷茫和詫異遣散。
她認真端詳了他片刻,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鄭重無比,“你放心,你剛才特爺們兒,真的。不要對自己不自信。”
“……?”
尤許的眼中閃過一絲古怪。
眼見着他想要說些什麽,遲安安眼疾手快地豎起食指擋在他的嘴前,止住了他的聲音。
她的目光中雜糅了憐愛和慈祥,說出口的話卻像程咬金的三板斧,唰唰劈在尤許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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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你因為長得過于漂亮,被幹媽打扮成洋娃娃,留下了許多不忍回首的女裝照片。我知道,這給你幼小的心靈造成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小學時你又因為相貌精致得像女孩子,被不認識的男同學偷親過幾回,讓你産生了自我懷疑……
“中學時,又有幾個不長眼的男生給你遞情書告白——別瞪我,我知道你後來把他們收拾了一頓——從那以後,你就對自己的男性魅力動搖不已,我都看在眼裏的……”
尤許扶額,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的回憶,“遲安安!”
“哎,你聽我說完!”
遲安安忙不疊地捂住他的嘴,又趁機揉亂他棕毛,“我到現在還記得,初中時你有段日子特別迷戀手臂肌肉,但又沒有鍛煉的時間,于是你經常把紙巾揉成團,塞進自己的肩膀,假裝是自己的肱二頭肌……”
“我沒有!”被無情地揭露黑歷史,尤許慌不擇路地矢口否認,“你記錯了,那不是我!”
“瞧瞧,你就裝吧。我的電腦裏還存着你呲着大牙舉着塞了紙團的手臂的抓拍照呢。”
遲安安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看向尤許的目光裏透露着一個信息——年輕人啊,誰沒愚蠢過。
尤許一哽,意識到面前坐着的是一個見證了他所有黑歷史的女人,于是挫敗地耷拉肩膀,頹喪地放棄了掙紮。
“你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麽意思,”他的口吻裏流露出一股生無可戀的滋味。
涉及到擅長的領域,遲安安獻寶似的侃侃而談,逐一分析,對點擊破。
“我是想說,你不要因為過去的經歷,就懷疑自己現在的男性氣質。你雖然有一張過于漂亮的臉蛋,但現在的女生們也很吃氣質陰柔的玫瑰王子款呀。
“指環王的精靈王子,那是多少少女的初戀情人啊,美得像誤入凡間的仙子。還有櫻蘭高校的須王環和光馨雙子,都是薔薇美少年,少女收割機!”
“……所以?”尤許放下遮面的手掌,面無表情地盯着暢快發言的遲安安。
“所以,他們就是你的參照物啊,加油!”遲安安激動地拍了拍尤許的手臂。
尤許默默地揉了揉眉心,想不明話題怎麽會從一個吻跳躍到花樣少年鑒賞。
是他做錯了什麽,才會給遲安安帶來莫須有的思維發散……
他不甘心地掙紮幾句,像一條在岸邊撲騰的魚,試圖回到水的擁抱中,“姐姐,我剛才親了你,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遲安安眨眨眼,語調上揚,充滿鼓勵,“為了你不再懷疑自己,就當我舍生取義吧!只要你能恢複自信,我受點委屈又何妨呢!”
尤許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深深倒吸一口氣。
遲安安恍若未覺,在他的矚目中點點頭,甚至開始自我反思起來。
“我之前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請你原諒我呀。我不應該說你不是異性,在你的傷口上撒鹽。誰讓我們太熟悉了呢,時常會忘記尤許也是一個成熟的男子漢了。”
“………………”
目的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達成了,但尤許絲毫開心不起來。
這算什麽?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嗎?
仿佛被一盆涼水澆了個落湯雞,心涼涼的同時,一股委屈和暗火騰的冒了出來,燒得尤許頭昏腦漲,忍不住口不擇言。
“遲安安,我親吻你的時候,你絲毫沒有心跳加速嗎?哪怕片刻的心動,你有過嗎?”
遲安安微微一愣。
看着尤許痛苦傷心的模樣,她也開始傷心起來。
“有啊,當然有。”她緩緩開口。
他黯淡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遲安安默默嘆息,心想:“他也太不自信了,自我懷疑傾向怎麽這麽嚴重……看來要多多鼓勵,給他正向反饋。”
而後她遲疑着開口:“就是,感覺,呃,心跳有快一些……?”
尤許眼中的光芒更盛。
在他期待又純粹的注視裏,遲安安硬着頭皮瞎編道:“你的嘴唇很柔軟,嗯,很好kiss的樣子……”蒼天啊,就碰了不到一秒,她什麽感覺也沒有哎!
“所以呢?”尤許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主動追問道。
遲安安大腦飛速運轉,試圖趁熱打鐵,拒絕功虧一篑。
她好不容易将他哄得重振自信,怎麽可能前功盡棄。
“所以,呃,所以……”她的眼珠靈活地轉了一圈,靈光一閃,雙手一拍,激動道,“所以你的吻技還有很大進步空間,再接再厲嗷!”
“再接再厲?”尤許的眼睛眯了起來,神情莫測,語氣幽幽,“姐姐,我的吻技還需要怎麽提升?你多給一點建議吧。”
又來了又來了!
遲安安後背發涼,頂着那道森森的目光,試圖将胡言亂語裝飾成老生常談,“就、就吻得再深入一點,動情一點啊……”影視劇裏都這麽拍的,照着學不就好了!
尤許拖長語調,悠悠地哦了一聲,“那我要找誰練習呢?”
遲安安一個頭兩個大,他們為什麽要用正經八百的架勢讨論如何提升吻技?難道這是一件很學術的事情嗎?
她略微煩躁地撥了撥眼前的碎發,努力顯得不那麽心虛:“你愛找誰就找誰啊,沒必要問我啊……”
尤許的輕笑聲傳進耳畔,她無視發熱的臉頰,裝作強勢地瞪了他一眼,努了努嘴,“笑什麽笑!”
尤許施施然換了個姿勢,單手托腮,專注地盯着她,目光認真得像在研究什麽了不得的寶物。
下一秒,研究“寶物”的“學者”開口,漫不盡心中摻雜了一絲探究:“那我找你練習怎麽樣,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