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煙花

煙花

屋外飄過一陣輕煙,“噼裏啪啦”的爆竹聲喚醒了沉睡的村莊人家。

秦泊淮和杜仲正雙雙站在方菊奶奶和杜桢面前,彎腰作揖賀道:“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方菊奶奶從懷裏掏出兩個紅包,一個塞進杜仲手裏,一個塞進秦泊淮手裏。

“乖孫,新年快樂。”方菊奶奶和藹地輕拍着二人的肩膀。

好像在說,新一年到來了,也希望你們人生的新一階段快快到來。

希望你們騰飛,希望你們蓬勃。

杜桢則是對二人說:“我就直接給你們發微信紅包啦,省得你們再往卡裏存。新年快樂。”

“謝謝桢姐。”

“謝謝姐。”

二人歡歡喜喜地領了紅包,給杜桢回複了一句“新年快樂。”

當然,江逾白和江舟也沒忘了禮數,一大早就來給杜桢一家人拜年了。

晚上,杜桢和杜仲兩姐弟自告奮勇,在廚房忙上忙下,做了好一桌大菜。

這一頓年夜飯的菜色相當豐富,水煮活魚,香辣雞爪煲,豆花水煮肉片,宮保雞丁,魚香肉絲,毛血旺,魚香茄子,一應俱全。

秦泊淮可算是一飽口福了,從前只聽說過S省的菜系中外聞名,在連江待了半年之後才懂得這菜系的誘人之處。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連江的人就和這菜色一樣,熱烈,火辣,直率,直撩動你嘴皮發燙,心馳神往。

“你們幾個小孩子就去玩吧,我來洗碗。”方菊奶奶把搶着洗碗的杜桢推出了廚房。

杜桢執意要讓方菊奶奶好生休息一會兒,不肯出去玩。

江逾白朝秦泊淮使了個眼色,秦泊淮會意,轉頭對杜仲使了個眼色,杜仲心領神會,上前勸杜桢道:“姐,我來洗吧。”

“沒事兒,我來吧。”杜桢豪爽一揮手,“你們出去放煙花吧,你江哥後備箱裏有煙花。”

“我這好不容易幫一次忙,你還不樂意,小時候你可是想方設法讓我洗碗的吧?”杜仲調侃地說道。

杜桢輕捶了杜仲的肩膀一下,笑道:“臭小子。”

“是啊桢姐,你就出去歇會兒吧,我看你都轉了一天了,就沒停過。”秦泊淮順勢走上前為杜桢輕捶着肩背。

江逾白也幫腔道:“歇會兒吧桢姐,我和仲哥一起洗,你們都出去休息吧。”

杜桢看了眼洗碗槽,思索了一下,終于猶豫着點了點頭道:“好吧,那我先出去歇會兒。”

江逾白一大早就跟秦泊淮和杜仲交代好了,他和杜仲負責布置場所。

秦泊淮靜觀其變,等江逾白一發出信號,他就把杜桢帶到距離老屋不遠處的空地上。

秦泊淮和杜桢坐在院壩裏的長條凳上,夜風涼意之甚,猖狂呼嘯。

杜桢把厚棉服攏緊了些,微微縮了縮身子,對秦泊淮說:“今天好像比昨天暖和點。”

秦泊淮點點頭,贊同道:“是啊,昨天得零下幾度吧?實在是太冷了。今天還好,有5度呢。”

杜桢笑了笑,呼出的白氣在燈光之下飄舞,她舉起手機對準頭頂亮着的燈按下了快門鍵,“咖嚓”一聲。

“現在還不是連江最冷的時候,你們開學那段時間,才是冬天最難熬的日子。”

一陣寒風吹過,直灌入骨髓,秦泊淮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吸了吸鼻子,略帶鼻音地說:“那會兒一定很冷吧?零下十度嗎?”

杜桢“嗯”了一聲說:  “差不多,到時候你得多穿點衣服,換一床厚被子,備點感冒藥,保溫杯裏多灌點熱水,有事的話就找江舟,他都會幫你的。還有,春夏換季的時候連江溫差特別大,你要注意早晚多添衣物,備點過敏藥,說不定皮膚會過敏……”

一開始,秦泊淮還覺得杜桢也就是随便跟他聊聊,可這些話越聽越不對勁。

杜桢的語調始終向下壓着,不像平時那樣上揚,她的情緒好像不是特別高漲。

而且,秦泊淮總覺得,她說的話不像平日裏的關心,反而像是道別時候的囑托。

“桢姐,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你要出遠門嗎?”秦泊淮趁着杜桢說完一件事,還沒起另外一件事的頭,出聲打斷了她。

杜桢怔愣了幾秒鐘,凝固的笑容突兀地挂在臉上,幾秒鐘之後,她放聲大笑了起來:“你這孩子,說什麽呢,我就是關心一下你而已。到時候你學習忙,哪有時間聽我啰嗦。”

秦泊淮轉念一想,好像确實是這麽個理兒。

不過他倒是不覺得自己會忙到連和杜桢聊聊天的時間都沒有。

秦泊淮安慰杜桢道:  “桢姐,你放心,到時候我和杜仲就算忙到提不起精神,忙到直不起身,也不會忽視你的。”

杜桢失笑,說道:“你這孩子,少胡說八道,最後三個月确實很苦,連中的學生格外苦,你可要堅持住。”

秦泊淮好奇地問:“有多苦?”

杜仲用手指點着下巴作回想狀:“連中會有一段強化訓練的時間,你們一班應該一周會有三次考試。”

“哈?三次?”秦泊淮驚掉了下巴,“一周最多也就七天,怎麽考三次。”

杜桢點點頭說:  “語文不寫作文,考一個小時,其他照常,從早晨七點開考,一天不間斷能考完三基和文綜。”

秦泊淮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早晨七點就要開始考試,這會兒恐怕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吧。

一天不間斷考完,一周三次,這得死多少腦細胞啊?

秦泊淮覺得他有必要去藥店買點提神補腦的神藥,以備不時之需。

“桢姐,這也太累了吧。”秦泊淮的臉快成苦瓜了。

杜桢溫柔地摸摸秦泊淮頭頂蓬松的頭發,安慰道:“沒關系,有困難就找江老師,他會幫你的。”

秦泊淮想了想,緊皺的五官突然舒展開了。

“沒事兒桢姐,我和杜仲會互相給對方加油打氣的。”

杜桢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像是在笑,又好像比哭還苦澀。

秦泊淮的手機發出震動,他本以為時機到了,江逾白終于通知他了。

可他打開手機一看,江逾白的對話框寂寥無音,發來消息的是秦蘭若。

【我剛剛做完手術。】

秦泊淮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手指微微顫抖着,有些不知所措。

剛做完手術?

這一刻有些漫長,無數疑慮從秦泊淮腦海中飛閃而過。

半晌,他終于回過神來。

【怎麽了?什麽手術?】

秦蘭若:【我胃不好,你忘了?】

秦泊淮莫名有些愧疚。

【多喝點熱水,吃清淡的粥和小菜。】

【過年期間也很忙嗎?你休息會兒吧,把公務分給手底下的員工。】

秦蘭若:【我知道。】

秦蘭若:【公務哪是說分就分的,這個公司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各司其職,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江逾白終于發來了行動信號,秦泊淮匆匆和秦蘭若說了句“等會兒說”,結束了母子倆之間的對話。

“桢姐,跟我來。”秦泊淮拉起杜桢的手臂往屋後的空地跑去。

“去哪兒?”杜桢明顯被吓了一跳。

“跟我來就對了!”

夜風吹不起沉重的冷霧,卻将秦泊淮和杜桢的衣擺撩得翩飛。

深淺輕重的腳步聲如鼓點一般密密麻麻地落在草地上,驚醒一灘昏露。

秦泊淮和杜桢剛一站到空地上,不遠處的地面上突然竄出一陣拖尾的火流,緊接着火流在天空中綻放成一朵怒放的花,熱烈絢爛。

煙火的倒影落在秦泊淮眼裏,他險些忘記了呼吸。

這場煙火盛會未免太隆重了。

這時,三道黑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緩緩朝着杜桢和秦泊淮的方向而來。

江舟單手捧着一束藍色繡球花,走到杜桢面前的時候,他把花送到杜桢懷裏,随後潇灑地單膝下跪,将另一只手裏的戒指往杜桢面前一亮。

“桢桢,我仍記得初見時你的模樣。你在一個草長莺飛的四月,提着白色輕紗裙,輕踮着腳尖,闖入我的世界,把我從孤獨的懷抱裏拉了出來,随後牽着我的手,在那個盛大的春日裏熱烈地舞了一段。”

“那時我驚嘆于你如春日暖陽一般的明媚,歆羨你如春風一般靈動的舞姿。你的溫柔感化了我,你的活潑感染了我,我跟在你身後,大步奔向你的世界。從那之後,那就成了我們兩個的的世界。”

“這些年來和你的點點滴滴,已經多到無法用言語細數,但都被我存放在這裏。”說着,江舟一手捂着胸口,“以後,我不願再随意飄蕩了,你也依靠一下我,好嗎?”

“桢桢,嫁給我吧,我是真心想和你有一個家。”

江逾白在一旁打着手電筒,燈光落在戒指上,每一粒光仿佛都在躍動着,緊張着。

秦泊淮感覺心已經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杜桢手裏捧着那束繡球花,靜默地立在原地,燈光抖落的陰影覆在她的側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答應他——答應他——”秦泊淮開始帶頭起哄。

江逾白很配合地跟着起哄:“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杜桢有些無力地看了一眼秦泊淮,微微笑道:“小秦,別鬧了,小江,你也別鬧了。”

“好,我們不鬧了,桢姐,我們聽你說。”秦泊淮乖乖聽話。

旁人都看得出,江舟舉着戒指的手明顯顫抖不已,他像是一個犯了罪的刑犯,靜候着判決宣判的那一刻。

什麽罪?

也許有時候,愛一個人也算一種罪吧。

“江舟,祝你以後如駐留夜空的煙火,少一些煩惱,多一點你值得的快樂。”杜桢望着天空,然後偏頭對江舟笑了笑。

秦泊淮不明所以地看着杜桢,他根本不明白,煙火沒有為任何人停駐片刻,杜桢為什麽突然說到了題外話。

江舟愣了幾秒鐘,随後僵硬地笑了,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角也上揚到了極其微妙的程度。

“你也是。”

秦泊淮不明白,江舟為什麽突然站起身來,又為什麽若無其事地把戒指收回裝進上衣口袋裏。

他也不明白,杜桢為什麽會突然紅了眼眶。

可他從衆人的表情看出,江舟失戀了。

這份暗戀的感情被他主動袒露在天光之下,無疾而終了。

一切都發生得有些突然,有些無厘頭。

秦泊淮啞口無言,只能用眼神和杜仲無聲地交流。

可杜仲只是皺着眉搖頭,似是無可奈何,又似是早已料到。

月亮逐漸沖破烏雲,照亮着這方荒唐的小天地,幾個各懷心事的人在此刻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