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逆天
逆天
“姓名。”帶眼鏡的禿頭校醫拿着病歷本,頭也不擡地唰唰寫着什麽。
“杜仲。”秦泊淮搶答道。
“為什麽不叫‘杜輕’?”校醫問。
“……是杜仲木的杜仲……”秦泊淮滿頭黑線。
“年齡。”
“18。”秦泊淮接着搶答道。
“性別。”
秦泊淮頭頂飛過一群嘎嘎叫的烏鴉。
“這還需要問嗎?”秦泊淮無語地說。
校醫唰唰寫了兩筆,看來杜仲的性別顯而易見。
“有什麽症狀?”校醫的聲音很是平緩,悠閑中帶着幾分愉悅。
秦泊淮掰着手指說:“有點發燒,應該是因為上午淋了雨,看起來體虛,應該有點頭暈。”
校醫和杜仲兩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移向秦泊淮。
校醫推了推眼鏡,清了清嗓子,端起桌上的搪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末了,他才緩聲開口道:“你們兩個到底誰才是病人?”
“他,他叫杜仲。”秦泊淮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話,這些本該杜仲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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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輕咳了一聲,把目光從秦泊淮臉上移到校醫臉上。
“我有點頭暈,還有點想吐,渾身乏力。”杜仲輕飄飄地說道。
校醫點點頭,在病歷本上寫下一串龍飛鳳舞的字。
“感冒,加上胃着涼,要吃藥還是要輸液?”校醫給出了他的診斷結果。
杜仲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都不用,我多喝點熱水就好了。”
秦泊淮可不答應,他深知即便是小病也不能拖,有時候還是得相信醫學的力量。
秦泊淮一把把想要逃走的杜仲按回凳子上:“不行,要麽輸液,要麽吃藥,這樣才好得快。”
杜仲虛弱地搖搖頭:“我真沒事兒,過兩天就好了。”
秦泊淮語重心長地說:“你難道想病着學習?眼看着複習時間這麽緊,你還想因為生病耽誤複習效率嗎?”
“我可以。”杜仲倔得像頭驢。
“我不同意。”秦泊淮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麽?”
“你晚上和我一起睡呢,我怕你傳染給我,我身子骨可弱,小病變大病,得個流感都能卧床不起。”秦泊淮越說越沒有底氣。
秦泊淮當然不怕杜仲傳染給他,他只是想讓杜仲早一點好起來,這只是他的說辭。
不過秦泊淮倒是沒有撒謊,他确實打小身子骨就弱,小時候三天兩頭就生病,天天往醫院跑,和醫院的大夫都處出感情了。
長大以後,秦泊淮生病的次數減少了,但一病就不得了,即便只是一個小感冒,也會演變為重感冒,沒個十天半個月好不了。
最讓秦泊淮痛苦的是,所有藥物對他來說都有極強的安眠作用,吃過藥之後格外嗜睡。
因此秦泊淮很抗拒吃藥。
杜仲沉默了幾秒,然後悶悶地說:“那還是輸液吧,輸液會比吃藥好得快吧?”
秦泊淮看着杜仲低垂着頭,像是一只溫順的喪氣小狗,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杜仲的後腦勺。
但也僅限于想,秦泊淮最終沒有伸出罪惡的手。
校醫還在消毒的時候,杜仲就把頭偏向一側,秦泊淮注意到杜仲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你怎麽了杜仲?不舒服嗎?”秦泊淮慌了神。
杜仲閉着眼搖搖頭,臉色更加蒼白,就連嘴唇也不自覺地顫抖着。
“醫生,他怎麽了?”
校醫不冷不淡地說道:“有點暈針吧。”
“沒事,醫生你紮吧。”杜仲虛弱地開口道。
秦泊淮輕輕地把手搭在杜仲另一只手上,杜仲的手冰涼得可怕,随着身體的顫動而抖動。
“沒事的,很快就好了,你把眼睛閉上。”秦泊淮緊握着杜仲涼冰冰的手,熱量自掌心源源不斷傳到杜仲的手掌。
校醫的動作還算麻溜,消過毒之後紮針、上膠帶的動作一氣呵成。
“這瓶水吊完之後叫我。”校醫表情呆滞,動作遲緩,像一只水獺。
杜仲躺在醫務室裏的病床上,秦泊淮搭了一床薄被在他的胸腹處。
“你先回去上課吧,我等會兒輸完液就回來。”杜仲看着秦泊淮,眼神不太清明。
秦泊淮給杜仲掖了掖被子,無奈地說道:“你就別再趕我走了,我不差這幾節課,再說了,一會兒你要是想上廁所,我還能扶你。”
杜仲妥協了,不再讓秦泊淮回去,他靠坐起來,恹恹地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泊淮克制住了內心想問杜仲為什麽去做心理咨詢的沖動,杜仲現在的精神狀态看起來不太佳。
“不舒服就睡會兒吧,輸完了我叫你。”秦泊淮說。
“嗯。”杜仲就這樣背靠着病床閉上了眼,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隔壁床的男生悠悠醒轉,看見杜仲的時候,他面露震驚:“杜仲?”
秦泊淮把食指靠在嘴唇上,輕輕“噓”了一聲。
“怎麽了?你和杜仲認識?”秦泊淮走到隔壁床。
男生好奇地朝杜仲望了望,滿臉羨慕地說:“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秦泊淮明白了,慕強是一種很正常的心理,更何況常年位居年級第一的杜仲不僅長了張帥臉,平時還深居簡出。
杜仲在年級學生的心裏,一直是偶像般的存在。
男生接着感慨道:“我居然見到活的杜仲了。”
秦泊淮拳頭緊了緊,癟了癟嘴,說道:“會不會說話,有你這麽咒人的嗎?”
“沒有沒有,我沒有咒杜仲的意思。”男生慌忙地擺擺手。
“行了,我們少說幾句吧,讓他好好休息。”秦泊淮低聲說道。
男生還不死心,他拉着秦泊淮,用更低的聲音問:“那你是秦泊淮嗎?”
秦泊淮倒是有些意外,他剛轉來沒多久,想不到還會有人認識他。
“是我,你怎麽知道?”秦泊淮納悶兒極了。
男生朝杜仲揚了揚下巴:“我聽我們班女生說的,聽說你倆關系特別好,上學放學都一起走。”
“那确實是。”
‘關系特別好’這幾個字讓秦泊淮心中竊喜。
“還有,上次我聽見你在廣播裏播心靈之約,太帥了哥們兒,我早就看楊裏劍那夥人不爽了。”男生朝秦泊淮豎起了大拇指。
楊裏劍就是上次作弊未遂對秦泊淮懷恨在心的那個體訓生,他帶人來撩架,被秦泊淮揍了一頓,還被成全抓去廣播站做了檢讨。
提起往事,秦泊淮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沒想到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男生輸完了液,掀開被子準備離開,離開之前他對秦泊淮說:“哥,我是三十五班的夏逆天,以後有什麽事兒是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開口。”
秦泊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意識到不太禮貌之後,他硬是把笑憋了回去。
“你的名字很霸氣。”秦泊淮輕輕拍了拍夏逆天的肩膀。
夏逆天被秦泊淮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一開始我爸給我取的名字叫夏天,但是由于我小時候太淘氣,我爸總是叫我逆子,就給我改名叫夏逆天了。”
“挺好聽的”秦泊淮表示理解,“我叫秦泊淮,高三一班的,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夏逆天受寵若驚地瞪大了雙眼:“真的嗎?”
秦泊淮點點頭。
“太好了!我和帥哥學霸成為朋友了!”夏逆天真的很高興。
“你動靜小點,別把他吵醒了。”秦泊淮宛如行走在鋼索之上,步步驚心。
“好,那我先回教室了,秦哥再見。”夏逆天一溜煙兒跑了。
夏逆天走後,這間病房裏只剩下秦泊淮和杜仲兩人。
杜仲臉色蒼白地靠在病床上,雙目微微閉攏,頭歪向一側。
秦泊淮心說這樣睡怎麽會舒服呢,睡一覺得落枕吧?
秦泊淮想讓杜仲躺下睡,但又怕把杜仲吵醒之後他不舒服。
秦泊淮想了想,于是他和杜仲一起擠在狹小的病床上。
杜仲靠坐着,秦泊淮也學杜仲靠坐着,随後他把杜仲耷拉着的頭輕輕擡了起來,擱在自己肩頭。
靠着他肩膀睡應該會舒服一些。
在秦泊淮看不到的地方,杜仲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秦泊淮中午沒睡午覺,剛剛帶杜仲來醫務室又忙了一陣,現在整個人困倦得快要昏睡過去。
但他怕自己睡過頭,錯過杜仲該換藥液的時間。
于是每當困意襲上心頭,秦泊淮就往自己的大腿根兒上狠掐一把,用這樣的方法來提神。
熬了好一陣,第一瓶藥水終于輸完了。
秦泊淮把杜仲的頭微微挪開了些,随後去叫校醫來換藥。他輕輕地碰了碰杜仲紮針的手背,很涼。
“醫生,他的手怎麽這麽涼?沒事吧?”秦泊淮有些擔憂。
醫生風輕雲淡地說:“正常的,輸液的那只手都會發涼。”
“哦,那就好。”秦泊淮松了口氣。
這時候,杜仲悠悠醒轉,他睜開朦胧的睡眼,眼神依舊有些空洞。
秦泊淮用手背探了探杜仲額頭的溫度,問道:“你感覺好些了嗎?”
杜仲微微偏開頭,含糊地答道:“好多了。”
秦泊淮坐在一旁的病床上,靜靜地看着杜仲,杜仲半垂着頭,面色沉重。
秦泊淮試探性地開口說道:“班裏好像出事了。”
“什麽事?”杜仲微微偏頭,詢問的目光落在秦泊淮眼裏。
秦泊淮接着說:“好像是沈情他們宿舍遭賊了,班主任在心理咨詢室和她們溝通過了,但還沒有結果。”
“嗯,沈情跟你說的嗎?”杜仲又将頭垂了下去,手指在潔白的棉被上随意地畫着圈。
“午自習出去上廁所的時候遇到了沈情,我看她在哭,就多問了幾句,她就跟我說了這些。”秦泊淮補充道。
杜仲甕聲甕氣地說道:“我中午也在心理咨詢室遇見沈情她們和班主任了,但具體怎麽回事我不太清楚。”
秦泊淮總算是等到杜仲主動說出自己在心理咨詢室了,他趁熱打鐵,追問道:“哦?你也去心理咨詢室了?”
“嗯,找成全做了個心理咨詢。”杜仲悶悶地說道。
秦泊淮感受出了杜仲情緒低落,明明中午他還好好的,怎麽突然……
莫非……
秦泊淮想起中午臨走之前,杜桢和杜仲兩人好像說了什麽。
秦泊淮又聯想到了上次杜桢一個人偷偷抹眼淚的時候,杜仲說是家裏出了點事。
莫非是杜仲的爸爸出什麽事了?
秦泊淮醞釀了一下情緒,謹慎地措了措辭,經過長達半分鐘的思想鬥争才開口問杜仲道:“你心情不好嗎?”
杜仲搖搖頭:“我沒事。”
“你要是遇上什麽麻煩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很願意傾聽你說的話。”
“真的沒有。”杜仲的眼神也變得冷冰冰。
秦泊淮有種滿懷期待撲了個空的失落感,除此之外,一股無名火沖了上來。
他不明白,杜仲為什麽突然對他這樣冷漠,好不容易打下的友情基礎,好像一瞬間分崩離析。
杜仲正在抗拒秦泊淮,他用一層冰冷的屏障把自己和秦泊淮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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