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跨年

跨年

宿舍後的空地視野十分開闊,時至寒冬,地面上鮮有雜草落葉,顯出幾分蕭寂。

江逾白和幾個舍友已經玩開了,幾個人手裏舞着小巧的仙女棒,火星還未落地就已熄滅,淡淡的花煙飄逸而上。

秦泊淮遞了幾支仙女棒給杜仲,杜仲蹲在地上,輕輕搓着外包裝紙,久久沒有要點燃的意思。

秦泊淮和杜仲對視了一瞬間,看出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欲言又止。

于是秦泊淮主動問道:“你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杜仲搖搖頭,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秦泊淮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杜仲現在看起來沉悶極了,明明玩游戲之前他心情還不錯。

難不成,自己剛剛真的太過分了?

秦泊淮想,自己是不是不該讓杜仲當着江逾白和室友的面抱他?

“抱歉,剛剛我開玩笑開過頭了,你別生氣。”秦泊淮也蹲下身去,他本來想伸手拍拍杜仲的後背,可一轉頭就看見江逾白的舍友們正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們,秦泊淮頓時如遭火灼,把手縮了回來。

“我沒生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杜仲眉頭微皺,嘴角下耷。

秦泊淮已經習慣了杜仲嘴硬的态度,知道杜仲口是心非。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今天太高興了,有點得意忘形,下次不會再犯了。”秦泊淮态度誠懇地認錯。

“我說了我沒生氣。”

“你明明就在生氣。”秦泊淮不想和杜仲吵架,不想讓杜仲生氣,更不想讓杜仲心中埋下誤會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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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杜仲的态度很強硬,可秦泊淮依舊聽出了這句話尾音微微顫抖着。

杜仲不願意說,可秦泊淮大致也猜了個七七八八,他平時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不着邊際,可實際上心思比誰都細。

秦泊淮深吸了一口氣,把心中那股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處湧出的疼痛感強壓了下去。

接着,他聲音微微顫抖着說:“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戀,更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承認自己是同性戀。我明白的,以後我會好好考慮你的感受的。”

秦泊淮還想說一些安慰杜仲的話,可話還沒說出口,杜仲卻“騰”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秦泊淮,質問道:“我說了,我沒生氣,你為什麽就是不聽呢?”

江逾白和他舍友的笑鬧聲忽的停滞了,幾人微微怔愣地張大了嘴。

“我……”秦泊淮下意識站起身來,由于起身太猛,眩暈感猛地上頭。

秦泊淮沒站穩,踉跄了兩步。

他勉強穩住身形,可眼前依舊一片亮白。他憑感覺拉住了杜仲的手,輕聲說道:“抱歉,我的問題。”

杜仲卻一把甩開了秦泊淮的手,沉聲說道:“夠了,我不想再聽了,我們就到這裏吧。”

說完,杜仲大步跑遠了。

秦泊淮重心不穩,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

掌心傳來一陣刺痛,秦泊淮跪坐在地上,因大腦供血不足而産生的眩暈感漸漸退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磕到尖角石頭上的手掌,掌心一團鮮紅。

“秦哥,你們兩個怎麽了?吵架了?”江逾白着急忙慌地跑過來扶秦泊淮。

秦泊淮只覺得耳邊嗡鳴不止,剛剛杜仲說的話在他腦海中不斷循環響起,周遭的一切都讓他覺得聒噪,覺得心煩。

夠了。

我不想再聽了。

我們就到這裏吧。

我們就到這裏吧。

我們就到這裏吧。

杜仲這樣說是什麽意思?意思是他要分手嗎?

秦泊淮感覺腦海中有一根弦猛地斷了,震得他雙目失明。

慌忙之中,他推開了江逾白。

不行,杜仲一定是在生氣,要不然也不會突然提分手的,他們明明互相喜歡,那麽喜歡,杜仲不可能說斷就斷的。

秦泊淮跑回江逾白的宿舍,氣喘籲籲地推開宿舍門,藍漆木門“轟”地撞在白牆上,又被悠悠彈轉。

宿舍裏空無一人。

月光順着床沿靜靜地流淌進屋裏,月色靜谧無邊,可秦泊淮的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叫嚣着。

那個聲音叫他快追,快追,跑快點,再不趕快的話,他就再也找不到杜仲了。

白天做噩夢時的窒息感再度襲上心頭,秦泊淮手忙腳亂地從褲兜裏掏出老年機,給杜仲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

可電話那頭的回複不過是一聲又一聲的占線音,冰冷的女聲宣布着:“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秦泊淮又跑回了教師公寓,他希望杜仲只是累了,只是想好好回去睡一覺。

他希望能在兩人共同安寝的大床上看見杜仲,可現實卻讓他心裏再度一空。

杜仲也不在公寓裏。

會去哪兒呢?秦泊淮腦子裏亂糟糟的。

難道回家了?

有可能,畢竟以往的今天,杜仲應該正在家裏和杜桢一起放煙花。

秦泊淮本來可以直接給杜桢打一通電話,問她杜仲有沒有回家,但是現在時間太晚,貿然打電話給杜桢,說不定會打擾她休息。

秦泊淮沒有多想,毫不猶豫地翻牆出了學校,朝小超市的方向猛沖着。

沉睡的老街并沒有因這一年的尾巴而躁動,在小鎮居民的心中,今天不過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也是平凡的一天。

可在青春期的少年人心中,總會有格外多的日子值得紀念。

不過兩分鐘,秦泊淮就跑回了交通街,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扶着街口的路燈喘着大氣。

超市的燈還亮着,對面的花店也未熄燈火。

秦泊淮正要回超市,卻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仲,你……”秦泊淮以為是杜仲,喜出望外地回頭,映入眼簾的卻是秦玉那張笑意不明的俊臉。

“看到是我,你好像很失望?”秦玉嘴角輕輕挑起,整個人散發着一股慵懶的氣息。

秦泊淮強迫自己暫時平複了一下情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沒有,我有事要回超市一趟,你有什麽事下次再說。”說着,秦泊淮轉身要走。

“我今晚在花店待了一晚,沒看到杜仲回來。”秦玉拉長了聲音,慢悠悠地說道,“你們吵架了吧?”

秦玉緩步走到秦泊淮身旁,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秦泊淮心裏清楚,他此刻的情緒一定都寫在臉上,他的心思又被秦玉看穿了。

秦泊淮嘴硬否認道:“我們感情很好,沒有吵架。”

秦玉無奈地聳聳肩,說:“随便你吧,反正他沒回來過,你現在進去的話,估計那個老太太又會忙上忙下,一宿睡不着吧?”

秦泊淮心裏窩着一股無名火,他不得不承認,秦玉說的确實沒錯。

如果杜仲沒有回來,秦泊淮這樣貿然闖進超市,不管是方菊奶奶還是杜桢在店裏,都不太好脫身。

再加上現在秦泊淮情緒不穩定,臉上的焦灼無論如何都藏不住。

秦泊淮突然想到了涪江,之前他和杜仲吵架的時候,杜仲老愛往涪江跑,這次說不定也一樣呢?

還沒等秦泊淮跑出去,褲兜裏的老年機突然開始規律地震動了起來。

他心中一喜,胡亂飄動的注意被拉了回來,這個手機號碼只有杜仲知道。

“喂,杜仲,你去哪兒了……”秦泊淮慌張得不得了。

可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杜仲的聲音。

“喂,秦哥,是我。呃…那個…仲哥喝多了,在我們隔壁宿舍,你快回來吧。”江逾白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馬上回來。”

秦泊淮有些懊惱,他剛剛失了理智,怎麽就沒想到去隔壁宿舍看看?

秦泊淮回到學生宿舍的時候,江逾白和他的舍友正蹲在宿舍門口,四人排成一行,整齊得有些滑稽。

見秦泊淮來了,江逾白率先起身,語速快得如同提前排練過一百遍一般:“秦哥,仲哥在我們隔壁宿舍,你去吧,另外,我和我舍友今晚打算翻牆去網吧打游戲跨年,宿舍就留給你們倆了。你倆好好談談,別吵架。”

“我沒想和他吵架。”秦泊淮頭微微低垂着,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側。

江逾白重重地拍了拍秦泊淮的肩膀,然後帶着舍友幾人麻溜地離開了宿舍。

推開隔壁宿舍的門,秦泊淮看見杜仲躺在左下方的空床鋪上,這時候,他高懸着的心才真正落下。

杜仲的厚外套落在地板上,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純白的T恤。

他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睡着了。

“杜仲?”秦泊淮試探地開口喊道。

“啪嗒——”秦泊淮踹到什麽東西,那東西在地上咕嚕滾了一圈,撞到了床腿上。

是一個啤酒罐子。

不對,不止一個。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秦泊淮粗略數了數,借着微弱的路燈光和月光,他能看見地板上散落着五個被捏扁的啤酒罐子。

“杜仲,你喝酒了嗎?”秦泊淮蹲在床邊,輕輕搖了搖杜仲的肩膀。

杜仲沒有反應。

“杜仲,你還醒着嗎?”秦泊淮伸手探了探杜仲的額頭。

杜仲微微側了側頭,像是有意躲開了秦泊淮的觸碰。

秦泊淮的眼神瞬間變灰了。

“我去給你接杯熱水。”

秦泊淮剛一站起身,卻感覺手腕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杜仲惺忪着雙眼,一手有氣無力地輕扣在秦泊淮手上。

“怎麽了?不舒服嗎?”秦泊淮感覺杜仲的掌心有些發燙。

“你為什麽要走?”杜仲的鼻音很重。

秦泊淮反手想握住杜仲的手,才剛一碰到,杜仲卻像是心虛一般把手從秦泊淮手裏抽了出去。

杜仲的避閃讓秦泊淮的心髒猛地一抽痛,他的指尖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着。

“杜仲,你到底怎麽了?”秦泊淮半蹲着湊近杜仲。

“你要走了嗎?”杜仲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不走。”秦泊淮索性把杜仲緊緊抱進懷裏,“你別再推開我了。”

“你走,你走吧。”杜仲使盡全身力氣想要推開秦泊淮,可此時醉軟的他渾身上下有氣無力,絲毫不能撼動秦泊淮半分。

“到底為什麽非要讓我走?”不知不覺間,秦泊淮感覺臉龐有些濕潤。

他胡亂抹了把臉,手心處後知後覺傳來一陣刺痛。

此時秦泊淮的視線格外清晰,他看見手掌心的傷口被眼淚浸透了,血水緩緩暈開來。

這是剛剛摔到地上的時候被石頭劃傷的。

一陣潮湧般的無助感突然湧了上來,秦泊淮的眼淚如決堤一般,奔湧不歇。

“杜仲…你到底為什麽…為什麽…突然不要我。”秦泊淮跪坐在地上,把頭埋在杜仲的胸口處嚎啕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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