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剁椒魚頭
剁椒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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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不要認為我們可以逃避，我們的每一步都決定着最後的結局，我們的腳正邁向我們自己選定的終點。
——米蘭·昆德拉
孟小冉少見地紅了臉，低頭。
葉歸神色淡然，雙手輕輕握着方向盤，在一片嘈雜之中不急不躁，裝作不去關注她的反應，卻彎了嘴角，十分滿意孟小冉的神情。
從流浪的野貓到乖巧小家貓，
葉歸想，這大概就是馴服。
路況依舊走走停停，可孟小冉卻不吵不鬧，默默地吃了兩顆糖，一會兒看看葉歸一會兒看看窗外，腦袋一晃一晃地。
葉歸騰出一只手，亂糟糟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扭頭望着他，孟小冉可憐兮兮地說，
“餓了。”
“回去給你做好吃的，”他說。
孟小冉聞聲綻放出滿足地笑容，單純而幹淨。
一只貪嘴的小家貓。
葉歸笑，拉起她的手，親吻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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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反抗，一身的刺在這一剎那間變得乖巧柔軟。
窗外依舊是擁堵的車龍，孟小冉突然間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一句話，
“不管昨夜多麽泣不成聲，早上醒來城市依舊車水馬龍。”
而此刻，這座城市車水馬龍，熙熙攘攘，葉歸的身影映照在她的眼眸中，
“不管城市多麽車水馬龍，願你永遠有一處停留之地。”
孟小冉想，這句話大概比腦海裏浮現出的那句，甜蜜許多。
飛來飛去，總要着陸。
最美的路，還是歸途。
一瞬間，孟小冉想讓時間定格，宛若在空中飄搖許久的蒲公英，第一次體會到無風的感覺，原來不止随風飄揚的自由，落葉歸根的安定，也能讓她快樂。
同一座城，同樣的擁擠，
不同的人，不能共通的情緒。
喬康降下車窗，點燃一根煙，窗外車輛嘈雜的聲音将車內女人的質問聲淹沒，
“你以為她是真的愛你嗎？她那種女人不過是玩玩罷了……”
愛？
喬康看着窗外，忽然笑了，
他想，孟小冉的愛，誰知道呢。
葉歸帶着孟小冉，回到清歡。
在葉歸的小廚房裏。
他安靜地戴上圍裙，手指在身後熟練地打出一個好看的結。
“你想吃什麽？”葉歸沒有看她，面對竈臺，輕聲問。
就像是家人之間的口吻，自然，有愛。
孟小冉心中一暖，她小跑了幾步，雙臂環繞過葉歸的腰，從身後緊緊抱着他，臉貼在他的背上，留戀地蹭了幾下。
“哎哎哎，”葉歸扭頭，忍不住調侃，
“你不餓是不是，那我不給你做吃的啦。”
“我想吃辣的。”孟小冉稍微仰頭，言語中故意帶上幾分刁難，“葉老大，你家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太清淡了。”
像極了一只耍賴皮的樹袋熊，孟小冉賴在葉歸的身上，不依不饒。
幾分無奈，低下頭，葉歸鼻尖掃過她，輕吻了面頰，開口說道，
“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能好吃嗎？”
“那必須，我做的你肯定都愛吃。”
孟小冉搖搖頭，松開葉歸，背過手，面容嚴肅，一本正經地說，
“你一個粵菜廚子講這種話就不對了，”她捅了捅葉歸，還想繼續說點什麽，他卻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臉贊賞，葉歸點點頭，“以你的文化程度，我以為遲鈍的菜在你嘴裏只有辣和不辣兩類，居然還能準确地說出一個菜系，不錯不錯。”
“你別瞧不起人，”孟小冉趾高氣昂，“八大菜系我還能說全呢你信不？”
不等葉歸接話，她便開始擺着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着，“川，魯，粵……湘，嗯還有……閩，蘇，浙，徽。”
葉歸幾乎笑出聲來，“好厲害呢。”他伸手像獎勵小狗一樣地，摸摸孟小冉的頭，忽然靠近她，在耳邊喃喃地問道，
“你覺得我做的菜是屬于哪個菜系？”
“啊？”孟小冉一怔，她兩眼放空，像是在回憶着什麽，“不是粵菜嗎……我記得清歡不是主打粵菜然後還有一些清淡的江浙菜……”
忽然，葉歸在她耳邊，輕輕說出一句話，打斷了孟小冉的回憶，
“冉冉菜系。”
他直截了當地給她答案。
孟小冉聽清後，立刻低下了頭，頭發在她的臉頰兩邊掃過，看不太清她的神情，她偷偷地笑着。
葉歸看着她，倒也是莫名滿足。
随即，孟小冉故作鎮定，仰頭直視葉歸，說，
“沒有這個菜系，你不要欺負我沒有文化。”
“現在有了，”他說。
“為什麽？”她問。
答：“只做冉冉愛吃的菜。”
故稱，冉冉菜系。
孟小冉的名字在葉歸的口中以這種方式說出，饒是在她的心頭百轉千回地拂過，在心尖打上一個死結。
方寸大亂，她掙脫出葉歸的懷抱，“我我我……”跌跌撞撞地往外挪了幾步。
“喲，”葉歸的笑意幾乎從臉上漫出來，“原來你也會害羞的？”
“我才沒有！”顧左右而言其他，孟小冉說，“我要拍視頻素材，我要更新微博，很忙的，你你你……”她指揮着葉歸，
“傻廚子，好好做飯！”
依照孟小冉想吃辣的口味，冉冉菜系今晚的主菜應運而生。
剁椒魚頭。
吃得孟小冉涕泗橫流，一邊心滿意足，一邊充滿罪惡，她一邊吃一邊想，不能一個人罪惡，今天的微博視頻要在深夜發！
深夜報社！
這個主意葉歸聽見了，卻不以為然，
“深夜，就應該幹點深夜該幹的事。”說罷看着孟小冉，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孟小冉腹诽，那個純純傻傻的萌廚子，學壞得也太快了吧……
“近墨者黑。”葉歸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淡淡地說。
陸瑾窩在沙發裏，在睡前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忽然，她發現自己關注的一個美妝大V博主轉發了一條微博，
“本來以為只是手控福利，結果還有深夜報社！！”
本來打算順手滑過，結果定睛一看，
@清歡小館 #清歡食記#
點開視頻。
卧槽！？
陸瑾坐了起來，視頻的開頭是清歡小館的後院，陽光和煦，竹葉微動，一只小貓悠閑地從畫面中踱步過去，屏幕上出現了很好看的一雙手，書寫出蒼勁有力手寫字體。
“清歡食記。”
緊接着，畫面以這雙手為第一視角，拿起辣椒，清洗食材，以純音樂為背景的音效中一個男聲徐徐地講解着步驟。
一只手扶着辣椒，一只手拿刀。
骨節分明的手中，刀法娴熟，原來男人的手不僅拿手術刀可以魅力四射，在廚房中洗手做羹湯，也能讓人流連忘返。
熱油中撒上剁椒，油鍋裏食材翻騰的聲音，轟然而起，
鏡頭似乎顫抖了一下，視頻中的男聲帶上了一絲笑意，“別害怕，這時候要小心，不要燙到自己喲。”
卧了個大槽！？
陸瑾吞了吞口水，色澤鮮豔，看起來很有食欲，聽起來也……很有食欲。
這個孟小冉！
出賣自己男人！
打開微信，陸瑾氣勢洶洶，
“你出賣你傻廚子的肉體和技藝，好歹毒的婦人！”
機緣巧合，
英雄所見略同。
另一邊的清歡小館，也有人對孟小冉說出這句話，
“你個臭不要臉的女人！”
一個女人，帶着一行十幾個壯丁，抄起一張椅子就往落地的玻璃窗上扔，巨大的轟響，一整面完整的玻璃在一瞬間綻出裂痕。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一切也都超出了衆人的控制。
這确實是到了深夜，
但這個深夜是讓葉歸所措手不及的。
孟小冉剛剛發布微博，扭頭對葉歸炫耀的時候，就聽見店裏的小學徒慌慌張張地大喊，“有人鬧事，有人要砸店！”
葉歸和她徑直朝店內沖去，在沖出來的路上，孟小冉心中已然猜到幾分，
“你他媽有病啊！”指着領頭的那個女人，“喬康怎麽娶了個瘋子做老婆！”
那女人聽聞，歇斯底裏地喊叫着，“你不配跟我說這些，你個欠收拾的賤骨頭！”
幾個魁梧的男人聞聲就打算朝孟小冉走來，葉歸一把将她攔在身後，清歡小館內的小學徒也站成一排，“怎麽着，就是要打架是不是！”年輕氣盛的一群人也毫不示弱。
葉歸的本意是安全第一，不要産生太大的争執，場面控制不住的時候直接報警，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對面領頭的女人掏出随身的小匕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着孟小冉沖來。
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阻攔，葉歸下意識地護住孟小冉。
在衆人都還沒做出反應之前，葉歸的小臂就被劃開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清歡小館的學徒一擁而上，一邊制止住這個發狂的女人，一邊報了警。
“你敢整我男人！”孟小冉聲音冷冷的，但卻帶着幾分痞氣，看着那個失控的女人，竟有些盛氣臨人的意味，她本不就是膽小怕事的乖乖女，眼前的景象不僅沒有讓她害怕，反倒是點燃了孟小冉心中的怒火。
一把搬起旁邊的木質椅子，“滾你|丫的！”孟小冉憤怒地朝着喬康妻子扔去。
“孟小冉！”葉歸驚呼，顧不上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急切地想要制止她，“不要那麽沖動！”
她自然聽見了，可是餘光看見葉歸小臂傷口的血從衣服滲出，就好似失控了一般，她将手中的那個椅子重重地甩了出去。
葉歸抓住了她的胳膊，可惜為時已晚，他眼睜睜地看着椅子砸在了喬康妻子的腳上。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頭，要是砸出人命來了…
他看了一眼孟小冉，不敢再想下去。
椅子在地面被摔碎的巨響和喬康妻子的驚呼，讓嘈雜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衆人的動作都好似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定定地看着那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她的表情因為痛苦看起來有些猙獰，五官扭曲，滿嘴咒罵。
葉歸扭頭，定定地看着孟小冉。
神色嚴肅，眉毛微微皺起，神色中似乎有一些不悅。
孟小冉覺得這樣的葉歸有些陌生，她一時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或許是害怕他會責怪她，“我…。。”
像是一盆水潑在熊熊燃燒的柴火上，只剩煙霧，不見火苗。她的聲音很小，低下頭，卻偷偷擡起眼睛看着葉歸。
“沒事，”葉歸卻只是淡淡地說道。
本來是想責怪她的沖動，責怪她已經這麽大的人了做事情還如此不顧後果。可是眼前的孟小冉，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孟小冉，居然像一只在家打碎的花瓶的小貓，害怕中還帶着一絲讨好地望着自己。
眼眸中流露出他從未見過的一絲慌張。“不怕，”葉歸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後不要這麽沖動了。”
孟小冉只是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卻微微地撅起嘴。
松開了她，葉歸朝在地上半真半假哀嚎的女人走去。
“非常抱歉，”他半蹲在喬康妻子的面前，“我們可以送您去醫院，并且負責承擔全部的醫藥費。”
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付不起醫藥費？”她伸手指着孟小冉，“我要去驗傷，我要讓那個狐貍精去坐牢！”
葉歸依然半蹲在她面前，“喬夫人，”他直視她的眼睛，沒有絲毫退縮，“今日的事情，傷了你，我們确實是有不對的地方。不過，畢竟是你們先氣勢洶洶來，蠻不講理，胡攪蠻纏，粗魯至極！”
他突然略帶嘲笑地，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道：“喬夫人您說，把監控錄像曝光用清歡的微博發出去，別人會不會議論，原來喬先生出軌，醉倒她人溫柔鄉，原委是因為在喬夫人這裏，求而不得？”
葉歸言語中的不屑深深刺痛了喬康妻子。
她憤怒地咆哮：“你閉嘴！”
清歡小館的店員，都難以置信地看着葉歸，這居然是葉老大能說出來的話？
他們眼中的葉老大對于原則性的事情分毫不讓，他居然會這樣對被出軌的妻子說話。
孟小冉卻沒有擡起頭，她低着頭，下意識間，局促不安摳着手指甲。
他變了，
她心虛了，她怕了。
她自己可以胡作非為，毫無顧忌地生活，因為她本就是這樣的人，像是樹木掉的落葉，躺在地面上等待着腐朽，一陣風吹過，身體便在風中如散沙般粉碎，何去何從，随風罷了。
但是葉歸不是，他就好像清歡後院裏的竹子，堅韌筆直，生機勃勃，大風吹過也不折腰。
孟小冉突然眼前一片模糊。
“你這是何必呢？”她在心中暗自問道。一眨眼，有淚珠滾落，視線漸漸清晰。
葉歸站了起來，地上的女人又開始了嚎啕大哭。
孟小冉還呆呆地站着，
他說愛我，這是愛嗎？
這是夢吧。
“你憑什麽這樣對我姐！”一個男人嘶吼着，手上揮舞着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刀，朝孟小冉沖去。
這就是夢吧。
她想。
一切發展地那麽快，孟小冉還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微微後退，緊閉雙眼。
因為那把刀，正在迅速朝她的臉劈來！
恍然間她好像看見了葉歸也在沖過來。
這就是夢。
她堅定地想，不會有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在這種突發情況下爆發出如此大的勇氣。
僅僅這麽一瞬間，葉歸看清了那男人手中的刀。
是一把砍骨刀！
她會沒命的！
葉歸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舉動，他只知道如果這把刀如果就這麽重重地落在孟小冉的臉上，根本就不是僅僅是毀容的問題。
她會死的！！
孟小冉緊閉雙眼，握緊雙拳。她只聽見周圍爆發出混亂的喊叫，好像有人從身後拉開了她，又好像有人在她面前倒下，唯獨沒有痛感。
這果然是夢嗎？
她在混亂中踉踉跄跄了幾步，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葉老大！”混亂的人群中，孟小冉聽見清歡的員工大聲地喊着，“快叫救護車！”
如同霎時間驚醒一般，她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感包圍，她想要站起來，但是她的雙腿顫抖無力無法控制，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一樣。
“葉歸！”孟小冉有些艱難地挪動着自己，她想要看清楚，可是滾滾淚水卻讓她的視線模糊不清，不管怎麽擦，都擦不完。
這難道不是夢嗎？
孟小冉痛哭，“你他媽當什麽偶像劇男主角啊！神經病！”她咆哮道，“葉歸，你混蛋！！”
“冉冉。”他的聲音傳來。
語氣正常，就好似平常一樣叫她。
她好似無窮罪惡被寬恕一般，大口喘着氣，止不住地哭泣。
葉歸說：“我沒有拍電影，胸口也沒有插着刀。”語氣中似乎帶着笑意，“冉冉，沒事的，不怕。”
她使勁地點着頭，孟小冉終于覺得自己重新擁有了控制自己的能力，她擦了擦眼淚，看着葉歸。
“沒事的冉冉，”他還是如此對她說。
可是明明有鮮血在不斷湧出，明明有人打了120.
孟小冉終于看清，在他的身側，在他的右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有血，旁邊有一把刀。
傷口觸目驚心。
“葉歸你個蠢蛋！”她心疼地捂住嘴，哭泣到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