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世界
世界
三人整整齊齊地坐在院壩裏的長條凳上，秦泊淮正吃着剛才買的娃娃糕，三口一個。
不得不說杜仲說得沒錯，這娃娃糕味道确實不錯，就是中間的奶油甜得有些發齁，如果是小時候的秦泊淮應該會更喜歡。
“你們聽說了嗎？”江逾白不知道又想到什麽，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些。
秦泊淮搖搖頭，江逾白這腦子運轉的速度是他怎麽也跟不上的。
“怎麽了？”秦泊淮問。
江逾白回頭看了眼，見屋門仍舊緊閉着才放心大膽說道:“我哥準備這兩天跟桢姐求婚了。”
“哈？求婚？”
“什麽？跟我姐求婚？”
秦泊淮和杜仲兩人同時發出了震驚的疑問聲。
江逾白一把捂住了兩人的嘴，警告道:“你倆小點兒聲，別一驚一乍的，被桢姐聽見的話我就完蛋了！我哥非得揍死我不可。”
江逾白要秦泊淮和杜仲保證不出聲才肯放開他們，秦泊淮乖巧地點點頭，內心依舊難以置信。
“這也太突然了吧？江老師辦事還真是雷厲風行啊。”秦泊淮感慨道。
杜仲皺着眉頭說:“江哥為什麽不提前跟我們通通氣？”
“我哥太蠢，但我知道跟你們提前通氣。”江逾白擺擺手說道，“我們三個可得好好幫我哥一把。”
秦泊淮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話是這麽說，但是桢姐喜歡江老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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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胸有成竹地說:“肯定的，據我多年觀察得來的經驗，我哥和桢姐肯定是兩情相悅的，只差有人在背後推一把了。”
“那我們就是在背後推一把的人？”杜仲反問道。
江逾白贊許地點點頭。
“那就等到時候随機應變？”秦泊淮說。
三人對視，默契一笑。
這時，緊閉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杜桢端着兩個盤子走到三人面前，說:“喏，這是剛剛用來燒過紙的菜，有豬頭肉和豬耳朵，還有牛肉，你們餓了的話就先吃點。”
秦泊淮乖巧地接過盤子捧在手裏。
大概是三人“心照不宣”的模樣太過明顯，正欲轉身離開的杜桢突然折返，挑起半邊眉毛，狐疑地問道:“你們三個在聊什麽呢？一臉鬼鬼祟祟。”
“沒什麽，聊寒假作業呢。”江逾白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聞言，杜桢恍然大悟，勸導三人道:“哦，寒假作業得好好寫，開學快三月份了，離高考也不久了，你們三個趁着寒假好好鞏固一下知識點。”
“知道了知道了，桢姐你去忙吧。”江逾白着急忙慌地把杜桢推回屋裏。
秦泊淮打量着盤子裏的牛肉，又看了眼杜仲手上的盤子。
盤子邊緣落了些香灰，杜仲撚起一片豬耳朵抖了抖，随後喂進秦泊淮嘴裏。
“好吃嗎？”杜仲問秦泊淮。
秦泊淮點頭如小雞啄米:“好吃！很入味！”
江逾白癟了癟嘴，無奈地表示道:“你倆能不能別在我面前秀恩愛。”
秦泊淮讪讪一笑，說道:“下次注意。”
這時，杜仲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在看到來電顯示之後，杜仲臉上的笑容明顯僵住了。
“怎麽了？誰打來的？”秦泊淮下意識湊了過去想看一眼，杜仲卻眼疾手快地把手機屏幕朝向下。
“沒誰，我先去接個電話。”說着，杜仲起身往裏屋去了。
秦泊淮心想，可能是杜林打來的吧，能讓杜仲一秒變臉的估計也只會是杜林了。
他正想着，突然自己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拿起一看，來電人顯示秦蘭若。
“喂，媽。”秦泊淮爽快地接通了。
“喂，放寒假了吧？”秦蘭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嗯，放了，你消息還挺靈通的。”秦泊淮嘴裏叼着一片豬頭肉慢慢嚼着。
秦蘭若說:“我看秦玉最近回來了，所以猜你們學校應該是放假了。”
“哦？秦玉他回首都了？那他還回來嗎？”難怪秦泊淮最近都沒怎麽見着秦玉，原來他已經不在連江了。
“回呢吧，他不是在連江中學實習嗎？”
“哦對，确實。”秦泊淮心裏莫名覺得有些可惜，“行了，不聊他了，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
“哦，我就是問問你放寒假要不要來我這邊一起過年。”秦蘭若的語氣不鹹不淡。
秦泊淮想也沒想就拒絕道:“不來了，寒假統共就放那麽十來天，我也待不了幾天。”
“能待一兩天也是好的，我們都已經好幾年沒一起吃過團圓飯了。”秦蘭若的語氣裏流露出一絲央求。
秦泊淮揉撚着衣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沉默了片刻之後，秦泊淮依舊堅定不已:“不來了，今年情況特殊，明年再一起過年也不遲。明年我還得介紹我對象給你認識。”
“誰？那個杜仲？”秦蘭若聽起來有一絲警惕。
“嗯，對，明年我會帶他回家過年。”秦泊淮的語氣尾調不自覺上揚。
“随便你，你今年真不來陪我過年了？”秦蘭若再次追問道。
秦泊淮很肯定地說:“不來了，我們這兒去機場挺麻煩的，坐高鐵時間又太長，太累了，我就不折騰了。”
“行吧。”秦蘭若無奈地挂掉了電話。
杜仲不知道什麽時候接完電話回來了，神情呆滞地坐在長條木凳上，等秦泊淮看向他的時候，他才緩緩擡起頭，僵僵地問道:“你媽？”
秦泊淮點點頭，反問道:“你爸？”
杜仲遲疑了一下，明顯有些猶豫，猶豫過後還是點點頭默認了。
幾秒鐘之後，杜仲追問道:“阿姨找你……有什麽事？”如果秦泊淮再細心一些，可以發現杜仲眉頭緊鎖，神情中流露出一絲痛苦。
不過秦泊淮正低頭擺弄着手機，秦蘭若給他發來了一連串消息，說把外公外婆也接去首都過年，說外婆帶了自家種的芋頭，說表哥今年快結婚了。
總而言之，秦蘭若希望秦泊淮去首都過年。
秦泊淮一邊随意回了幾個表情包敷衍秦蘭若，一邊回答杜仲道:“哦，她想讓我去首都過年。”
說完，秦泊淮擡頭看了一眼杜仲的反應，杜仲唇角微微下耷，情緒似乎有些失落。
秦泊淮猜想剛剛杜林打電話來準沒說好事。
“你放心，我不會去的，今年我要留在連江和你們一起過年。”秦泊淮把手機揣進兜裏，起身把杜仲攬進懷裏。
“我說你倆真是夠了。”江逾白咬牙切齒地說，他端起兩盤肉，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杜仲把秦泊淮按回長條凳上，自己把頭靠在他胸口處，說道:“阿姨這麽久不見你，也該想你了，你就回去陪陪阿姨吧。”
秦泊淮滿不在乎地說:“其實也沒多久，再說了，自打我記事以來，哪年年夜飯不是我和保姆一起吃的？我和我媽很久沒一起過過年了，不差這一次。”
杜仲沉默了，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泊淮一下下撫摸着杜仲的頭發，從發頂到發尖，動作輕柔而有力。
“好了，你別操心我了，真沒事兒，我和我媽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秦泊淮怕杜仲以為自己是為了他才留下來，會覺得自責。
杜仲點點頭，好像被秦泊淮說服了。
“那今年……我就要貪心把你留在我身邊了。”杜仲微微閉上了眼。
“行啊，随便你留。”秦泊淮爽快地說，“你想留一輩子都問題。”
“你少說些肉麻的話。”杜仲輕輕捶了捶秦泊淮的胸口。
“到底是誰先說的？”秦泊淮回頭看了眼，确認杜桢他們正忙得熱火朝天之後才低頭在杜仲耳側落下一吻。
“我懶得和你争。”
杜仲攬住秦泊淮的脖子，在他脖間落下滾燙的輕吻。
癢癢的，有點難以言喻的詭異感，尤其是當杜仲的舌尖輕劃過秦泊淮的喉結時，秦泊淮搭在杜仲肩膀上的手指不自覺扣緊了。
晚上，杜桢和方菊奶奶準備了好些菜，江舟也進廚房掌勺，三人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
江逾白翹着二郎腿一邊嗑瓜子一邊刷手機，嘴裏不住地感慨道:“哎，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就要過年了。”
“是啊。”秦泊淮仰頭望天，長嘆了一口氣。
“你們倆都準備報A大嗎？”江逾白看了眼秦泊淮，又看了眼杜仲。
秦泊淮看向杜仲，杜仲卻好像沒聽到江逾白的話一樣，沉默着低着頭看手機。
“應該是吧。”秦泊淮把目光收了回來。
江逾白伸了個懶腰，嘆道:“哎，真羨慕你們，感情這麽好，成績也這麽好。我還不知道報哪所學校呢。”
秦泊淮想了想，說:“以你的成績，上B大肯定是沒問題的。”
“真的假的？B大可不好考吧？”江逾白眼露震驚。
秦泊淮拍胸脯保證道:“我騙你幹什麽，你對自己能不能有點自信？真沒問題，我可是過來人。”
江逾白癟了癟嘴說:“你最好別是為了安慰我才說些違心話。”
“真沒開玩笑，我查過B大在連江的錄取線，你完全夠得着。再說了，你最近幾次考試不都已經到班級前幾名了嗎？怕什麽？”秦泊淮恨鐵不成鋼，跟江逾白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
最後，江逾白終于重建起了對自己的自信，他憤而慨地高聲喊道:“秦哥，我一定會考上B大的！”
“相信你，一定沒問題的。”秦泊淮拍了拍江逾白的後背。
“你們先聊，我去廚房幫幫忙。”杜仲終于肯放下手機。
“仲哥怎麽了？感覺他這兩天怪怪的。”江逾白納悶兒地說。
秦泊淮看着杜仲的背影，心裏産生了同樣的疑問。
杜仲這兩天有種說不上來的反常。
“秦哥啊，畢業以後你不會就這樣把我忘了吧？”江逾白一臉嚴肅地看着秦泊淮。
秦泊淮沒好氣地說:“我們是畢業了，又不是死了，我當然不會就這樣把你給忘了。”
江逾白松了一口氣，慶幸道:“那就好，你記得我們就好。”
“杜仲這兩天不對勁，我看你這兩天也不對，你倆到底怎麽了？”秦泊淮摩挲着下巴，從頭到腳打量着江逾白。
江逾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也沒什麽，可能我和仲哥都格外害怕分別吧，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是‘分別’這兩個字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沉重了。”
“可我們只是畢業了，又不是死了。”秦泊淮理所當然地說道。
“秦哥，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你的世界也太簡單了。”
“我的世界怎麽就簡單了……”秦泊淮打斷道。
江逾白不給秦泊淮插嘴的機會，提高音量道:“你得承認，我們就是不一樣。像我和仲哥這樣的人，我們的世界裏總是會有很多變局的。但是像你這樣從天而降的人，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突然消失了。”
我們不一樣。
從天而降的人。
突然消失。
原來在江逾白眼裏，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盡管他們已經認識半年了，江逾白仍舊把他當成自己世界之外的人嗎？
那……杜仲心裏會是怎麽想的呢？
他最近突然反常，會是因為這個嗎？
因為害怕分別，因為害怕從天而降的人突然消失。
會是這樣嗎？
秦泊淮的心尖被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占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