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醉酒
醉酒
“洗手吃飯啦!”杜桢高聲喊道。
江逾白拍了拍秦泊淮的肩膀,随後起身徑直走向廚房,留秦泊淮一個人在原地思緒紛飛。
什麽叫從天而降的人?
什麽叫會突然消失的人?
什麽又叫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些漂浮而零碎的字句不停沖撞着秦泊淮的
大概是見秦泊淮一直沒反應,杜仲直接來院壩裏逮人。
“想什麽呢,吃飯了。”
秦泊淮牽強地笑了笑,跟着杜仲一起進了廚房。
餐桌就擺在竈臺前,柴火竈裏還殘留着沒完全熄滅的火星。
江舟舉起酒杯,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杜桢和江舟當然不會讓幾個高中生喝酒,理所當然地給他們準備了熱豆奶。
秦泊淮啜了兩口豆奶,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了放在桌上的啤酒瓶。
“來,我們碰個杯。”江舟已經兩杯白酒下肚,臉上已經染了些薄粉色。他今天情緒格外高漲,推杯換盞,壯志雄言,平日裏那絲書生氣早已被他抛諸九霄雲外了。
秦泊淮舉起裝着乳白色豆奶的玻璃杯,輕輕碰了碰杜仲的杯沿,發出“叮咚”一聲清脆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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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盞玻璃杯在暖橘色的燈光下相撞,啤酒、白酒、豆奶悠悠晃晃地撞了個你中有我,我只有你。
秦泊淮在此刻真正意識到,舊的一年真的就要過去了。
越是這樣溫馨的時刻,方才江逾白那番話回想起來也就越刺痛。
秦泊淮捏在酒杯上的手微微顫抖着,指節有些泛白。
“又過了一年啦,你們幾個小子,相當于又長大一歲了。”杜桢一手撐着下巴,望着秦泊淮三人。
江逾白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捧起酒杯,敬了三位長輩一杯。
“希望新的一年裏,我們都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心想事成。”江逾白仰頭把杯裏的豆奶一飲而盡。
“好!大家新的一年裏都要平安順遂。”
秦泊淮捏起白酒瓶,往自己杯子裏灌了滿滿一杯。
“哎喲,小秦,你怎麽倒白的呀?這度數可不低。”
杜桢伸手想要攔他,卻被杜仲攔下了:“沒事,反正明天不上學,他想喝就讓他喝吧。”
“你酒品沒問題吧?”杜仲轉頭問秦泊淮。
秦泊淮悶哼了一聲道:“有問題,問題還不小,我一喝醉就喜歡撒潑打滾兒,你可小心點吧。”
杜仲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你盡管撒潑打滾兒,我治得住你。”
“你少來,我要是撒起潑來,就連玉皇大帝都壓不住我。”秦泊淮今天非得和杜仲犟兩句才肯罷休。
接着,秦泊淮站起身來,面朝方菊奶奶舉起了酒杯。
“奶奶,我覺得能當你的孫子特別幸運,也特別幸福。我從小和我奶奶就不親,是您讓我感受到奶奶的溫暖。我生日的時候,您給我送來了生日蛋糕,家長會的時候,您把您的寶貝佛珠送給了我,成人禮的時候,您牽着我的手走過了十八道成人門,這些我都不會忘記的。以後,不管你會不會把我當孫子,我都會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親生奶奶。”
說完,秦泊淮仰頭将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這酒性烈,秦泊淮被嗆得眼淚花花,直吐舌頭。
杜仲趕緊把自己的杯子遞到秦泊淮嘴邊,道:“白酒不是這樣喝的,你把白酒當白開水?”
秦泊淮推開了杜仲的手,口齒含糊地說道:“你先別管我,還沒完呢。”
說着,秦泊淮往杯裏添上了第二杯白酒。
“桢姐,我真的要感謝你,我第一天去上學的時候,你塞給我一個煎餅。我發誓,那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吃過最好吃的煎餅。你事事處處都替我和杜仲着想,替我們操碎了心,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你總是很耐心地安慰我,開導我,在我心裏,你永遠是一個溫柔暖心的大姐姐。而且,你和方菊奶奶做的飯是全天底下最好吃的飯。”
秦泊淮爽快地飲下了第二杯酒,接着往杯裏又斟了一杯。
“江老師,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個無助困惑的時刻了,也記不清你在這些時刻出現過多少次了。你給我講我不懂的題目,任由我無理取鬧,幫我買校外的零食。真的很感謝你,你是我生命中最寶貴的良師,也是我一輩子的摯友。”
三杯白酒下肚,秦泊淮不禁有些臉頰發燙,頭暈眼花。
杜桢和方菊奶奶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兩個人不住地用手抹着臉頰,笑着說秦泊淮太過肉麻。
江舟就顯得比較冷靜了,只是在醉意的驅使之下,他拉着秦泊淮喝了一杯又一杯。
幸福也許就是此刻的情景吧,屋外風聲招搖,屋內家人坐聊,燈火暖融。
“好了,別再喝了。”杜仲半哄着從秦泊淮手裏奪下了酒杯。
看得出來秦泊淮喝酒很容易上臉,這會兒臉上已經一片紅霞,搖頭晃腦,暈頭轉向。
哪怕已經有些醉意了,秦泊淮仍舊十分固執,不僅握住了白酒瓶子,還執意要把酒杯從杜仲手裏搶回來。
“還給我……我還能喝……”秦泊淮感覺呼出的熱氣酒精濃度嚴重超标,可就算是這樣,他也還是想再喝一杯。
如果秦泊淮還清醒着,他一定會說八個字:“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可他現在一點也不清醒,甚至稱得上思緒迷亂。
方菊奶奶、杜桢、江舟、江逾白,在他眼前便成了無數個虛影,這些虛影在笑,在鬧,在搖擺,在晃蕩。
秦泊淮勉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一個虛妄的身影,卻只落得個兩手空空。
心痛之餘,秦泊淮轉頭看向自己的身邊人,那個人和他隔得很近,兩人腿挨着腿,手臂碰着手臂。
他是杜仲啊。
秦泊淮瞄準了杜仲,往他懷裏一撲,卻不小心撲了個空。
為什麽,為什麽你明明離我這麽近,我還是抓不住你……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秦泊淮感覺臉頰一片濕熱,好像方才喝下肚的那幾杯酒都從眼睛裏流了出來。
看着秦泊淮這副模樣,飯桌上的衆人微微張大了嘴,紛紛将疑問的目光投向了杜仲。
杜仲有節奏地輕拍着秦泊淮的後背,湊到他耳邊溫聲問道:“秦泊淮,你說什麽?你怎麽了?”
“為什麽……我說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你說清楚好不好?”杜仲耐着性子,像極了哄小朋友一般。
秦泊淮非但沒能說清楚,反而直接往杜仲腿上一趴,直接昏睡過去,不管杜仲怎麽叫他都沒有反應。
方菊奶奶走過來探了探秦泊淮額頭的溫度,确認他只是暫時睡過去之後才放下心來,對杜仲說:“這孩子應該是累了,你帶他去睡覺吧,床我已經鋪好了。”
杜仲應了一聲,說:“那我先帶他去休息。”
“你能扶得動他嗎?醉酒的人可不輕,我跟你一塊兒扶吧。”說着,江逾白拉住了秦泊淮的手臂。
杜仲剛要點頭,秦泊淮卻突然猛地一甩臂,把江逾白的手推開了。
江逾白沒站好,重心不穩,差點就被掀翻在地。
好在江舟及時出手拯救了他,要不然他非得摔個狗啃泥不可。
“你走……”秦泊淮微微睜眼,眼神裏是說不盡的委屈。
江逾白怔愣了片刻,随後露出了會意的笑容:“原來,你這麽在意啊。”
拉長的尾調透露出幾分得逞的竊喜。
“在意什麽?”杜仲微微蹙起眉頭,眼神始終停留在秦泊淮的臉上。
“沒什麽,沒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江逾白心虛地擺了擺手,“你快扶他去房間睡覺吧。”
杜仲一手摟着秦泊淮的腰,一手拉住他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子,用這樣的姿勢把他扶上了床。
“難受嗎?”杜仲幫秦泊淮脫下鞋襪。
秦泊淮哼哼了兩聲,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杜仲接着解開了秦泊淮外套的扣子,把他的套頭衛衣輕輕地扒了下來,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是加絨的運動褲。
運動褲被拉到膝彎的時候,秦泊淮突然彈坐起來,一把按住了杜仲的手。
杜仲把這雙不安分的手扒拉開,說道:“你先別鬧,好好睡覺,小心感冒。”
“杜仲,我們睡覺吧。”秦泊淮微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仲。
“本來就要睡覺了,所以你乖乖聽話,把衣服脫了。”杜仲一鼓作氣,把運動褲拉了下來。
“讓我在上面……”秦泊淮動了動身子,想要翻身卻又無力行動。
杜仲的手頓住了。
此刻,屋內異常靜谧,如果這時候有根針掉在地上,恐怕落地的響聲都清晰可聞。
秦泊淮執着地要去拉杜仲的手,無奈腦袋沉重,四肢乏力,眼冒金星,所以摸索了好一陣都沒摸到杜仲的手。
“你說什麽?”杜仲難以置信地咽了口口水。
秦泊淮乖巧地重複道:“我說我們睡覺。”
他現在看起來好像清醒了不少,至少說話比剛才利索多了。
“下一句。”
“我說我在上面。”
杜仲三兩步走到門邊給門上了鎖。
秦泊淮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顫抖着,像是尋找,像是不安。
另外一只同樣顫抖的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的手掌,掌心的脈動此起彼伏,惴惴不安的心跳被握在手裏,一下,一下,又一下,那是彼此的溫度。
他動情地吻着他,不知是酒精的影響還是氛圍的作用,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沒有越界,沒有逾禮。
秦泊淮只是哭着問杜仲“我是你的誰”,杜仲吻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你是我男朋友,是我很愛的人,是我的親人,是死後要和我合葬的人。”
這一夜,秦泊淮睡得很安穩,那幾杯白酒足以使他酣睡到第二日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