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逾白
逾白
秦泊淮到學校的時候，學生還在上第一節早課，他找到了穆老師所說的門牌號，站在教室外安靜地等着。
等待的過程中秦泊淮也沒閑着，他的目光在教室的外牆上輾轉徘徊，把那幾塊外牆看得一字不落。
每個班有三塊外牆，一塊展示班級文化，一塊展示優秀學生，一塊展示學生的理想大學。
其中，有一個優秀學生的照片吸引了秦泊淮的注意力，照片上的少年唇紅齒白，神情自若，目光平視前方，眼神中帶着一絲難以言明的空洞與虛無。
看到這張照片後，秦泊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看過照片牆後，秦泊淮百無聊賴地靠在欄杆上，好在下課鈴很快就響起，教室裏的人一哄而出，秦泊淮吓了一跳，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激動。
不過很快秦泊淮就明白了，他旁邊的公共飲水機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大家手裏拿着杯子，排隊排得裏三層外三層，這陣仗可把秦泊淮唬了一跳。
“你別擠啊！”
“不準插隊！”
喧嘩聲此起彼伏。
于是秦泊淮趁這時候來到前門，他伸了個腦袋進教室，卻發現整個教室幾乎所有同學都低着頭，手裏拿着筆“唰唰唰”地寫。
秦泊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時，一道女聲很及時地響起，站在講臺上的正是招生辦的穆英主任。
“是秦泊淮同學嗎？請進。”
秦泊淮感覺到那些低着的頭又齊刷刷地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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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老師你好，我是新來報道的秦泊淮。”秦泊淮走到講臺上，站定在穆英旁邊。
接水的同學也陸陸續續回來了，穆英看着人差不多齊了，便就開始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班的新同學，秦泊淮，以後就是我們班的一份子了，希望大家能和睦相處，秦泊淮，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秦泊淮接過穆英的話頭，接着說道：“我是從B大退學回來的複讀生，希望能和大家在接下來的一年裏一起奮鬥，祝大家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學。”
此話一出，後排的女生議論紛紛。
“B大不是重點大學嗎？為什麽還要退學回來。”
“是啊，我考上B大的話，我還複讀什麽？”
“得了吧，我們幾個是班級吊車尾，覺得B大已經夠好了，但是在大神的眼裏，追求進步是永無止境的。”
“那是确實。”
“對哦，是我格局小了。”
穆英将後排的騷動盡收眼底，她沒有說話，犀利的目光在後排幾人臉上逡巡，沒過幾秒，教室裏又恢複安靜了。
見狀，穆英滿意地點點頭。
“你有沒有想坐的位置呢？”穆英問秦泊淮道。
秦泊淮環視了一周，沒有看到想看到的人，心裏有些洩氣，他答道：“老師您安排就好。”
穆英的目光停留在前排，她右手摩挲着下巴，仔細考慮着。
這時，一道身影從後門閃了進來，走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秦泊淮一看到這人，不由得來了精神，而那人看到秦泊淮的時候，明顯也愣了一下。
這人正是昨天晚上在火車站門口賣煎餅的杜仲！
杜仲剛一坐下，穆英便指着杜仲旁邊的空位說：“你搬張桌子坐杜仲旁邊吧，杜仲，去隔壁幫新同學搬套桌椅回來。”
還沒等杜仲起身，秦泊淮便很懂事地開口道：“老師，我自己去搬吧。”
杜仲卻一言不發，又從後門出去了，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搭着一張椅子。
秦泊淮上前接過桌椅，對杜仲說：“謝謝。”
杜仲卻只是神色冷漠地點點頭，看起來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秦泊淮有些摸不着頭腦，以為杜仲還是因為昨天晚上那一百塊錢而生氣。
穆英接到年級主任的通知，需要臨時去開個會，便安排了科代表守自習，自己踏着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
“你還在生氣嗎？”秦泊淮坐定後，趁着還沒下課，連忙問杜仲。
杜仲微微擡眼，依舊是不痛不癢地說道：“你說什麽事？”
“哎呀，我已經道過歉了，你就別再生氣了嘛，我跟你開玩笑的。”秦泊淮聲音裏帶着些撒嬌的意味。
“知道了。”杜仲低下頭去，将秦泊淮的聲音隔絕開來。
“叮鈴鈴。”上課鈴聲恰逢其時地響了，秦泊淮也就不好再打攪杜仲學習了。
秦泊淮把自己帶的複習資料整理好，放進桌肚裏，這才有功夫看穆英留在黑板上的任務。
【1.完成P67partA的閱讀題
完成partB的完形填空
完成partC的長篇閱讀
糾錯并總結，記憶難點單詞】
秦泊淮看了看周圍，發現大家都拿着同樣的複習題冊，不出意外的話，秦泊淮還沒領到這本書。
“那個...”秦泊淮剛要開口，杜仲卻直接把一本紫色的書輕丢在秦泊淮身邊的書箱裏，這很明顯就是班裏同學用的題冊。
秦泊淮拿起一看，發現兩個飄逸的字占據了扉頁正中央——杜仲。
這是杜仲的書？杜仲把自己的題冊給他？那他用什麽？
秦泊淮壓低了聲音問杜仲道：“杜仲，你的題冊給我了，你用什麽？”
杜仲還沒開口，坐他前面的男生卻轉過頭來，對秦泊淮說：“你別管他了，先操心你自己吧，仲哥早就把這本書的題做完了。”
怎麽形容那男生的長相呢？一頭微卷的長發用皮筋紮起卻絲毫不顯女氣，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半眯着，眼角點綴着一顆淚痣。
秦泊淮朝他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這人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
秦泊淮翻開題冊67頁，果然有做過的痕跡，文章中的依據用黑筆勾了出來，答案也用黑筆寫在題號前，這幾頁的答案都是正确的。
還挺厲害，秦泊淮心想，不過秦泊淮也不差，英語一向是他的強項，再加上他高中是在J省上的，大城市的英語教學水平是遠遠超過這偏遠的三四線城市的。
于是秦泊淮很快就發現杜仲的漏洞，解題思路不夠清晰，有種生搬硬套的感覺，像是為了解題而解題。
他感受不到杜仲和題目的共鳴，那紙上的勾勾畫畫更像是對單詞的禁锢與約束。
可這不就是應試教育的本質嗎，秦泊淮在心中嘆了口氣。
大約還有十分鐘下課的時候，坐在講桌上的科代表低聲說：“敵軍還有十秒到達戰場。”
秦泊淮不明所以地擡擡頭，緊接着他聽見後排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教室裏又恢複了最初的寧靜。
不出十秒，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噠”地響起，穆英大步流星地走回了講臺。
她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拿起紫書，開始點名，“江逾白，講第一篇閱讀。”
杜仲前面的男生迅速站了起來，十分流利地講出了每個題的答案已經在文中的依據。
穆英滿意地點點頭，示意他坐下去。
原來他叫江逾白，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好名字。
“沈情，講第二篇閱讀。”穆英接着點。
一個紮馬尾的女生站了起來，也講得有理有據。
穆英點人講完問題後，總結了幾句，下課鈴也很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穆英關了題冊，又毫不拖拉地出了教室。
秦泊淮看着穆英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還真是雷厲風行。”
“那可不，這可是穆英，連中出了名嚴厲的老師。”江逾白又回過頭來，同秦泊淮說道。
秦泊淮點點頭，說道：“嚴厲也不一定是壞事。”
“诶，對了，我剛才聽你跟仲哥聊天，怎麽着，這意思是你倆有舊仇？”江逾白看了眼秦泊淮，又朝杜仲擠了擠眉。
杜仲擡頭，用看弱智一樣的眼神盯着江逾白，說道：“你想象力可真夠豐富的。”
秦泊淮也不好意思再提一次昨晚上的事，只能尴尬一笑，說道：“有點誤會，我的問題。”
這次輪到杜仲用看弱智一樣的眼神看秦泊淮了。
秦泊淮趁下課時間，到教室外面把早晨的煎餅吃掉了，上了一節課，他快餓扁了。
今天是秦泊淮報道的第一天，也是高三學生開學的第一天，除了穆英上來就讓做題，其他老師都苦口婆心地給大家灌了一碗雞湯。
好在時間過得很快，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秦泊淮強忍着困意才沒有睡過去，不過也正常，這才第一天，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适應過程。
放學鈴聲響起之後，上午最後一位老師沒有拖堂，于是衆學生個個臉上笑眯眯地出了教室，準備去食堂吃飯。
穆英跟秦泊淮說過，如果選擇走讀的話，早飯自己解決，午飯和晚飯是在食堂吃的，于是秦泊淮也随大流一起朝着食堂的方向而去。
下樓的時候秦泊淮才感受到什麽叫做人潮洶湧，樓梯間塞滿了人，學生擠來擠去，秦泊淮最終是被擠下樓的，而且秦泊淮發現食堂也遠得離譜，他慢走了将近十分鐘才到食堂。
天氣十分炎熱，日頭很是毒辣，秦泊淮被曬得口幹舌燥，食欲已經消減了一半，當他看到自己所在的餐區排的長龍隊伍時，心底有根弦瞬時繃斷了。
不吃了，他媽的，秦泊淮心想。
于是秦泊淮原路返回教室，這次只用了五分鐘。
回教室的時候，秦泊淮發現教室的燈亮着，他以為只是最後的同學沒有關燈，誰知等他走進教室後才發現，杜仲坐在座位上。
“你怎麽不去食堂吃飯？”秦泊淮一邊用手扇風，一邊往自己的座位走。
直到走近了，秦泊淮才發現，杜仲正在吃飯，他的桌面上擺着一個保溫桶，三個小隔層，小隔層裏裝着米飯和菜。
“我自己帶飯。”杜仲咽下嘴裏的飯，才回答秦泊淮的問題。
“看起來不錯的樣子，你自己做的嗎？”秦泊淮湊近看了看。
“不是。”杜仲搖頭。
“那是誰？你媽媽做的？阿姨手藝不錯。”眼看着杜仲願意和自己說話了，秦泊淮自然是順着話頭聊下去。
杜仲拿筷子的手頓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碗裏的魚香肉絲之上，緊接着，他撂了筷子，把三個小隔層一一放回保溫桶。
秦泊淮有些納悶兒，碗裏的飯菜還剩不少，一看就沒吃多少，怎麽杜仲說不吃就不吃了。
“你怎麽不吃了？”秦泊淮試探性地問道。
杜仲不說話，安靜地收拾着桌面。
“我就這麽讨你厭嗎？”秦泊淮想了想，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他這人沒什麽彎曲腸子，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
杜仲依舊沉默着，一言不發。
秦泊淮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種無力的憤怒感，他偏過頭去，不再去看杜仲。
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秦泊淮心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