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算命

算命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寬敞的院子,院裏種着幾棵枇杷樹,樹下擺着一個大水缸,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院子中央有一張方木桌,四周零零散散擺了幾條長木凳。坐在桌前的老頭精神矍铄,正拿着筆在一張紅紙上寫着什麽。

一個坐在長條凳上的女人正和老頭哭訴着什麽。

見杜仲來了,老頭沖他點點頭,杜仲也朝他點點頭以示問好。

秦泊淮乖巧地往長條登上一坐,好奇地打量着那個低聲哭泣的女人。

看了好一會兒,秦泊淮還是不太明白他們在幹什麽,于是他問杜仲道:“這是在幹什麽?做心理咨詢嗎?”

杜仲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說道:“非要這麽說的話,也算吧。”

“哈?”秦泊淮發出了不解的聲音。

杜仲這會兒脾氣好像格外好,如果換做以前,他大概率會丢給秦泊淮三個字:自己想。

可這會兒,他居然耐着性子對秦泊淮解釋:“你還記得上次去市區的時候你說你想算命嗎?”

秦泊淮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有這麽回事兒,當時杜仲還說那些算命的不靠譜,等回來之後帶他來找一個靠譜的。

“所以,這個大爺是在給那個大嬸兒算命?”秦泊淮探出身子想要看清老李頭在紙上寫了什麽。

“嗯。”杜仲點點頭,然後把秦泊淮按回座位上,“天機不可洩露,這是別人的命數,你別偷看。”

被杜仲這麽一說,秦泊淮心裏倒有些犯怵了,于是趕緊老老實實坐了回來。

秦泊淮還沒這樣近距離看過別人算命,一來,他其實不太信命數這種東西,他始終覺得,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二來,占蔔算卦之類的古典傳統,在他之前生活的大城市中,已經被大浪淘盡,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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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麽一看,倒還挺新奇有趣的。

雖然隔得有些遠,聽不清那個女人和老李頭究竟說了什麽,但秦泊淮看見女人不住地點頭。看來老李頭應該算得挺準的。

正在秦泊淮不由得驚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秦泊淮注意力不在身後,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往杜仲那邊靠了靠。

“喲,老李頭,忙着呢。”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秦泊淮轉頭一看,見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男人正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男人一身黑衣,留着幹淨利落的板寸,眉眼之間透露出一股硬朗之氣。

大門緊閉着,這男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呢?

秦泊淮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水泥牆,再聯想到剛才那聲巨響,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正門好好的擺在旁邊,他非要翻牆進來,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主兒。

老李頭見了來人,連忙招呼道:“來得正好,我正忙着呢,來給我幫幫忙。”

男人倒也爽快,搬了個凳子往老李頭旁邊一坐,一旁等待的一個大叔便上前去了。

秦泊淮湊近杜仲,低聲問道:“他是誰啊?”

杜仲答道:“他叫孟讓,是老李頭的師弟。”

“師弟?”秦泊淮語氣中的震驚之意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他看着年齡也不大啊,和老李差了得有四十多歲吧?”

杜仲點點頭說:“年齡确實不大,但他練的是童子功,從小就開始修習。”

“這樣啊。”秦泊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飄向孟讓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敬佩。

孟讓手裏的圓珠筆在他指尖靈活地打了好幾個轉,最後落在了桌上的紅紙上。

秦泊淮能看見孟讓的嘴唇一開一合,面上的神情悠然自得。

過了一會兒,老李頭終于送走了那個女人,女人大哭了一場,眼眶和鼻尖都紅紅的。

女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衆人眼裏,老李頭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說道:“哎,也是個苦命人啊。”

杜仲的目光冷沉如水。

“來吧,你倆誰要算?”老李頭的視線移向了秦泊淮和杜仲。

杜仲指着秦泊淮說:“他算,我不算。”

于是一臉茫然的秦泊淮被老李頭請到了桌前,杜仲依舊坐在後方的長條凳上,和他們隔着一段距離。

老李頭把一張紅紙展開鋪在桌上,擡頭看向秦泊淮,說道:“生辰八字。”

秦泊淮老老實實地交代了生辰八字。

老李頭在紅紙上一一記下,随後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好些話秦泊淮沒太聽懂。

“你的命格看起來本來是不太好的,但你生的時辰好,一下子把氣運升上去了。”

“看起來,你這輩子的財運應該是很好的,不愁吃不愁穿,家庭運很旺。”

秦泊淮認同地點點頭。

确實,秦蘭若已經賺了秦泊淮這輩子都用不完的錢,他家的分公司已經開到國外去了。

“感情的話,你今年應該遇到了一個比你大的,一個比你小的,一個在東南方,一個在西北方。不過這兩段感情都不太順利,頗有波折,不是正緣。”

這一點,秦泊淮就不認可了,他今年只遇到杜仲一個人,而且杜仲一定就是他的正緣。

想着,秦泊淮回頭看了杜仲一眼。

杜仲正陪着小豆子玩玩具車,兩個人蹲在地上,一個笑得比一個歡。

“六歲,十九歲,是你人生裏的兩個坎,你會失去一樣重要的東西。”

聞言,秦泊淮轉過頭來。他的思路停滞了一秒鐘,心裏咯噔一下,有什麽重物猛地敲擊了一下他的心髒。

六歲,是一個讓秦泊淮黯然神傷的年齡。

在他六歲的時候,何成凡出軌了,秦蘭若果決地和何成凡離了婚。

六歲的時候,秦泊淮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一份愛。

老李頭說對了。

可是,十九歲的他好像什麽也沒失去,反而得到了很多從前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在十九歲即将來臨的時刻來到了連江市,在這裏認識了杜仲,認識了杜桢,認識了方菊奶奶,認識了江逾白,吳七七,江舟。

他前十幾年缺失的愛,在他十九歲的時候才又重回到他身邊。

算命有什麽意義呢?秦泊淮此刻突然明白了。

信他所愛,愛他所信。

求神禱靈不過是絕望的人走投無路時唯一的精神寄托罷了。

現在的秦泊淮用不着把信念寄托在虛無缥缈的精神信仰之上,因為最值得他信仰的人就在身邊。

秦泊淮微微一笑,對老李頭致以歉意:“李爺爺,我覺得你不需要再繼續給我算了,我心裏有數了。”

老李頭爽快地收了筆,末了補充道:“你成績應該也挺好的吧,而且應該是靠筆杆子吃飯的。”

秦泊淮覺得老李頭算得很有趣,笑着說:“承您吉言。”

一旁的孟讓也結束了,他湊過來看了眼老李頭寫的東西,詫異道:“還能這麽解?”

老李頭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說道:“師弟,這就是你不懂了,還得跟師哥好好學學。”

“行,今天來得值,算是學到了。”孟讓一手撐着下巴,懶洋洋地靠在桌上。

秦泊淮的目光不經意間和孟讓的視線對上了,孟讓的眼神裏帶着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

秦泊淮心想,算命先生能算到別人心裏在想什麽嗎?

臨走之前,孟讓叫住了杜仲。

“木頭,要我給你算一卦嗎?”孟讓朝杜仲眨了眨眼。

杜仲搖搖頭說:“不用了。”

“我不收你錢。”孟讓補充道。

“真的不用了。”杜仲耐着性子拒絕道。

老李頭輕輕地拍了一下孟讓的背,責備道:“你就別再逗他了,我都跟他認識這麽多年了,每次都說要幫他算一卦,他哪肯算?”

孟讓無奈地聳聳肩,只好作罷,轉頭便去禍害小豆子。

“小豆子,把你的餅幹給爺爺吃一口。”

盡管老李頭堅持不收錢,但秦泊淮還是執意塞給了他。

老李頭算一卦六十六塊錢,六六大順。

走出大門之後,秦泊淮回頭看了一眼。

老李頭去後屋幫老伴兒做飯了,偌大的院子裏只剩孟讓和小豆子。

小豆子騎在孟讓脖子上撒歡兒,孟讓溫柔地笑着,任由小豆子鬧着他。

寒冬在此刻凝結成了晶狀體,伸手一抓便能觸碰到一片冰涼,捏碎那朵雪花,手心上會留下一片亮閃。

秦泊淮和杜仲沿着街邊緩緩行走。

到了正午,太陽總算肯不吝惜灑下一片暖意了,陽光鋪滿了鳳凰街,從街頭到街尾一派暖融。

秦泊淮牽起杜仲的手揣進自己的兜裏,想把他捂熱一些。

走了幾步,杜仲問:“剛剛老李頭給你算出什麽了?”

秦泊淮笑道:“你自己剛剛不也說了嗎?天機不可洩露,你怎麽能随意窺探別人的命數呢?”

杜仲癟了癟嘴,沒好氣地說:“原來在你心裏,你是別人啊?我懂了。”說着,杜仲把手從秦泊淮兜裏抽了出來,快步往前走了。

秦泊淮追了上去,重新拉住杜仲的手:“你又懂什麽了?瞎想什麽呢?”

“沒什麽。”

“你為什麽不願意算?萬一算出來很好呢?求個心理安慰也是好的。”秦泊淮問。

杜仲搖搖頭說:“那萬一算出來不好呢?”

秦泊淮頓了一下,他潛意識覺得算命先生都會避重就輕,隐瞞壞的,只說好的。

杜仲接着說:“老李頭這人很實誠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會颠倒黑白。”

秦泊淮滿不在乎地說:“如果算出來不好的話,不信不就好了?你想啊,世界上就算有鬼神,可人力又憑什麽能通天呢?”

杜仲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說道:“窺探天機的人都會損失些什麽的,你看老李頭就知道了。”

“老李頭?他損失了什麽?”秦泊淮細細回想了一下,老李頭四肢健全,心态平和,看起來沒什麽異常。

杜仲搖搖頭說:“沒什麽,我随口一說。”

“你這人真是,說話說一半,很可惡啊。”秦泊淮輕輕捏了捏杜仲的手掌。

杜仲笑了笑,說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說話也一樣。”

“也是,反正跟我沒關系。”

“你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杜仲很認真地看着秦泊淮。

杜仲突然這麽一問,秦泊淮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來,他倒是有些納悶兒:“你居然還記得我之前說想算命,其實我也就是随口一說。”

“你随口一說,我可不是随心一聽。”杜仲說。

杜仲執意要帶秦泊淮去他想去的地方,秦泊淮絞盡腦汁,最後決定去一趟市區。

下學期開學,離高考就只剩三個月零幾天了,秦泊淮打算帶杜仲去挑一些合适的資料書。

市區的書店有五層,秦泊淮詢問了服務臺的工作人員,随後帶着杜仲徑直往三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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