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間至味是清歡
人間至味是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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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我想要什麽時，我總是突然就什麽都不想要了。什麽都好，反正任何東西都不能讓我快樂。——太宰治《人間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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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冉蹲在洗手間的角落，略帶頹廢地靠着牆壁。對于煙、草氣息的渴望一下下撩撥着大腦神經，她急不可待地從煙盒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中，伸手在小包中胡亂摸索着火機。
找不到。
“靠，”她口中叼着煙，話語說得不太清楚，但顯而易見的是，她沒說什麽好詞。
這一天，天色昏暗得格外早。
飛機降落在機場的時候不過傍晚時分，天空中就已不見一絲光亮。
洗手間的燈還沒有打開，黑乎乎的看不清什麽。孟小冉心煩意亂，索性将包裏的東西統統倒了出來，在地板上摸索了一會兒。終于，她感受到一個小小的物體傳來熟悉的手感。
微弱跳動的火光。
由火機傳遞至煙頭。
她猛吸一口，渴求已久的煙草香味從鼻間傳入口中直抵心頭，感受到這一個過程，才緩緩呼出一口氣，略帶癱軟地坐下。
耳旁一片寂靜，只見指間燃燒着一點猩紅。
在又一次漫長的飛行後，孟小冉享受着這片刻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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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名空乘人員，通俗點叫空姐，再土氣點叫空中服務員。兒時的孟小冉以為，天高任鳥飛，這是一個世上最自由的職業。
如今卻發現，這就是放屁。
時常窩囊受氣包，點頭哈腰還陪笑。在別的地方工作，依她孟小冉的性子，大不了吵一架拍拍屁股走人不幹，可是現在受限制工作環境，她做不出來，總不能跳機啊。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煙，仿佛将一路的憋屈都倒出。
猛地一下，洗手間被打開，燈光猝不及防地湧入視覺。
孟小冉下意識地皺眉，用手虛掩在自己的眼前，不滿地嘟囔，“有毛病啊。”
“誰有毛病？”一個女聲，柔和卻也帶有幾分果斷，“老孟，咱能不能不在廁所抽煙。都跟你說了多少次……”
孟小冉聽見這個稱呼，不需要睜開眼，她便知道來者何人。“去你的，”她仰起頭，帶着幾分嗤笑，“不要叫我老孟！”
陸瑾雙手插在胸前，倚靠着門檻，臉上有着得逞的笑容。
看着蹲在地上的這個女人，她已經換下一身規矩的制服，穿上着略微有些寬松的白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都沒有扣上，一條牛仔短褲短得不能再短，将孟小冉的腿襯托得格外修長。一頭長發帶着慵懶的弧度，使得她身上帶有幾分随性卻也耀眼的美。
孟小冉的嘴唇上方長着一枚小痣，倒也不顯得礙眼，反倒獨有一番韻味。
從陸瑾的這個角度看去，孟小冉一片大好風光都盡收眼底。
她俯身捅了捅孟小冉，戲谑着開口，“叫你老孟，是對你好。”
“滾！”一把拍開陸瑾的手，孟小冉嚷嚷道，“你這個變态！”
“原來露穿這樣還是只可遠觀不可亵玩？”
小冉，這是一個第一次見面就可以叫得親密無比的名字。
陸瑾聽過太多男人叫她的名字，他們或深沉，或輕浮，或認真，或戲谑。但親昵而微微上揚的尾音，着實是撩撥心弦。
所以陸瑾常常說，孟小冉一身狐媚的妖氣，都是因為名字沒起好，應該換個稱呼壓一壓。
孟小冉每每聽她這麽說，只是哈哈大笑，也不生氣，任由她叫自己“老孟”。
只是孟小冉二十八歲生日一過，便再也聽不得“老”這個字了。
反手将煙蒂扔進馬桶，孟小冉懶洋洋地起身，“這叫猶抱琵琶半遮面，”瞥了一眼陸瑾，她還穿着得體的制服，孟小冉便搖了搖頭，“你這純良的小姑娘不懂。”
“得得得，”陸瑾妥協道，“我是不打算懂你了，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說着還拍了拍孟小冉的肩膀。
“我姐們兒對我真好……”
“主要吧，你老在廁所抽，熏得我拉不出來。”
“滾！”
陸瑾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随即臉上有了甜蜜的笑容，“我是得走了。”
“男朋友來接你？”
“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
“我去，你這小姑娘厲害了，”孟小冉扯了扯她身上穿着的制服，“晚上打算跟他搞制服、誘惑？”
陸瑾愣了幾秒，才緩緩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滾。”
***
南川的夜晚，街道燈火通明。
孟小冉坐在一輛車的副駕駛上，歪着頭倚靠在窗邊，靜靜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由繁華，變得荒蕪。
從熟悉，走到陌生。
“我們去哪？”她問。
一旁的男人笑了起來，随即緩緩地說，“你現在才知道問？害怕了？”
孟小冉聽到這句話，扭頭看向駕駛座上的人，“害怕？”她帶着不可思議地語氣反問，“你在說我？”
餘光看見她臉上不屑的笑容，喬康搖搖頭，似是自言自語地說，“也對，內心住着小野貓的女人是不知道害怕的。”
聽到這，孟小冉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降下車窗，迎風随手撩撥着自己的長發。
內心住着小野貓？
好像還挺形象的。
這麽多年支撐着孟小冉堅守在空姐這個崗位上的，大概就是心中的這只小野貓。
這個職業可以遇見很多人，很多陌生人，很多陌生的男人，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男人。
譬如現在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喬康。幾小時之前，他就是她的乘客。
因為新樓盤的開盤，喬康有規律地乘坐這趟航班，往返與兩個城市之間。
成年男女之間的暧昧總是明顯而又直接，在孟小冉将水似是無意地傾倒在他身上時，他便幹脆地抓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名片塞入她的掌心。
果然，在飛機降落後就接到了她的電話。
然後，便有了這次初聚的晚餐。
車輛在喬康選定的就餐地點前停下。這倒不似一家飯店，反而像是城郊一處極其有涵養的人家。
站在這小院門口，孟小冉有些失神。不在繁華的地段，不做絢麗的招牌。
這樣子的小飯店能賺錢嗎？
她擡頭看向門口的牌匾，上面有着蒼勁有力的毛筆字——清歡小館。
不自覺地笑起來，孟小冉心想，這家小飯店倒頗有一番武俠小說裏隐居山林的絕世高人般的氣質。
“我選的地方能博美人一笑，真是榮幸。”喬康伸手示意，“進去看看，裏面更不錯，我訂好了包間。”
落了坐，孟小冉饒是感興趣地環顧着周圍的環境，古色古香，頗有韻味。
剎那間，她便被牆上的一行字跡吸引。
“人間至味是清歡。”
與門口牌匾上蒼勁有力的字跡一模一樣，很顯然是出自同一人只手。
她自言自語地念了一遍，說罷，便覺得有些好笑。
“怎麽？”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那男人目光也聚焦在那句話上。
孟小冉打開煙盒，将一根煙夾在指間，問，“介意嗎？”
“當然不。”
點煙的動作熟練得一氣呵成，煙草的氣味漸漸彌漫開來，孟小冉彈彈煙灰，勾了勾嘴角，“這才是人間至味。”
酒精，煙草，性。
人間有那麽多的極致之味，想必寫這句話的人，定是一位苦行僧。
喬康看了一會兒，視線又重新落回孟小冉的身上。她歪坐在椅子上，放縱而随意地抽着煙，“這是改自蘇轼的一首詩……”
想說的都還沒說出口，孟小冉便打斷了他，“喬先生，這麽美好的晚上，您就是打算與我咬文嚼字，品讀文學的嗎？”在朦胧的煙霧中，她眼中閃爍着無邊的嬌媚，熠熠生輝。
喬康咽下嘴邊的話，也笑了起來，“當然不。”
菜品一道道地呈上，喬康客氣地說，“多吃點，”隔了幾秒，他迎上孟小冉的一臉嬌媚，“總不能餓着度過美好的晚上。”
不再說話，孟小冉低下頭，一口口吃着。
“好吃嗎？”
“好吃。”
喬康擦了擦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定定地看着正在吃東西的孟小冉，“有多好吃？”
仍舊不擡頭，孟小冉話音剛落，喬康便哈哈大笑起來。
“好吃得讓我想嫁給這裏的廚子。”
幾分鐘後，這句話出現在了孟小冉的微博上。
葉瑾看見這句話的時候呆滞了幾秒，孟小冉是誰，赤裸裸的就是一小妖精，能從她嘴中說出“嫁”這個字，千載難逢。
于是陸瑾，留下了這樣一條評論。
“放過這廚師吧，娶你？人家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