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寶塔扣肉

寶塔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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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是過以後,

不是過以前。

——劉震雲

孟小冉走向門口,仿佛門口的那個男人不存在一般,她拿過葉歸的飯菜,對送餐阿姨道謝,阿姨看見她,也寒暄道:“那怪這麽有氣質,原來是空姐,很不錯呀姑娘。”

孟小冉只是淡淡地說,“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只不過需要上班的時候打扮得好看一點,”她笑着拍了拍阿姨送餐的小推車,打趣着,“我工作也是推這種小車車,才負責一個機艙的客人,哪有您這麽大的權利,這一層樓都是你的。”

阿姨被孟小冉這番話逗得笑了起來,再次道謝後,阿姨推着小推車朝前面的病房走去。

待阿姨走遠,孟小冉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滾,”她只對門口站着的男人說了一個字。

“小冉,”那男人還想要說些什麽,卻一開口便被孟小冉打斷了,

“別叫我的名字,”她冷冷地說,“滾。”

葉歸察覺到不對勁,“冉冉,”他制止了孟小冉的逐客令,走過來伸頭一看,他反倒禮貌地笑了,走到門口,拉着孟小冉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向後拽了一下。

葉歸自然地站在了孟小冉身前,他直視面前的男人,

“喬先生,您好。”

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喬康作為一個男人,他自然懂得葉歸這一個小動作的意思,不管他是下意識的舉動,還是有意而為之,都在傳遞着一種在外人面前的占有欲。一方面是将她護在身後,另一方面也是不讓他與她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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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喬康也客氣地開口,“本就應該早點來看您,之前出差了現在剛回來,請您不要介意我來晚了。”

“哪裏,”葉歸雲淡風輕,“不晚,正好,冉冉也是才回來沒多久,真是巧。”他微微颔首,“進來坐坐吧。”

喬康望着葉歸身後的孟小冉,她像一只小刺猬一樣,皺着眉頭瞪向自己,他就像看不懂她眼中的不滿一樣,大大方方地走進去。

“不行!”孟小冉蹿了過去,“你走!”

“冉冉,”葉歸突然語氣有點嚴肅,像是老師在跟學生講話一樣,“這樣不禮貌。”

見孟小冉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委屈地緩緩低下頭,葉歸摸摸她的頭頂,言語緩和了不少,“去對面那家奶茶店買一杯奶茶回來給我喝吧,你不是最喜歡那家的奶茶了嗎?”

“才不,”她不假思索地拒絕了葉歸的要求,“那個很遠,要過天橋再過馬路再穿過地下通道。”

“可是我想喝。”葉歸理直氣壯,“要熱的,還要加布丁。”

“你!”孟小冉一時語塞,她瞥了一眼喬康,抱着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還是離開了病房。

當門“咔噠”一聲關上時,喬康開門見山地說:“怎麽?葉先生連見都不希望我見到她?你也在場,又不是我們兩個私下見面。”

葉歸沒有接話,轉身拿床頭櫃上的吃的,“酸奶還是水果?”恍若未聞,他只是詢問喬康想要吃什麽。

“這麽防着我,是怕我跟她,”喬康半開玩笑的語氣中,更多的是一種試探,“舊情複燃?”

搖搖頭,葉歸轉過身,這才接過他的話茬,“喬先生,有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葉歸好似在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你前妻求不得的是丈夫的愛,你對前妻又在怨長久,而你們對冉冉,都是放不下,只不過你前妻放不下怨恨,你放不下占有。我支開冉冉只是想要告訴你,很多事情我們能做的只能是接受,接受生老病死,接受愛與不愛,包括接受,曾經的愛人,愛上他人。”

簡簡單單,卻擲地有聲。

喬康比葉歸年長近十歲,他身邊接觸的人,不論在生意中,酒桌上,又或者是生活裏,都在暗潮湧動地争奪着。財富,權利,人脈,女人,他們在各個方面暗自較量。喬康已經很久沒聽見有人這樣講話了,他心頭不是沒有震動,半晌,才看似平靜地開口,“那如果明天,孟小冉就離你而去,你還能講出這樣雲淡風輕的話嗎?”

及其坦誠,“我不能,”葉歸依然語氣平常。

“那你還……”

“因為我無法掌握這件事,”打斷了喬康的質疑,葉歸自顧自地說:“我只能想盡辦法,讓她離不開我。你知道的,她的愛情就像是一陣狂風,說不定刮一下就沒了。”

“風,”喬康若有所思,饒有樂趣地摸着自己的鼻子,想了想葉歸的話,他話題一轉,“那麽你是怎麽做的呢,水可被土掩,火能被水滅,想請教你,怎麽控制風呢?”

葉歸淡然地看向喬康,他只說了一句話,喬康便無言。

“控制不了,就不要控制了。”

孟小冉在地下通道裏走着,她雙手握住剛買的那杯熱奶茶。

寒意濃了幾分,

可是一想到有個人在等着自己,心裏就好像這杯奶茶一樣泛出溫暖的甜。

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偷偷喝了一口。

不知道喬康會不會欺負他,一邊這麽想着,她一邊加快了步伐。

出乎意料地,當孟小冉走回病房的時候,并沒有喬康的身影,反倒是只有葉歸一人,在床上拉開小桌板,不知道對着電腦在看些什麽。

“咦?”她有些驚訝,“就走了?”

葉歸擡頭,将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到了孟小冉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你聽起來好像很遺憾?”

聽見葉歸這樣說,與他對視着,孟小冉莫名覺得有些心虛,“才不是呢,”她遞過那杯奶茶,“喏,給你。”

一邊悄悄伸頭看向葉歸開着的電腦。

屏幕裏的頁面被一分為二,一邊是視頻剪輯軟件,另一邊是清歡的微博賬號。

孟小冉見狀,更加心虛,她悻悻地把頭縮了回來。

一開始的時候,明明是孟小冉開口建議葉歸乘着微博有人安利,借着勢頭把清歡的微博運營起來,多加宣傳,并且自己誇下海口,要親自操刀。

結果……沉迷美色,沉迷肉體,早已将這件事抛在腦後。

讓她沒想到的是,葉歸真的在做這件事。

見葉歸在剪輯視頻,孟小冉好奇地說:“原來你們後來真的有堅持在拍視頻呀,看看。”她的尾音有着俏皮的上揚。

“奶茶很好喝,不知道是怎麽做的,以後可以試試。”葉歸喝了一口溫熱的奶茶,似乎是不想讓這個話題展開,他一邊說着話轉移孟小冉的注意力,一邊就想要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蓋上。

可她卻眼疾手快,将筆記本電腦一把抱起,“幹嘛!”孟小冉躲到葉歸病床的腳頭那邊,“是不是在看別的小姑娘!”

無奈搖頭笑了笑,葉歸嘆了一口氣,“沒有。”

孟小冉已經點開了那個視頻,只不過幾秒鐘,她馬上蓋屏幕。

她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被驚慌占據,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住了電腦,葉歸看見她的手指甚至都在微微顫抖。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視頻,也不過是他在做菜。

寶塔扣肉。

葉歸本不想在視頻裏做這個菜,他的本意是出一些家常菜的教程,讓大家可以在家多嘗試下廚,可清歡的一堆小師傅圍在他旁邊烏央烏央,叽叽喳喳,他後來也松了口。拍了這個視頻,甚至第一次用了好幾個攝像機,在他手的上下左右各個角度,都仔細地記錄下來。

“冉冉,”他開口叫她。

孟小冉卻完全沒有聽見。

腦海裏滿是剛剛的畫面,她其實對這道菜的制作步驟并不了解,她只在清歡的餐桌上見過一次。

五花肉像是一座寶塔一樣,下寬上窄,一層一層,逐漸縮小至塔尖,镂空的塔內是滿滿的梅菜,從最高處緩緩澆下調好的醬汁,略微濃稠的汁水緩緩下降,好似雨滴從塔上滾落,均勻地在每一層都留下痕跡,從縫隙中滲透進塔內的梅菜,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她只吃過一口,就稱這道菜華而不實,明明與梅菜扣肉是一樣的味道,卻看起來那麽浮誇,純粹就是為了秀廚藝發明出來的毫無意義的菜。

孟小冉也是此刻才第一次看見制作過程,她深呼吸,喉嚨像是被人緊緊掐住,那個畫面更清晰幾分,窒息感就更嚴重幾分。

她不知道之前的制作過程,她只知道她看見葉歸左手扶着一塊四四方方的五花肉,像是冰凍過一樣,葉歸會很快速地用左手蘸冰水讓融化速度減緩,同時,右手的刀,靈巧地像是平時裏削蘋果皮一樣,左手配合着轉動有棱角的四方肉塊。非常快地将它片成三毫米左右,連綿不斷的肉片。

葉歸精湛的刀功,他骨節分明,靈巧而又修長好看的手指,都與那晚滿是鮮血的,深深的傷口,在自己的腦中重疊。

右手的刀,靈巧地像是平時裏削蘋果皮一樣,左手配合着轉動有棱角的四方肉塊。

她就像是一架在雷雨中飛行的飛機,雖然沒有墜落,可是周圍的雲團,閃電,一切未知的種種,都讓自己焦慮得喘不過氣。

陽光在何處呢?

隐隐約約有一絲光。

“冉冉,”孟小冉聽見葉歸好聽的聲音,在輕聲地喚她的名字。

望向他,腦中的畫面漸漸模糊。

“冉冉,”葉歸很認真地說,“我以後還可以做給你吃的。”

不是一種寬慰的語氣,言語中的認真,讓孟小冉覺得這句話像是承諾,像是誓言,也像是葉歸必須努力達到的目标。

她用力點頭,“嗯,”

嘴角開始慢慢上揚,“我相信你。”

葉歸也望着她,兩人之間有着不止于愛情的甜蜜,多了一份彼此支持的習慣,他很燦爛地笑了,

“我後天出院噢。”

驟然間,離開陰郁,飛入一片晴空。

烏黑的雲團,淩冽的閃電都在身後,而她前方只有明媚的藍天,雪白的雲朵。

“你明天要回一趟清歡把我的東西搬到你那去。”

“哦,我要帶多少過來?”

“看你最多能搬多少吧。”

“……你這是要住多久……。”

“住到你膩。”

葉歸理所應當的不講道理,讓孟小冉笑了出聲,

她轉念想,膩,眼下好像還一點都沒有。

可是卻不動聲色地對葉歸說:“那我要把染染喵帶過來。”

“它什麽時候叫染染喵了?”

“現在。”

“真慘,被迫搬家被迫改名。”葉歸搖搖頭,“未來的生活堪憂啊。”

“……我覺得你話中有話……”

孟小冉立馬走到他身旁,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很迅速地,俯身,惡狠狠地咬了他的耳垂一下。

不加節制,孟小冉很用力咬了他。

“痛!”葉歸驚呼,“我還是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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