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電話

電話

果然,第二天日上三竿,秦泊淮才有醒轉的跡象。

頭好暈,有種被人倒提起來晃悠過的錯覺。

眼睛也很幹澀,又腫又燙,從頂窗透進來的日光顯得格外刺目。

喉嚨像被無數只螞蟻爬過一樣,奇癢無比,一陣疼痛感伴随着吞咽的動作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

“杜仲……”秦泊淮驚異于自己沙啞的嗓音。

可杜仲早已不在床上,身旁的床單早已涼透。

秦泊淮呈“大”字形癱在床上,太陽穴處傳來的鈍痛感提醒着他,昨晚豪飲幾杯白酒的場景并不是夢境。

幸好酒杯小巧,否則秦泊淮真得擔心一下自己會不會酒精中毒。

其實昨晚秦泊淮心裏很不是滋味,先是江逾白把他劃分為“世界之外的人”,再有飯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地敬酒。

當時秦泊淮心裏生出一股錯覺,一種莫名其妙的距離感。

前十幾年的許多個夜晚,他們無數次像昨晚一樣舉杯同祝,說些熱心腸的話。

可秦泊淮就像一個外人,他不了解在場每一個人的過往,不清楚個中的喜怒哀樂。

又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個外人。

一個和他們認識不過半年的外人。

秦泊淮煩躁地揉了揉睡亂的頭發,無力地推開被子準備下床。

剛一站起身,綿軟的小腿便似無力支撐一般猛一哆嗦,秦泊淮被迫坐回了床上。

宿醉的感覺還真是不好受,看來以後還是得盡量少喝酒……

老式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睡醒了?”

秦泊淮擡頭一看,見杜仲手裏端着一杯水朝他走來。

“嗯,剛醒,還有點迷糊。”秦泊淮打了個哈欠。

“喝點蜂蜜水解解酒,會不那麽難受。”杜仲把蜂蜜水遞給秦泊淮。

“謝謝。”秦泊淮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他看起來心事重重。

好甜,舌尖的苦澀被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沖淡了。

杜仲挨着他坐了下來,平靜地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秦泊淮搖搖頭,輕嘆了一口氣說:“就是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

“怎麽個不舒服?說來聽聽。”杜仲接過秦泊淮喝過的水杯,往床頭櫃上一放。

秦泊淮卻難得沒有傾訴的欲望,悶悶不樂地搖搖頭說:“算了,沒什麽,我自己緩緩就好了。”

空氣陷入了一片沉寂,秦泊淮低着頭,兩只食指不停地繞着圈。

他現在的煩悶值已經到達了頂峰。

“江逾白都跟我說了。”

杜仲這句輕飄飄的話給了秦泊淮的心猛沉一擊。

有一個瞬間,秦泊淮大腦一片空白,有種做虧心事被抓現行的心虛感。

他內心隐秘的別扭和尴尬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袒露在杜仲面前。

“哦。”秦泊淮故作淡定地應道,“然後呢?”

秦泊淮感覺杜仲溫暖的手掌覆上了他的手背,一陣暖意順着皮膚的感知傳遞到周身各處。

“江逾白就是随口瞎說,跟你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裏去。”杜仲的聲音依舊平穩,讓人聽着很安心。

“我沒往心裏去。”秦泊淮別別扭扭地微微偏開了頭,他不想讓杜仲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怨氣一定很大。

“真的嗎?”杜仲偏不如秦泊淮的願,把臉湊到他面前。

秦泊淮點點頭,默不作聲。

“可是某人昨晚還問我——”杜仲故意拉長了尾調,欲言未說。

秦泊淮心裏一陣緊張,他對昨晚醉酒之後的事毫無印象,好像有人把那段記憶從他腦子裏硬剜走了一般。

“我昨晚說什麽了?”

“既然你不記得了,那就算了吧。”杜仲略表遺憾地搖搖頭。

“快說,別賣關子。”秦泊淮勾住杜仲的脖子,一副以威相逼的樣子。

杜仲笑着求饒:“我說,你先放開我再說。”

秦泊淮勉強松開了手。

杜仲的雙手卻環上了秦泊淮的腰,輕輕抱住了他。

秦泊淮能感覺到杜仲的心跳聲近在咫尺。

兩人靜靜相擁,各自沉思。

良久之後,杜仲才悠悠開口道:“昨天你問我,你是我的誰。”

“我會問出這麽肉麻的問題?你瞎編的吧。”秦泊淮精氣神好了一些,又開始和杜仲鬥嘴。

“你別說話,聽我說。”杜仲輕輕揪了揪秦泊淮的腰。

“我在聽。”

“你問我,你是我的誰。我說,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很愛的人,是我的親人,是死後要和我合葬的人。”

秦泊淮沉默了,從耳尖燒到了脖子根。

杜仲說這些話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秦泊淮也比任何時候都要不安。

“沒想到你居然會說出這些話,比我還肉麻。”秦泊淮對着杜仲的胸口捶了兩拳。

秦泊淮笑了,他一笑,這事兒就算過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哦,一笑泯恩仇。

秦泊淮的心太小了,擠不下太多怨怼,只盛放一些愛就夠了。

江逾白被杜仲提溜着後衣領到了秦泊淮床邊,別別扭扭地道了歉。

“秦哥,你別往心裏去,我真就随口一說,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還不知道我嘴欠這毛病啊?”

秦泊淮扯着嘴角笑了笑,虛弱地說:“沒事兒,我真沒往心裏去,只是最近狀态不太好,我的問題。”

“沒事就好,你要是再愁眉苦臉的話,仲哥非得生扒我一層皮不可。”江逾白畏畏縮縮地看了一眼杜仲。

杜仲輕咳了一聲,說道:“我沒說過。”

秦泊淮好說歹說總算把江逾白趕了出去。

“你再躺會兒,馬上就開飯了,我去廚房看看。”秦泊淮靠坐在床頭,杜仲幫他掖好了被子。

杜仲出去之後,秦泊淮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刷着朋友圈。

秦玉确實回首都了,發了一條朋友圈,定位在A大的一棟學院樓。

秦泊淮本來已經劃過去了,想了想,還是返回給秦玉點了個贊。

幾秒鐘之後,彈窗裏閃出了秦玉的消息。

【來首都過年吧。】

秦泊淮皺了皺眉頭,不悅地敲下幾個字:【不來,我就在連江過年。】

聊天框頂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好一陣之後,秦玉的消息才彈出來。

【秦阿姨最近身體不太好,很需要你陪。】

【她最近工作很辛苦,不管我們怎麽勸,她都不肯懈怠半分。】

【你是她兒子,也要懂事一些,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吧。】

秦玉的語氣讓秦泊淮心裏很不舒服,雖然他說的都是事實,可這樣的态度實在有些生硬。

【我知道怎麽關心我媽,你別瞎操心。】秦泊淮回複道。

秦玉:【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秦玉:【最近秦阿姨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醫院,胃也翻來覆去的疼。】

秦泊淮的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之上,有些不知所措。

他索性直接撥通了秦蘭若的電話。

電話那頭響過幾聲連續的嘟聲之後,冰冷的機械女音開始重複着“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怎麽回事?

秦蘭若不接電話,是在開會嗎?

秦泊淮摁下了挂斷鍵。

诶?什麽?

手機界面彈到了秦蘭若的聯系人信息界面,上面顯示兩個半小時之前秦蘭若來過電話,并且這頭接通了。

通話時長23分鐘18秒。

兩個半小時之前,秦泊淮還在夢裏和周公相會,不可能接秦蘭若的電話,更不可能和她通話長達二十幾分鐘。

除非他夢游了。

可秦泊淮很清楚,他從沒有夢游的習慣。

不是他,那就只可能是……

“杜仲——”秦泊淮提高了音量喊道。

杜仲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進房間,問:“幹嘛?”

秦泊淮直截了當地把手機裏的通話記錄亮了出來,說:“我媽剛剛打電話過來,是你接的嗎?”

杜仲的眼神明顯閃躲了一下,但他沒有否認。

“嗯,阿姨打了好幾個電話來,我怕她找你有急事。抱歉。”

秦泊淮倒是沒有要怪杜仲的意思,只說:“沒事兒,我就是确認一下我沒有夢游。你接就接吧,我媽說什麽了?”

“哦,沒說什麽,就是問我你最近過得怎麽樣,身體好不好,學習壓力大不大,還有……”杜仲停頓了一下才接着說,“讓你去首都一起過年。”

“沒別的了?”秦泊淮心裏很是疑惑,就這點話,他們聊了二十多分鐘?

杜仲搖搖頭:“沒了,就這些。”

杜仲嘴唇微微動了動,欲言又止。

秦泊淮追問道:“你想說什麽?”

“要不你回家跟阿姨一起過年吧。”杜仲誠懇地望着秦泊淮。

看杜仲這副認真的模樣,秦泊淮不禁想逗逗他:“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要趕我走?”

“別鬧,我說認真的。”

“我也認真的。”

杜仲沒再接茬,只說:“起床洗漱吧,馬上吃午飯了。”

秦泊淮看着屏幕上顯示的五個未接來電和那個長達23分鐘的通話記錄,心裏五味雜陳。

秦蘭若到現在還沒回消息,也不回電話。

秦泊淮心想,真有這麽忙嗎?忙到連看一眼手機的時間都沒有。

新年的氣氛越來越濃厚,平時住在城裏的年輕一輩攙老攜幼返鄉祭祖,村中的煙火氣息逐漸濃郁起來。

秦泊淮掐着時間算了算,今天是大年三十,明天就正月初一了。

江逾白告訴秦泊淮,江舟打算在今晚向杜桢求婚。

秦泊淮心想,他總算能為江舟的單戀做點什麽了。

畢竟,江舟對杜桢的好,秦泊淮是看在眼裏的。

他希望杜桢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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