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沙盤
沙盤
班主任說需要和家長獨處的空間,于是一整個班的學生都被轟了出去。
秦泊淮表示,反正他家長沒來,他留在教室裏也沒關系吧。
班主任卻表示,這個教室裏不能留下一個學生。
無語,秦泊淮心裏隐隐升起一股對班主任的不滿之感。
秦泊淮出來的時候,教室外的欄杆上堆滿了人,他們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教室裏張望。
看來他們是真的很害怕開家長會。
這麽多人,秦泊淮獨獨沒有發現杜仲的蹤跡。
這小子又跑哪兒去了。
江逾白抱臂靠在陽臺欄杆上,憤憤不平地說:“無語,別的班的家長會都是師生共創,家長參與,他倒好,把我們都趕出來,也不知道想告什麽黑狀。”
秦泊淮調侃道:“你平時不總是嚷着要玩嗎?班主任這不就遂你的願了?放輕松,班主任心裏應該有數吧。”
江逾白看了一眼教室,翻了個白眼:“他心裏有個屁的數,他心裏有鬼才對。你別看他平時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其實他心眼兒可小,憋着一肚子壞水,就知道在家長面前告黑狀。”
秦泊淮無話可說,他和班主任的交集不多,對班主任沒什麽了解,也找不出理由再寬慰江逾白了。
“算了,懶得管他,咱們去打籃球吧,今天天氣還不錯。”江逾白一把攬過秦泊淮的肩。
秦泊淮覺得江逾白這個提議不錯,他本想跟着江逾白下樓,誰知在他無意往對面樓瞥了一眼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身影闖進了他的視線。
那是,杜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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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越過了孔子像,朝着心理咨詢室的方向走去。
秦泊淮的目光始終緊緊黏在杜仲身上,直到杜仲推門進了心理咨詢室。
“我突然有點不舒服,你們去打吧,我下樓一趟。”秦泊淮拍拍江逾白的肩,随後匆匆下樓。
江逾白在秦泊淮身後喊道:“秦哥,醫務室在這邊啊——”
“我知道。”
杜仲怎麽了,怎麽又去心理咨詢室了?
上次去做咨詢,應該是因為杜爸出事,為了資金周轉賣掉方菊奶奶住的房子,杜仲擔心奶奶。
可是現在奶奶住在超市樓上,平時有杜桢照料,生活得很滋潤。
奶奶的問題解決了,杜仲還有什麽煩惱?
是因為擔心爸爸嗎?
秦泊淮一邊想,一邊大步沖向心理咨詢室。
可當他來到心理咨詢室門口的時候,想要推門的手卻停在半空中,遲遲不敢落下。
這是杜仲自己的煩惱,他既然選擇不告訴別人,就是不希望別人多管閑事。
秦泊淮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別人”,多管閑事的“別人”。
算了,有成全在,杜仲應該會對他敞開心扉的。
秦泊淮将頓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來,轉身準備離去。
“秦泊淮?”
一道男聲從秦泊淮身後傳來。
秦泊淮做賊心虛般地轉過身來,便見成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成全站在廁所門口,手裏抱着一個水壺。
秦泊淮坐在心理咨詢室的沙發上,杜仲坐在他旁邊,兩人一左一右,各自占據了這張沙發的兩頭。
成全拿着水壺往桌上的花瓶裏添水,透明花瓶裏插着幾支百合花。
“你們看我這花怎麽樣?”成全一邊哼着歌,一邊問道。
秦泊淮尴尬地笑了笑:“很好看,是百合花嗎?”
“沒錯,亞洲百合。”成全肯定道。
“叫王珞丹。”杜仲冷不防地補充道。
秦泊淮被剛喝進嘴的水嗆了一下,低低地咳嗽了起來。
“什麽王珞丹?”秦泊淮不确定地問。
“他給百合花取名叫王珞丹。”杜仲解釋道。
成全聳了聳肩,不服氣地說:“不好聽嗎?我覺得我這個名字取得挺好的。”
秦泊淮配合地點點頭:“确實挺好聽的。”
從這一刻開始,心理咨詢室裏的氛圍好像隐隐變得和緩了不少。
一個女生推門而入,成全放下手裏的水壺,招呼杜仲和秦泊淮:“你倆先随便找間屋坐吧,我和學生約了心理咨詢。”
杜仲應了聲好,帶着秦泊淮進了靠近窗邊的一間屋。
這一間咨詢室裏擺着一個木架,木架上放了一排排小玩偶,木架旁放着一座沙盤。
秦泊淮的注意被木架上的玩偶吸引了,他問杜仲:“這些是用來幹嘛的?”
杜仲拿起一個粉色的海星放到沙盤上,說道:“沙盤療法是一種心理療法,心理咨詢師會根據你在沙盤上創造出的場景,對你的心象進行分析。”
“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秦泊淮搜尋的目光在木架上兜兜轉轉。
杜仲好奇地問道:“你在找什麽?”
秦泊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什麽,我只是在想,如果讓我來擺的話,我會把我家裏那些假面騎士的模型擺上去。”
杜仲若有所思地說:“也不知道成全能不能分析得出來。”
“分析什麽?”
“你的心理。”
“我開玩笑的。”秦泊淮被杜仲逗樂了,忍不住笑出了聲。
二人靠坐在沙發上,秦泊淮不知道說什麽好,莫名覺得有些拘謹。
杜仲遞了一只耳機給秦泊淮,秦泊淮小心翼翼地塞進耳朵裏。
耳機裏傳來一段沒有伴奏的歌聲,背景音有些嘈雜,伴随着起哄聲和歡呼聲。
秦泊淮愣了一下,這不是他那天在班會課上唱的歌嗎?
“這是那天錄的音嗎?”秦泊淮問。
“嗯。”杜仲應道,“覺得很好聽,那天就用MP3錄了下來。”
秦泊淮沒說話,安靜地聽着耳機裏自己的歌聲。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杜仲的語氣很平緩,秦泊淮猜不出他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
秦泊淮裝傻充愣:“生什麽氣?我沒有生氣,那天晚上你說的話我根本沒放在心上。”
秦泊淮此地無銀三百兩,杜仲心領神會。
“我那天晚上不是故意的。”杜仲的頭微微垂着,他嘆了口氣接着說道:“中午聽我姐說,杜林出事了,奶奶可能沒地方住。我很生氣,心裏很亂,所以中午來這裏躺了一中午。”
秦泊淮手裏輕輕撚着耳機線,悶悶地問:“來找成全做心理咨詢嗎?”
“心理咨詢?”杜仲不解,“我沒做過。”
“可是那天沈情說在心理咨詢室遇見你了。”秦泊淮覺得杜仲今天心情不錯,于是大着膽子放心追問了起來。
杜仲若有所思:“有點印象,班主任好像也在,應該是為了她們宿舍那件事。不過我們只是在外面打了個照面而已,之後我一直躺在這裏。”
“你不做心理咨詢,來心理咨詢室幹嘛?”秦泊淮問。
杜仲說:“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習慣一個人消化情緒,這裏很安靜,也很舒服,适合獨處。”
“哦。”原來杜仲不是來向成全傾訴的,是來睡覺的。
“那天屋裏的空調打得太低了,我沒注意,睡醒之後覺得頭暈眼花,之後你就知道了。”杜仲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自然。
秦泊淮當然記得,那天下午杜仲發高燒,在醫務室打了一下午點滴。
杜仲支支吾吾地說:“我姐讓我給你道個歉,确實是我不對,那天我說的都是胡話,你別往心裏去。”
秦泊淮看見杜仲的耳尖染上了幾分薄粉,道歉這件事,對杜仲來說,可能有些難為情。
少年人說着笨拙的話語,總是詞不達意。
可是秦泊淮竟然覺得這樣向他道歉的杜仲有幾分可愛。
秦泊淮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道:“好吧,實話實話,我不裝了,我确實在生氣。”
杜仲的身子直了直。
秦泊淮接着說道:“可我并不是氣你那天說的話。”
杜仲朝秦泊淮投去疑問的目光。
“我覺得你最近對我格外冷漠,那天晚上我也道歉了,你為什麽還冷暴力我?”秦泊淮理直氣壯地質問道。
杜仲有些別扭地解釋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有些尴尬。”
“行吧。”秦泊淮雙手一揮,“那以後我們有什麽事兒都別憋在心裏,溝通才是最好的法寶。”
杜仲癟了癟嘴,冷冷地說:“我倒是想溝通,但某人實在是太受歡迎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得上我。”
秦泊淮不服氣:“瞎說什麽呢,你別推卸責任。但凡你肯說,我哪有不想聽的道理?”
“知道了。”杜仲敷衍道。
秦泊淮笑罵道:“你又在發什麽神經,又開始敷衍我?”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杜仲一本正經地說。
耳機裏播放着秦泊淮唱的《枯木逢春》,長度有限的耳機線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不止是身體之間的距離。
秦泊淮的手指在膝蓋上打着節拍,他突然覺得頭頂壓抑的烏雲盡數散開了,露出了一片晴朗的青空。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秦泊淮和杜仲回到了教室裏。
班主任還站在講臺上,一動不動地平視着前方,看起來像是一座泥偶像。
秦泊淮低聲問杜仲道:“待會兒不是還要上英語課嗎?他怎麽還不走。”
杜仲搖搖頭,以同樣低的音量答道:“不知道,但是感覺沒好事。”
“同感。”
這時候,江逾白一行人帶着籃球從後門魚貫而入。
班主任的臉瞬間陰沉不已:“你們幾個又去打籃球了?都高三了,還是放不下打籃球是嗎?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吧。”
秦泊淮無語地癟了癟嘴,把人趕出教室的是他,現在倒打一耙說學生心思不在學習上的還是他。
按照班主任的想法,學生們就應該時時刻刻不忘學習。
江逾白流了一身汗,就連額前的碎發都已經濕透了。
“又在發什麽瘋。”江逾白嘀嘀咕咕,他根本不把班主任放在眼裏,對班主任的廢話也只是感到不屑。
不知道班主任有沒有聽見江逾白的抱怨,反正秦泊淮是聽得一清二楚,他偷偷朝江逾白豎起了大拇指。
見人回來得差不多了,班主任習慣性地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這次家長會之前,我讓各位同學的家長提前給大家準備了一樣禮物和一封信,剛剛家長臨走之前已經把禮物和信放進了你們的桌盒裏。”
禮物和信嗎?
聽班主任這樣說,秦泊淮心裏沒有升起一絲期待,因為他心裏清楚,沒有人給他寫信,更沒有人給他準備禮物。
秦泊淮心想,随便吧,這不過是一個形式而已,反正他什麽也不缺,有沒有禮物都無所謂。
周圍的同學紛紛從桌盒裏掏出了禮物開始拆,秦泊淮随意地翻着桌上的試卷,試卷上的字,他一個也沒有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