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姐弟
姐弟
這個季節的連江市不僅悶，而且熱。
秦泊淮本想開空調涼快一下，卻發現這破舊的空調關鍵時候還掉鏈子，不管怎麽按開關，它都沒有反應。
秦泊淮想找人來修空調，可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修理鋪早就打烊了。
秦泊淮穿着一件無袖背心，趴在窗臺上，窗外的熱風艱難地流動着，糊在他臉上，擾得他意亂心煩。
他看了看手裏的試卷，完蛋了，更加不想寫作業了，教室裏有空調，好歹是個适合學習的地方，這個出租屋此時就是一個蒸籠，壓根兒就不适合靜心學習。
秦泊淮拿了一本書扇風，百無聊賴地摸出手機，翻看着微信聊天界面。
白帆照舊刷屏了他的聊天界面，秦泊淮大致翻看了一番，撿了幾條有價值的消息一一回複。
那頭的白帆似乎還沒睡覺，幾乎是秒回秦泊淮，又扯出了新的話頭，秦泊淮腦門突突地跳，點了退出鍵，來到朋友圈的界面。
秦泊淮是一個藏不住情緒的人，但他向來不會将滿腹情緒傾倒給同一個人。
所以發朋友圈就成了他排憂解難的獨特方式，不管是遇上煩心事還是遇上開心事，秦泊淮都會發到朋友圈裏。
無聊的時候還會翻看自己的朋友圈，自己在心裏打趣一番自己。
上一條朋友圈還是前兩天通知大家說自己要複讀。
【夏天的風要繼續吹了，我要回去複讀了。】
下面的評論精彩紛呈，白帆第一個表示支持，還有一些朋友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整體都是表示支持秦泊淮的決定。
樓下的超市似乎還沒關門，燈光微微外滲，溫暖的光亮淌進秦泊淮眼中。
Advertisement
秦泊淮把手探出窗外，将手機對準樓下的方向，想要拍下這個直至深夜依舊不打烊的超市。
秦泊淮盲拍的技術不錯，正好把超市門口亮着燈的景象拍了進去，不過今天超市的燈牌已經熄了，只剩下白熾燈倔強地亮着。
隔着一道玻璃的地方有一張木桌，桌旁坐了一個低着頭的男生。
秦泊淮有些意外，今早上見到的老板是女人，沒想到半夜超市裏多了個男人。
等一等，秦泊淮腦海中靈光一閃，有一件重要的事被他遺忘了，他今天下午在學校對面遇到過杜桢和杜仲一起賣煎餅！
也就是說，他拍下的這個男生說不定是杜仲！
自己早該想到的，杜桢和杜仲都姓杜，兩個人又有六分相似，大概率是姐弟關系，
也就是說樓下這家超市是他同桌杜仲家的。
可是為什麽這麽晚了，杜仲還不回家睡覺呢。
秦泊淮很想沖下樓去驗證自己的想法，可這對于他現在和杜仲的關系來說又有些唐突。
他們還沒熟到他可以深夜沖到杜仲身邊質問他為什麽還不回家的地步。
杜仲這麽晚了還不睡覺，是在刷題嗎？秦泊淮看了眼自己還沒做完的試卷，突然有些無地自容的窘迫感。
秦泊淮正胡思亂想着，樓下傳來一陣轟隆聲，是卷簾門被放下的聲音。
秦泊淮探頭出去望了望，沒看到杜仲出來，所以杜仲是住在店裏嗎？秦泊淮腦海中思緒翻飛。
一邊想着，秦泊淮把拍到的照片發在了朋友圈裏，配文是：【別人的高三是深夜還在刷題，我的高四是擔心空調修不好。】
評論區的朋友們聞訊而來，有人問秦泊淮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睡覺，白帆問秦泊淮為什麽不回他消息卻在這裏發朋友圈，其中有幾條評論吸引了秦泊淮的注意力。
【雖然你拍得稍微有點糊，，但是我還是依稀可以辨認出來那位同學是真帥。】
【這個小哥是怎麽做到又陽光又清冷的。】
【秦哥可以幫忙要一個聯系方式嗎？】
秦泊淮看着這幾條評論，嘴角不自覺地上翹。
他從見到杜仲第一眼起，就被他清冷的氣質和标致的五官吸引了，內心湧動出一股想要靠近他的沖動，要不然他也不會欠到要塞一百塊找杜仲陪聊。
一想起自己幹的蠢事，秦泊淮忍不住往自己腦門上拍了一巴掌，秦泊淮你真糊塗啊。
這條街又滅了一盞燈，秦泊淮成了整條街最後一點光亮。
不過他也沒打算再熬夜了，他很了解自己，熬夜的下場只會是通宵，以至于第二天起不來，疲憊一整天不說，學習效率和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秦泊淮熄滅了這條街最後一盞燈，老街徹底陷入沉眠，夜色如流水般緩緩淌着，老舊積灰的風扇“嘎吱嘎吱”地響着，這是它最後的倔強。
不知過了多久，秦泊淮聽見一陣緩緩的轟隆聲，他聽出了這是樓下拉卷簾門的動靜，只不過這動靜中透露出些試探和小心翼翼，那人的動作似乎很緩慢。
秦泊淮摸到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散發出幽暗的光，6:00這個時間不停地閃爍着。
“才六點啊…”秦泊淮撂了手機，又把頭蒙進被子裏了。
不過他這次不再像往常那般再次入睡，他的神經不分時間和場合，猛地跳動着，将他頭腦中最後一絲瞌睡蟲趕走了。
秦泊淮本想睡到六點半再起床，但是轉念一想，只剩下不到半小時的睡眠時間了，索性翻爬起身，利落地換好了衣服。
八月末的暑氣仍舊猖狂，即便是在早上也稱不上冷，秦泊淮穿了一件蔚藍色的T恤，下身搭了一條淺色牛仔褲，抄起一個挎包便走下樓。
路過一樓的時候，秦泊淮下意識往超市裏張望了一下，沒有看見意料中的少年，只看見杜桢手裏捧着一束繡球花，站在收銀臺旁。
杜桢低着頭，有些出神，秦泊淮主動跟杜桢打了招呼：“桢姐，早上好。”
杜桢像是才回過神來一般，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她臉上怔愣的神色一掃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眉眼舒展的笑臉。
“早上好，你吃早飯了嗎？”杜桢把那束藍色繡球花放在收銀臺上，走到秦泊淮身邊。
秦泊淮應道：“我待會兒去街口買兩個豆沙包當早飯就夠了。”
杜桢從貨架上拿了兩個面包，塞進秦泊淮懷裏 ，說道：“今天沒來得及攤煎餅，你拿兩個面包吃吧。”
秦泊淮手忙腳亂想要推辭，“這多不好意思啊桢姐，我自己去買就行了。”
杜桢拍拍秦泊淮的肩膀，說道：“別不好意思，鄰裏鄰居的，相互關照是好事。”
秦泊淮更不好意思了，明明他才搬來幾天，但杜桢對他熱情的程度就好像他們是十餘年老友樣子。
“好了，快去上學吧，再不去該遲到了。”不管秦泊淮怎麽推辭，杜桢都執意要把面包塞給他，說完這句話後，杜桢回到貨架旁，開始點貨。
秦泊淮拗不過，別扭地收下了這兩個面包，他心想下次出門的時候得避開杜桢，如果杜桢天天都給他塞早飯，那他真的會不好意思。
秦泊淮到學校的時候，高中部教學樓亮燈的教室不多，遠遠望去，一棟樓上稀稀拉拉地點綴着幾粒白光。
走到校門口的千帆廣場時，秦泊淮已經能夠望見自己教室門前的情景了，有一個人靠在門口的欄杆扶手上，手裏捧着一本書。
不用猜，這人肯定是杜仲，看着杜仲認真早讀的樣子，秦泊淮內心突然湧起一股熱流，就像是跑過大半路程後疲憊不已的馬拉松選手在半途中遇到了對自己微笑鼓勵的對手一般，那樣欣慰。
秦泊淮腳下的腳步加快了些，三步并作兩步，迅速爬上了三樓。
“早上好啊同桌。”路過杜仲的時候，秦泊淮歡快的聲音飛了出來。
杜仲從知識海洋中暫時探了個頭出來，沖秦泊淮點了點頭。
剛睡醒時的頭腦無比清醒，秦泊淮覺得此時的思路格外清晰，于是他抓住了最後一絲時機，把昨晚久久未能完成的練習題寫完，交到幾位老師辦公桌上去了。
交完作業後，秦泊淮只覺得壓在身上的大山一下子被推翻了，他哼着小曲，拿了一本地理背誦資料，站到杜仲身後開始早讀。
大概是方才的試卷耗盡了秦泊淮的精力，眼前的地理知識零零散散漂浮在半空中，游離在他的思緒之外。
不管怎樣，它們都不肯擰成一股鑽進秦泊淮的腦海中，秦泊淮背了一會兒，便感覺疲憊襲上心頭，不由自主想走神。
秦泊淮偏頭向樓下望去，見幾個穿校服的女生抱着書在對面走廊上搖頭晃腦，很是沉浸。
他看了十秒鐘左右才偏過頭來，杜仲的後腦勺映入他的眼簾，雖然看不見杜仲的臉，但是秦泊淮大概能想象到杜仲認真時的神情。
這就是高三的學生嗎，難怪老是考第一，秦泊淮心想。
“請同學們舉起右拳，跟我宣誓——”
早讀結束後，同學們回到教室，按例進行每日勵志時間，帶頭宣誓的同學站在講臺上，與臺下的學生面對面而立，“志存高遠——”
“志存高遠！”
“誠信陽光——”
“誠信陽光！”
“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
“直抵遠方——”
“直抵遠方！”
響亮的宣誓聲回蕩在教室中，順着熱風吹過的方向被帶向無盡的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