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步

五十四步

聽見門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遲安安趿着拖鞋回到卧室,軟趴趴地跌坐在床上。

在尤許離開前,她悄悄擡眼瞥向他,無意撞進一雙泛着水光的眼睛。

一想到他被自己訓到兩眼包淚,負罪感就騰地一下湧上來。

遲安安翻身縮進被窩,望着上方的白牆發呆。

那小子會不會傷心地回家大哭一場啊?

說他幼稚是不是戳到他的自尊心了?

……可是他就是很幼稚啊!

他今晚針對大神的言論那麽尖酸刻薄,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幼稚到極點了。

但細細回想,他話語裏那股拈酸吃醋的勁兒又分外的昭然若揭。

實在有點反常呢。

思及此處,遲安安眨了下眼睛,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他吃這沒頭沒尾的醋幹什麽啊?”

她和大神最多就是互相欣賞的朋友,半分男女之情都沒有過哎。

在大學期間,許多同學開玩笑撮合他倆在一起,但兩人彼此不來電,因此也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遲安安眉心微蹙,疑惑地自言自語:“尤許怎麽就突然誤會大神是我前男友呢?奇怪。”

這個問題有點高深莫測,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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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她的大學時光和尤許的幾乎少有重疊,他不太可能知道她在大學的交友情況。

除非是,有人向他說了什麽。

遲安安靈光一閃,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

一定是因為春節假期打麻将時她媽媽說的那番話!

遲安安猛地翻身坐起,細細回想起當時的對話。

——“安安,你和你那個大學時的男朋友,怎麽樣了?”

絕對是這句話讓尤許誤會了!

因此,過年後尤許才像變了個人似的,不依不饒地問她“我和他誰更好”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還經常用滿含醋意和幽怨的目光注視她……

遲安安牙痛吸了口氣,晃了晃腦袋,恨不得将自己腦袋裏進的水晃出去。

當年她随口胡扯的一句話,竟然在這麽多年後砸到自己的腳……狗聽了都要笑!

可是,尤許對她莫須有的“前男友”心懷芥蒂,并借此胡亂揣測她和大神的關系,是她無法容忍的事情。

就算她真的和大神有過一段交往,又和尤許有什麽關系呢?

糾結于過去毫無意義,不僅浪費感情,還耽誤時間。

在尤許看來,她究竟是一個獨立的人,還是屬于他的私有物?

如果他尊重她的空間,那麽就應該清楚他沒有權利對她的交友和私事指手畫腳、妄加揣測。

可惜,他的占有欲有點過分強烈了……以愛為名的綁縛,并不是她想要的感情。

雖說占有欲和愛時常作祟,誘導人做出失控的言行,但成熟的人理應有自控的能力,将欲望和言辭把控在禮貌的範圍內,拒絕被脫缰的情緒操縱。

繞來繞去,不免回到最初的原點——他與她,合适嗎?

可能,他們更适合做姐弟,對吧?

然而,一旦産生這樣的想法,心底就會傳來小小的抗議聲,仿佛在斥責她的冷酷無情、鐵石心腸。

有點心煩。

遲安安郁悶地躺回床上,睡意漸消,望着窗外若隐若現的月亮,陷入沉思。

與尤許相處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想起那張迷人的俊臉和那雙強忍淚意的烏眸,內心便不由地泛起漣漪,方才産生的“做姐弟”的想法也開始動搖。

唔……該怎麽形容這種新奇感覺呢。

大概就像,你湊巧路過,看見淋雨的小狗躲在屋檐下,正眼巴巴地望着你,烏黑的狗狗眼滿是委屈和依賴。

雖然它不說話,但你就是知道,它需要你,它喜歡你,它搖着尾巴想跟你回家。

只要你給它一個肯定的眼神,它一定會邁着小爪子屁颠地沖向你的懷抱。

你為它心軟,為它快樂,為它牽挂,放任它逐漸填滿你的生活,占據你的時間,并樂此不疲地享受整個過程。

或許,可能,“它”也足以代表愛情。

當為他的吻而心跳不已,輾轉反側難以沉眠時,她其實已經在為他心動。

當擡眼撞入他濕潤的雙眸,內心莫名湧上愛憐和後悔的情緒,她幡然醒悟,原來她這麽喜歡他。

喜歡到,看見他委屈和傷心,自己也跟着難受起來。

“嗯,這怎麽不算一種喜歡呢?”她輕聲喃喃,似乎在為自己的感情做出定義。

尤許雖然不夠成熟,有學生氣未脫的稚嫩和青澀,可他亂吃飛醋的樣子……她也挺着迷的。

“靠,我的原則和底線也太因人而異了吧。”

遲安安無語地自我吐槽,雙手拍了拍臉蛋,試圖讓頭腦清醒一點。

“為色所迷”這個成語,估計就是形容她這種情況的。

她突然慶幸自己默認了尤許的提議,彼此分開冷靜一段時間。

否則自己一見到他就忍不住心軟原諒,也太沒骨氣了一點。

哎。

竹馬長得帥,又會撒嬌求饒,真是讓她好沒辦法。

難搞得很,簡直沒法招架嘛,敗給他了!

-

從那天之後,遲安安在公司裏沒有見到尤許,上下班也是一個人走。

堅持了一周,她忍不住問IT組的同事:“你們組那位實習生呢?怎麽最近沒有見到他?”

同事詫異地看着遲安安,“尤許沒有和你講麽,他一心撲在畢業論文上,實在分身乏術,實習暫停了啊。”

遲安安先是有點意外,随後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大四畢業前的論文和答辯,确實很費時間和精力,尤許的做法也合情合理。

但是他竟然對她一聲不吭,這就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好歹也是住在她對門的鄰居,哪怕兩人不碰面,發消息知會她也行啊。

什麽嘛……他現在連發消息給她也不願意了?

這小子,被她訓了一下,難道就氣鼓鼓地開始跟她賭氣了嗎?

遲安安盯着尤許的頭像,為難地抿緊嘴唇,思考要不要主動發消息問候他一下。

【畢業論文進展如何?】

她讀了幾遍,覺得這句話的口氣像逢年過節打聽消息的煩人長輩,便搖着頭删掉了。

【這幾天很忙嗎?】

……不行不行,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寫論文這種焦頭爛額的事,她也經歷過。這樣問難免有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看熱鬧意味。

遲安安連忙删掉,愁眉苦臉地想了想,試圖換個語氣。

【記得按時吃飯哦,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剛寫完這句話,她就牙酸地狂點删除鍵。

這種悉心問候的語氣,實在不像她的風格,反倒頗有幾分遲媽媽的風範。

颠來倒去地寫了又删,删了又寫,遲安安腦細胞耗盡,靈感枯竭,實在想不出該如何主動與尤許開啓一段自然而然的聊天。

鬼使神差地,她手指微動,憑借本能打下一行字。

【你想我嗎?】

“……!?”

遲安安盯着這短短四個字和一個标點符號,眼睛倏地睜圓,下意識呼吸一窒,滿臉的驚恐與錯愕。

什麽情況?

她在寫什麽?

尤許想不想她,和她有什麽關系?

難道他不想她,她要生拉硬拽地逼他去想嗎?

而且,尤許想不想她,她好奇做什麽?

尤許的腦子裏愛想什麽想什麽,關她什麽事?

反之,她想尤許嗎?想和他見面嗎?

“……”

遲安安瘋狂發散的思路緊急剎車。

她好像,似乎,顯而易見地,想他。

很想他。

想見他。

一周沒見就心癢難耐。

恨不得立刻飛奔回家,敲開他的大門,緊緊抱住他。

靠。

瘋了吧。

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遲安安呆滞地僵在原地,手指微微顫抖,顯然被突如其來的相思之情打了個措手不及。

心神恍惚中,微顫的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手機,唰的點擊發送鍵,簡單的文字即刻出現在聊天頁面。

待遲安安回過神後——

“我靠!”她震驚地掐了掐臉蛋。

臉頰傳來的疼痛感非常真實。

遲安安嗚嗚哀嚎,認命地點擊選項,試圖撤回消息。

然而時效已過,她的努力徒勞無功,她的文字十分惹眼地挂在尤許的聊天界面。

“……完蛋了。”

好無助,好尴尬,好想注銷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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