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方菊
方菊
秦泊淮和沈情靠坐在天臺的牆邊,沈情已經止住了哭聲,只是眼睛有些紅腫。
“你剛剛是和你家人打電話嗎?”秦泊淮沒有直接問沈情宿舍的事,而是先從沈情打電話這件事入手。
沈情搖搖頭,低聲說:“我是在給班主任打電話。”
秦泊淮接着說:“我剛剛聽見你說,司霖說你們把她拖下床?這是怎麽回事?”
沈情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
她搖搖頭,解釋道:“不是,我們沒有,司霖她瞎說。可是班裏的人都信了,現在同學們把攻擊的矛頭都對準了我們。”
“那你們向同學們解釋清楚就好了,或者讓班主任出面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秦泊淮提議道。
沈情嘆了口氣,無助地說:“班主任根本不聽我說,他覺得這只是一件小事情,只要我們不要再揪着不放,這件事也就這樣過去了。可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們宿舍其他幾個女生怎麽說?”秦泊淮問。
沈情低下了頭,無神的目光停留在水泥地面上:“現在司霖因為攜帶管制刀具在家反省,我們宿舍的其餘三個人不同意她繼續住在我們宿舍。”
秦泊淮一想也是,畢竟司霖上次都拿刀威脅另外四人了,往後指不定因為這件事對她們懷恨在心,很容易出事情。
“然後呢?再過幾天司霖就該回來了,偷東西這件事是怎麽解決的?”秦泊淮比較關心失竊這件事的處理結果,這不是一個小問題,畢竟偷東西那個人是個三番五次作案的慣犯。
沈情說:“現在只有偷東西的人自己知道事情真相,我們宿舍已經決定不再追究這件事了,以後我們自己也會注意。”
她接着說:“我被班主任之前說的話弄得迷迷糊糊,他說真正的小偷另有其人,而且就在我們宿舍。我覺得自己或許冤枉了司霖,所以剛剛數學自習課的時候,我去班主任辦公室,在他桌上留了張紙條,我說如果沒有別的宿舍願意讓司霖住的話,她可以繼續留在我們宿舍。”
“剛剛我給班主任打電話,希望他在班上為我們宿舍解釋一下,我們并沒有強行搜身,也沒有把司霖拖下床,更沒有孤立她,是她一開始就反應過激,拿刀對着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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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班主任對我們的請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只覺得我在無理取鬧,只覺得我在惹是生非。”
秦泊淮欲言又止,不知道為什麽,他對班主任的處理方式感到很厭惡。
教育者的任務是教書育人,除了傳授知識以外,還應該關注到學生的品行道德。
班主任這樣的處理方式無異于禍水東引,在沈情她們宿舍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也在全班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我冒昧地問一句,我們班主任一直都是這樣的嗎?”秦泊淮小心翼翼地問。
沈情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對女生很嚴苛,總覺得女生心眼多,愛惹事,對男生就很寬容。”
秦泊淮不禁覺得高三一班有這樣的班主任很可悲。
秦泊淮安慰沈情道:“沒關系,公道自在人心,清者自清,你又沒有做壞事,不需要擔心。她們如果罵你的話,你就罵回去,不需要一味忍耐。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們宿舍的內部矛盾,和別人沒關系。”
沈情點點頭,吸了吸鼻涕道:“我知道了,謝謝你秦泊淮。”
秦泊淮遞了一張HelloKitty印花的紙巾給沈情。
秦泊淮看着桌上完好無損的食品包裝袋,心裏五味雜陳。
杜仲沒吃他買的東西,本來是溫熱的杯裝南瓜粥已經變得冰涼,暖乎乎的雞蛋漢堡變成了一團冰涼的面食,就連肉餅的香味都被一股厚重的油味蓋了過去。
秦泊淮嘆了口氣,把這些東西塞進了書包裏,杜仲不想吃,他理解,杜仲心情不好不想說話,他也理解。
“你不餓嗎?”秦泊淮還是沒忍住問了一下杜仲。
杜仲緩緩搖搖頭,沒有說話。
“行吧,你要是餓了跟我說,只是這些都涼了,吃了對胃不好,你又有些胃着涼……”
“知道了。”
杜仲打斷了秦泊淮的絮絮叨叨。
秦泊淮有些失落,關心的話都被堵在喉頭。
杜仲的情緒不太高漲,秦泊淮的情緒也受到了影響,一整個晚自習,秦泊淮都悶悶不樂的。
秦泊淮心想,果然難過這種情緒是會傳染的。
不過,秦泊淮情緒不好的時候,刷題的速度和正确率都很高。
于是今晚上的學習任務超額完成,數學課上的聽課效率也很高。
秦泊淮本來想着,可能晚上放學之後,杜仲的心情會好一點。
誰知道下課鈴響過了好一陣,杜仲依舊沒有一點要收拾東西回家的意思。
秦泊淮忍不住出聲問道:“杜仲,已經下課十分鐘了,你還不走嗎?”
杜仲筆尖一頓,猶豫的心思盡數落在秦泊淮眼裏。
秦泊淮心裏期盼着杜仲和他一起回家,但杜仲卻搖搖頭說:“我想留下自習一會兒,下午耽誤了課程,你先走吧。”
“我等你吧。”秦泊淮心裏仍舊存着一絲期望。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等會兒自己回來。”
秦泊淮緊了緊拳頭,又無力地松開。
杜仲只是想晚點走而已,只是想把今下午的試卷完成而已。
“好吧,那我先走了。”
秦泊淮回到超市的時候,發現燈亮着,杜桢在超市裏。
秦泊淮一邊推開門,一邊問:“桢姐,你下午怎麽沒來學校對面擺攤呢?”
杜桢沒有應答,一個身量矮小的短發小老太太從貨架後鑽了出來。
老太太手裏抱着一袋薏米粉,好奇的目光落在秦泊淮臉上:“小夥子,你找桢桢嗎?”
老太太口中的桢桢應該就是杜桢沒錯,可這位老太太會是誰呢?
秦泊淮向老太太微微鞠了一躬道:“奶奶您好,我是桢姐樓上的鄰居秦泊淮。”
老太太樂呵呵地說:“小秦呀,早就聽桢桢提起過你了。我是桢桢和仲仲的奶奶,你叫我方菊奶奶就好了。”
“方菊奶奶好。”秦泊淮乖巧叫道。
杜桢這時候急匆匆地從後屋出來了,她手裏抱着一個大盒子,盒子的重量似乎快要把她的腰壓彎。
見到秦泊淮,杜仲先是和秦泊淮打了招呼,随後探身看了看秦泊淮身後:“小秦,今天你沒和杜仲一起回來嗎?”
秦泊淮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地說:“杜仲下午發燒了,去醫務室打了點滴,現在他還在教室裏補作業呢。”
杜桢會意,她把手裏的大盒子輕輕放在桌上,接着說道:“是不是因為上午淋了雨?你也得注意點,可別感冒了,這個天感冒了可不好受。”
“嗯,我已經喝了感冒靈預防。”秦泊淮走到杜桢旁邊,“桢姐,你在忙什麽呢?”
聞言,杜桢手上的動作一頓,她先是回頭看了一眼方菊奶奶,确認方菊奶奶在自忙自事之後,杜桢才轉過身來和秦泊淮說話。
“小秦,桢姐有個無理的請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桢姐。”
秦泊淮下意識地答應了杜桢:“好啊,當然沒問題,我答應桢姐。”
杜桢被秦泊淮逗樂了:“我還沒說呢,你就答應我了。”
秦泊淮有理有據地說:“既然桢姐要我幫忙,那這個忙就一定是我能幫得上的。既然我能幫得上忙,那有什麽理由拒絕桢姐呢。”
杜桢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爸出了點事,為了資金周轉,他把我奶奶住的房子賣了。”
“啊?很嚴重嗎?”秦泊淮感到有些震驚,究竟是出了多嚴重的事,才會把老人住的房子賣掉,讓老人無家可歸?
杜桢眼眶唰地就紅了,她忍住哭腔,勉強道:“我爸貪污公款,數額還不小,公司要他補齊虧空,他還可能有牢獄之災。”
秦泊淮自覺失言,愧疚不已:“抱歉桢姐,我不該問這麽多的。”
杜桢搖搖頭,朝秦泊淮投來信任的目光:“小秦,桢姐知道你沒有惡意,也知道你很關心我們家小仲。可是杜仲這孩子天性孤冷,和家人都不太親,要是他哪裏做得不對,你可別往心裏去。”
杜桢平時都是半開玩笑式的對話模式,今天卻突然如此語重心長,秦泊淮一時有些不習慣。
不過他卻很清楚杜桢的意思。
杜桢自然是看出了秦泊淮和杜仲之間的別扭。
“桢姐,我知道的,今天下午杜仲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是因為擔心叔叔嗎?”秦泊淮關切地問道。
杜桢搖搖頭:“小仲這孩子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今中午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他壓力應該蠻大的。不過不是擔心我爸,他是擔心奶奶沒住處。”
秦泊淮望了望一片漆黑的後屋,上午後屋還在滲水,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那樣的環境實在不适合居住,秦泊淮提議道:“桢姐,要不你和奶奶今晚上先将就一晚上,明天我去訂一張床放在三樓客廳,你和奶奶以後就住三樓好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杜桢擦了擦淚,感激地說道:“真是謝謝你了小秦,如果不是你的話,今晚上我們就得流落街頭了。”
“哪裏的話,我還要謝謝桢姐照顧了我這麽久。”
秦泊淮幫着杜桢一起收拾從奶奶家搬回來的東西。
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在那座房子裏住了幾十年,最後能帶走的只剩幾個大箱子。
秦泊淮不知道老人家在聽說兒子把自己長久居住的房子賣掉的時候,心裏會是什麽感受。
他也不知道杜仲在聽說自己年近七十的奶奶即将搬來超市和他們一起蝸居,心裏會是什麽感受。
等到把方菊奶奶的東西通通搬上樓之後,差不多已經十一點了。
秦泊淮搬了一條長凳擺在超市門口,他端坐在長凳上,手裏拿着一罐開封的可樂。
好累,秦泊淮氣喘籲籲。
因為擔心奶奶,所以才一下午悶悶不樂嗎?
不僅悶悶不樂,還很冷漠,很刺人。
秦泊淮轉念一想,杜桢說得沒錯,杜仲這個人看起來孤僻冷傲,好像和誰都不親,和誰都有距離感。
但其實,秦泊淮覺得,杜仲只是不善言辭罷了,他有一顆比什麽都柔軟的心。
他關心,他在乎,可他不敢說,也不善表達。
秦泊淮心想,也許杜仲是把他當朋友的,只是現在杜仲在他面前還沒法完全卸下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