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歲末
歲末
“寫好了,晚上回宿舍的時候去挂上。”秦泊淮朝尚未幹透的墨跡輕呼着氣。
杜仲把腦袋湊了過來,問:“你寫了什麽?”
秦泊淮用手虛掩住不讓杜仲看,寫這兩張明信片他可是傾注了真情實感的,字字句句發自肺腑。要是讓杜仲看見了,準保會臊他。
“不給你看,秘密。”
“小氣,我把我寫的給你看。”杜仲大方地把自己寫的明信片遞給秦泊淮。
秦泊淮擺手拒絕道:“我不看,我怕你不講理,要我和你互換。”
“不看算了。”杜仲也不再執着,收回了明信片。
夜間的風格外喧嚣,撞在晃悠悠的玻璃窗上,發出尖銳的“嘎吱”聲。天邊的凝雲拖着厚重的身子,緩緩挪動,又忽而停滞。
秦泊淮和杜仲窩在暖烘烘的被子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秦泊淮閉着眼,十分享受這種溫馨惬意的感覺,思緒游蕩的時候,他想到了白天歷史老師在他試卷上寫的評語。
“我跟你說,今天羅歷史在我試卷上寫了一個‘變态’。”秦泊淮思來想去也不明白羅歷史是什麽意思。
杜仲毫不留情地打趣道:“那他說的确實沒錯。”
“你才變态呢。”秦泊淮很不服氣,裝作兇狠地瞪了杜仲一眼,“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真不懂他什麽意思。”
“沒別的意思,變态就是非常态,誇你思維獨到,眼光獨特。”杜仲說。
“你猜我會不會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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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杜仲悠悠地嘆了口氣。
“怎麽了?嘆什麽氣?”
秦泊淮偏頭看向杜仲,杜仲正微微閉着眼,表情十分平靜。
杜仲緩聲說:“沒什麽,只是在想,現在的日子好不真實。”
“哪裏不真實?”
杜仲輕笑了一下,說:“哪裏都不真實,感覺我的高三輕松得有些過分了。”
“你找打是吧?你說這話,讓我這個每天被作業壓得焦頭爛額的人怎麽想?”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的心态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好。”杜仲接着說。
“好了,我知道你接下來要說什麽,別謝我,我是無名英雄罷了。”秦泊淮翻了個身,把杜仲摟進懷裏,“專門拯救像你這樣的迷途小狗。”
“你才是狗。”
“你說,外面刮這麽大的風,我們的明信片不會被吹掉吧?”秦泊淮有些擔憂。
“應該不會,”
窗外寒風“哐哐”撞向防護欄,屋外喧嚣不已,黑暗,寒涼,屋裏溫暖,安寧。
兩人緊緊相擁,在黑夜裏緩緩沉睡。
冬天日頭短,明明已經七點半了,天色還是暗沉得不行。
江逾白愁容滿面地望向窗外,感慨道:“哎,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今天都已經三十一號了,馬上就到2019年了。”
時間飛逝,光陰似水,從不會逆流倒轉,這一點秦泊淮深有所感。
不知不覺間,他來連江市已經四個月了,而距離高考也不過只剩下六個月了。再過六個月,他就要帶着杜仲逃離這座壓抑的象牙塔了。
秦泊淮想好了,今年他準備填報A大。今年他比去年專注許多,成績也确實比去年長進了不少,現在也已經穩定了不少。
杜仲應該也會報A大吧,畢竟他成績是數一數二的好。
秦玉本來坐在講臺上守早讀課,可最後幾分鐘,他開始在教室裏巡視。
“江逾白,專心背書,你已經望着窗外走了五分鐘神了。”秦玉走到江逾白身邊,輕輕敲了敲他的桌子。
江逾白回過神來,讪讪一笑,胡亂拉過語文書,逮起一篇《滕王閣序》叽裏呱啦地開始朗讀。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瓯越……”
秦玉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後走到秦泊淮身邊。
秦泊淮看見了秦玉對江逾白的态度,心知他對自己更是嚴格,所以在秦玉走過來之前,秦泊淮就已經開始低下頭認真背書。
恰好這時下課鈴響了,教室裏響起一陣如釋重負的呼氣聲,同學們像被勁風摧折的小樹,癱倒了七七八八。
秦泊淮本來也想趴下小憩一會兒,可秦玉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輕輕拍了拍秦泊淮的肩膀,秦泊淮擡起頭來和他對視。
秦玉笑顏如舊,紅唇輕啓:“今晚就跨年了,晚上一起吃飯吧。”
秦泊淮絲毫沒有多想,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我晚上有點事。”
跨年雖然不像傳統節日那般隆重,可也算是一個辭舊迎新的重要日子。
秦泊淮幻想着能夠在跨年鐘聲響起的時刻握住杜仲的手,對他說來年,年年都會一直在他身邊。
身邊有杜仲,秦泊淮怎麽可能丢下他和別的男人共進晚餐?
“有什麽事?”
“急事。”
“連吃個晚飯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嗎?”秦玉的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抱歉,實在是有點忙,最近壓力還挺大的。”秦泊淮眉頭微皺,深表遺憾。
秦玉沉默着,靜靜地看着秦泊淮,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們在聊什麽?我能聽嗎?”江逾白八卦地湊了過來。
“沒什麽,這樣的話,那我先回辦公室了。”秦玉淡淡一笑,這笑容看似與平常并無什麽不同之處,可只有細究之後才會察覺到其後隐藏的一絲冷薄。
秦泊淮往桌上一趴,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短短十分鐘,他渾渾噩噩做了一個夢。
秦泊淮夢見天黑了,他在一片雪地裏行走,積雪很深,沒過了小腿,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都無比艱難,所落下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
他在找杜仲,可眼前只剩一片黑,一片白,黑與白之間,不見那道白色的風景。
他找不到杜仲了,杜仲不要他了。
杜仲把他丢在冰冷的雪地裏,自己一個人走了。
上課鈴響起的時候,秦泊淮猛一激靈驚醒,直起身子來,第一件事就是确認杜仲還在旁邊。
還好,杜仲端坐着,低頭專注地看着桌上的試卷。
秦泊淮喘着粗氣,驚得冷汗直流。
“你怎麽了?怎麽看起來這麽累?”杜仲擔憂地看着秦泊淮。
秦泊淮不由分說地一把抱住了杜仲,手臂緊緊将他環住。
在感受到杜仲分明的心跳聲之後,秦泊淮急促的心跳頻率才稍微變低了一些。
還好,杜仲
“你幹嘛?”杜仲有些難為情。
“我夢見你不見了。”秦泊淮心裏委屈得不行。
“上課了,你先放開我,老師快來了。”杜仲努力想要從秦泊淮懷裏掙脫出來,可秦泊淮手上的力道大得出奇。
第一節課碰巧是語文課,秦玉拿着一沓試卷從前門進來,站上了講臺。
“上課了,還沒做好課前準備嗎?”秦玉眼神冰冷地看着抱作一團的秦泊淮和杜仲。
秦泊淮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現在已經到了上課時間。
剛才他腦子裏思緒一片混亂,突兀的上課鈴聲被他當作了夢裏的一陣驚雷。
四周響起一陣哄笑聲,秦泊淮紅着脖子尴尬地松開了杜仲。
一整節課,秦泊淮都有些不在狀态,剛才那個沒頭沒尾的夢不停在他腦海中不斷回蕩着,那一刻的心悸,慌亂,躁動不安,此刻瘋狂向他反撲。
不過他也很慶幸,還好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來之後杜仲還在他身邊。
臨近晚自習結束,江逾白快速轉過頭來掃了一眼教室後方,大概是因為沒看到班主任,他放心地轉過頭來和秦泊淮說話。
“秦哥,仲哥,今晚你倆一起來我們宿舍吧。”
秦泊淮不解地問:“去你們宿舍幹嘛?”
江逾白理所當然地說:“來一起跨年啊,今天可就是今年的最後一天了。”
“我們就不去了。”秦泊淮拒絕道,還是那個道理,跨年夜當然要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過。
“哎呀,來嘛,人多才有氣氛,我們準備了很多吃的和飲料,大家還可以一起玩游戲。”江逾白的語氣裏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不去,我和杜仲要回宿舍睡覺。”秦泊淮鐵石心腸,不為所動。
江逾白嘆了口氣,悶悶地說:“好吧,你們兩個人一起也太冷清了,可惜了,我們還買了好多煙花,可以在宿舍後面的空地上放。”
說完,他轉過身去,一手支着頭,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泊淮給杜仲傳了張紙條,寫道:「以前跨年,你都是怎麽過的?」
杜仲回複道:「那時候還是走讀,會和我姐一起放煙花。」
看到“煙花”兩個字的時候,秦泊淮還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杜仲對跨年這樣的日子不會有太強的儀式感。
「你今年還想放煙花嗎?」秦泊淮問。
杜仲:「有點,但是我沒來得及準備。」
「不用準備了。」
秦泊淮把紙條傳給杜仲之後,拍了拍江逾白的肩膀。
“幹嘛?”
秦泊淮誠懇地對江逾白說:“我反悔了,我們今晚也去你們宿舍一起跨年。”
聞言,江逾白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他不懷好意地說:“你不是說不去嗎?說話不算話,你是小狗嗎?”
“汪汪汪。”秦泊淮很配合地叫了三聲。
江逾白被逗樂了,笑道:“好吧,你要來可以,但是放學之後你得和我一起去搬煙花和零食。”
“當然沒問題。”
晚自習下課之後,秦泊淮讓杜仲安心留在教室裏自習,等他們搬好東西之後發短信通知他。
交代完之後,秦泊淮便跟着江逾白奔向校門口。
“我們去哪兒拿?”秦泊淮眼看着江逾白把他帶進了保安室。
“就這兒,保衛處。”
保安室裏擺着兩條四層鋼架,架子上放着各種包裹,有塑料袋裝着的水果,也有蛇皮口袋裝好的棉被,每個袋子上都貼了一張便簽紙,上面寫着學生的名字和班級。
秦泊淮在最下層發現了幾個貼着江逾白名字的黑色塑料袋。
“喲,家長送什麽好東西來了?這麽幾大包呢。”保安捧着茶杯打趣道。
江逾白笑呵呵地說:“高三生壓力太大了,我姐給我送了水果。”
“高三的呀?那可得多吃點兒,好好補補身體。”保安大叔認同地點點頭,“你呢,你也是高三的嗎?”保安朝秦泊淮揚了揚下巴。
秦泊淮乖巧地點點頭說:“對,我是高三一班的。”
“一班的可都是成績好的學生呀,我孫女兒經常跟我提起一班的幾個學霸,你叫什麽名字?”保安大叔雙眼放光,看樣子很感興趣。
“我叫秦泊淮,還好,大家都差不多。”秦泊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保安大叔明了地點點頭說:“秦泊淮,我好像聽過你的名字。我孫女兒還老念叨一個叫杜仲的孩子,說他成績很好,是妥妥的學霸,你們認識吧。”
秦泊淮莫名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杜仲名氣這麽大,連保安大叔都有所耳聞。
江逾白把幾袋東西搬了出來,碰巧聽見保安提到杜仲,于是順口答道:“他倆不但認識,而且關系很好,好到同穿一條褲子,同睡一張床。”
“瞎說什麽呢。”秦泊淮白了杜仲一眼。
“我說錯了嗎?沒有吧。”江逾白俏皮地朝秦泊淮眨了眨眼。
“沒錯,走吧,我跟杜仲說一聲,一起回宿舍吧。”秦泊淮提起了其中兩個最重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