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成人

成人

“高三年級成人典禮正式開始——”身穿紅色兔毛領大衣的女校董站在主席臺上,笑靥如花。

一響煙花應聲沖上雲霄,在白日青空裏綻放出一副絢爛的華圖。

秦泊淮不自覺露出欣慰的笑容,偏頭看向杜仲,便見煙花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這一刻,秦泊淮眼裏只剩下頭頂的晴空和煙幕下的杜仲。

“下面有請高三一班杜仲同學為我們致歡迎辭。”

杜仲迎着衆人的目光,從容不迫地走向主席臺。

他的背影如同一朵在寒風中招搖的紅蓮花,飄逸而又自由。

看着杜仲漸行漸遠,秦泊淮心裏泛起一股想要落淚的沖動。

雖然他們早已過了十八歲,但今天,此時此刻,秦泊淮心裏仍舊湧起了一種久難消卻的澎湃感。

他們的青春期正式落下了帷幕,此後迎接他們的是一場更加盛大的宴會。

“大家好,我是來自高三一班的杜仲。”杜仲朝着秦泊淮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杜桢穩穩地舉着手機,給杜仲拍了好些照片。

“十八歲,是我們人生中一個重要的節點,它象征着我們走向了人生的新一階段。”

“十七歲還在昨天,而十八歲的未來就在腳下。”

“就把回憶留在過去,往後,要不留餘力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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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年級成人禮儀式,現在正式開始——”紅衣校董點燃了主席臺上的火炬,橘紅色的火焰劇烈地跳動着,為這寒冷單調的冬日添了幾分暖色調。

火炬燃起來之後,一班前段的隊伍開始動了,隊首的同學牽着自己的家長朝着成人門走去。

秦泊淮的家長席上坐的是方菊奶奶,他也學着前面的人,牽起方菊奶奶的手。

“奶奶,我們要一起走紅毯了。”秦泊淮的眉眼之間洋溢着幸福與喜悅。

“好喲,好喲,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陣仗呢。”方菊奶奶被秦泊淮扶着往前走。

秦泊淮抽空回頭看了一眼杜仲,見杜桢輕挽着杜仲的手臂,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杜仲,你們可得跟上我和方菊奶奶,跟丢了我可不找你。”秦泊淮俏皮地朝杜仲擠了擠眼睛。

“你放心,丢不了的。”杜仲輕輕捶了捶秦泊淮的腰。

這是秦泊淮第一次牽方菊奶奶的手,摸起來有些粗糙,皲裂的手指有些剌手。

聽杜仲說,他和杜桢還小的時候,是方菊奶奶起早貪黑送他們倆上學。

那時候他們還住在鄉下的老屋裏,上學得到十幾公裏以外的鎮上。

鄉間的土路泥濘不堪,狹窄逼仄,他們上學的必經之路上有一段幾近六十度的陡坡小路。

方菊奶奶擔心兩姐弟摔倒,所以都是用一個大背簍把他們倆背在身上,自己一步步拉着路旁的藤蔓往上爬。

背着背着兩姐弟就長大了,那個小背簍再也裝不下杜仲了。

想到這裏,秦泊淮握着方菊奶奶的手緊了緊。

快要邁上紅毯的時候,秦泊淮突然感覺有人湊到了他旁邊,輕輕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正疑惑,皺着眉頭偏頭一看,居然是杜仲。

“一起走。”杜仲毫不猶豫地拉起了秦泊淮的手,緊緊攥在掌心。

秦泊淮有些別扭地轉頭看了看身後的隊伍,低聲道:“可是周圍很多人,大家都在看。”

杜仲倒是很冷靜,說道:“他們看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

“你不怕別人說閑話嗎?”秦泊淮雖然很不想在這時候鑽牛角尖,但他确實真的很想知道杜仲心裏真實的想法。

包括那天晚上的事。

杜仲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說:“不怕,我不想管,你跟着我走就好。”

你跟着我走就好。

在杜仲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秦泊淮心中積攢已久的委屈、苦悶、怨怼如洩閘的滾滾江水一般撲了出來,把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遍。

鼻子猛的一酸,眼眶也不自覺的紅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大顆大顆滾落。

秦泊淮這一哭,把杜桢和方菊奶奶給吓了一跳。

她們問秦泊淮,是不是杜仲欺負他了,秦泊淮極力否認,把頭甩得跟搖撥浪鼓一樣,可喉頭堵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

秦泊淮其實真的不想哭,但是他真的憋不住。

杜桢在左邊,方菊奶奶在右邊,秦泊淮牽着杜仲,手腕上那串佛珠調皮地溜了出來。

十八道成人門占據了主席臺前的一整條跑道,平時四百米的距離在此刻顯得格外遙遠。

一歲,祈宥你每一次牙牙學語都伴随着歡聲笑語。

兩歲,希望你腳下的路平平坦坦,順順暢暢。

三歲,惟願你無病無災,平安健康。

四歲,盼望你擡頭是星河,夢中有嫦娥。

......

十三歲,你進入青春期,也會有許多小秘密和煩心事吧

十五歲,你初中畢業,會向往高中生活嗎?

十六歲,你正式步入了高中生活,對未來會有什麽樣的期待呢?

十八歲,你終于成年了,往後的路也要不忘初心地走下去。

秦泊淮剛走過十八道成人門,不遠處竄出一道道亮光,伴随着熱烈的綻放聲,在天空中開出花來。

煙花,璀璨奪目,盛放一時,如同他們的十八歲,熱烈綻放,青春的餘溫經久不息。

步過成人門之後,他們又回到了與會席上,聽臺上的領導說着一段又一段煽情的話。

秦泊淮早已經神游到九霄雲外去了,腦海中浮現的全是剛才和杜仲手牽手走紅毯的情景。

挨邊快到中午的時候,成人禮終于結束了。

江逾白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哭成了淚人兒,他一邊往江舟身上抹眼淚鼻涕,一邊高聲喊道:“我也是走過成人門的人了!”

江舟嫌棄地推開他,癟癟嘴說道:“鼻涕蟲離我遠點。”

江逾白被自己的親哥嫌棄,于是委屈叨叨地去找杜桢訴苦,控訴親哥的罪行。

江舟哪會給他告狀的機會,直接整個人橫在中間,把杜桢和江逾白隔開來。

三人笑笑鬧鬧走遠了,方菊奶奶也跟着他們一道往校門口的方向去了。

從此時開始,高三年級正式進入寒假假期。

這時候秦泊淮才意識到,今天已經二月十號了,他剛才下意識還以為現在才一月末,沒想到二月都已經過去三分之一了。

時間向來是冷酷無情的。

秦泊淮望着四人遠去的身影,不由得欣慰一笑,對杜仲說道:“杜仲,我感覺現在這樣好幸福啊。”

杜仲沉默了幾秒才接秦泊淮的話:“你願意一直就這樣嗎?”

秦泊淮想也沒想就說:“當然願意,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你高三的時候參加過成人禮嗎?”杜仲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秦泊淮點點頭,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們的成人禮很無聊的,大家都穿着西裝,聽領導老頭兒在臺上說教,我們像是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假大人。哪有連中好玩,不僅穿漢服,還能走成人門。”

雖然現在他們已經換回了自己的便裝,但秦泊淮依舊對剛剛穿的漢服念念不忘。

怎麽說呢,杜仲穿上那套衣服,往他面前一站,頓時讓他想起了在歷史課本兒裏看到的阮籍和嵇康,俊逸神秀,卓然風骨

秦泊淮絮絮叨叨地跟杜仲分享以前上高中時候的趣事,他體育課上躲在器材室裏睡覺,結果不小心被體育老師鎖在器材室裏。

杜仲只是面帶微笑靜靜地聽着,沒有要打斷秦泊淮的意思。

一個願意傾訴,一個願意傾聽,這樣的關系就再好不過了。

大概是因為假期到了,秦泊淮心裏激動得不行,一路上嘴就沒停過,說得口幹舌燥。

等秦泊淮說累了停下來歇氣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被杜仲帶到哪裏去了。

“這是哪兒啊?”秦泊淮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個街口讓他感到十分陌生,可以肯定的是,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杜仲神神秘秘地搖搖頭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你跟我來就對了。”

秦泊淮捂住胸口,故作驚訝道:“什麽?難道你想把我拐賣去噶腰子?”

杜仲白了秦泊淮一眼,幽幽吐出一句話:“這都被你發現了。”

“你真是居心叵測啊杜老狗。”秦泊淮一副抓住杜仲把柄的樣子。

杜仲一愣,随後反應過來,質問秦泊淮:“你叫我什麽?”

秦泊淮捂住嘴甩甩頭:“沒什麽,你聽錯了。”

杜仲輕笑了一聲,說道:“好了,不跟你瞎扯了,跟我走吧。”

說完,杜仲拉着秦泊淮拐進了面前的街口。

這條街的建築看起來更是破舊,牆體大都是用水泥堆砌而成,外面連一層白灰都沒抹。灰沉的牆壁毫不遮掩地袒露在空氣中。

路旁擺着幾個小攤,賣一些小玩意兒,還有賣水果的。那些水果的成色不太好,發青泛酸。

不僅如此,四周還散發着一股濃郁的下水道的氣味,秦泊淮幾乎是屏住呼吸走過整條街的。

他實在想不明白,杜仲帶他來這兒能幹什麽。

走了好一陣,杜仲終于在一堵頹圮傾倒的牆前停住了。

秦泊淮好奇地朝牆後張望了一番,犯嘀咕道:“牆後有什麽秘密基地嗎?”

杜仲認真地點點頭說:“有。”

“哦?”秦泊淮瞬間來了興趣,踮起腳尖張望牆後的空地。

正在秦泊淮納悶兒牆後明明什麽都沒有的時候,杜仲走到牆側的一扇門前,有氣無力地敲了兩下。

屋內無人回應。

杜仲緊接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迅速敲了三下。

“誰呀——”屋內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杜仲接着按照“二長三短”的規律敲了幾下。

屋內的男人語調明顯拔高了:“小豆子——給你仲哥哥開門——”

“诶?”秦泊淮有些詫異地看着杜仲。

杜仲無奈地聳了聳肩。

“嘎吱——”不過片刻,紅漆大門慢悠悠地轉開了,發出了悠揚一聲輕響。

一個留着小辮子的小男孩探出半個身子來,轉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秦泊淮。

“小豆子,你爺爺在幹嘛?”杜仲伸出手搓了搓小豆子圓滾滾的腦袋。

小豆子糯聲糯氣地答道:“我爺爺在給別人畫畫。”

“哦,家裏人多嗎?”杜仲一把抱起了小豆子。

小豆子乖巧地點點頭:“多。”

小豆子生得白淨可愛,像一個粉嫩可愛的糯米團子。秦泊淮對這麽豆大點兒的小孩子尤其沒有抵抗力,情不自禁地想要逗玩。

“小豆子,你今年幾歲了呀?”秦泊淮用食指輕輕地戳了戳小豆子的粉頰。

小豆子一把撈住秦泊淮的指頭緊緊握在手裏,鼓着雙頰認真地說:“我叫小豆子,今年四歲了,我爺爺是老李頭,家住在鳳凰街尾。”

秦泊淮被小豆子逗得哈哈直樂。

“可愛嗎?”杜仲把小豆子塞進秦泊淮懷裏。

秦泊淮由衷感慨道:“真的很可愛,好喜歡。”

杜仲說:“生一個?”

秦泊淮沒反應過杜仲在調戲他,老老實實地說:“誰生?”

杜仲抿唇憋笑着,秦泊淮見他這副表情,後知後覺才察覺到,杜仲這小子居然當着小孩的面逗他!

秦泊淮往杜仲的小腿上輕輕地踹了一腳:“你少來。”

“行了,不開玩笑了,走吧,咱們進去。”杜仲終于憋不住了,笑容溢了出來。

秦泊淮突然有些感慨,他好像很久沒見杜仲笑得這樣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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