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烏合之衆(四)
烏合之衆(四)
夜晚的平城并不是處于沉睡之中,而是霓虹閃爍,光怪陸離。
酒吧裏巨大的噪響聲下年輕男女們肆意揮霍着青春;空蕩的街道上,飙車黨帶着妹子飛馳而過,咆哮聲炸響,引得居民樓傳來陣陣謾罵。
剛剛結束夜場放映,一對如膠似漆的小情侶捧着剩下的爆米花走出電影院。
兩人正親昵的想要相互投喂,忽然一陣狂風吹過,不僅掀翻了女孩的長裙,也掀翻了一桶爆米花。
“剛剛那是什麽……”
女孩結結巴巴,“是風嗎?”
“淺淺,你到了嗎?”
“馬上就到!”
費淺放下手機,她此時腿上貼着急速符,猶如一道閃電飛速掠過街道。
傅雷雷黑進了陳露家的監控,發現她行為很是詭異。
一個人盯着窗戶看了許久,最後赤腳離開了房間。
費淺攥緊手機。
如果陳露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她無法原諒自己。
利落的翻過小區高牆,費淺尋着記憶找到陳露所在的那棟樓跑上十一層,卻見房門是開着的,裏面并沒有陳露的身影。
她立刻轉身朝上跑去,撞開天臺的門就見一道消瘦的身影站在圍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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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露!”
陳露聽到聲音回首望向她,夜風吹起她的長發和裙角,像是随風飄散的白玫瑰。
費淺看到她輕輕勾起嘴角,然後縱身一躍,跳下了天臺。
解脫了。
陳露閉上眼睛,等待着最後的時刻。
那些肮髒的字眼,嘲弄的話語,猥瑣的目光,都像是把把鈍刀割在她的身上,讓她皮開肉綻支離破碎。
還有什麽比這更可怕的事情,用言語就可以置人于死地啊。
消失吧,只有這樣所有人才會遺忘她經歷的一切,就仿佛這肮髒的世上從來沒有過她的存在。
沒有人會為難一個死去之人,他們只會忘記自己曾今作的惡,成為披着聖光的哀悼者。
這是她和家人最好的解脫。
然而,想象中的一切并沒有發生。
微涼的夜風拂過臉頰,陳露緩緩睜開雙眼,看着自己高懸在半空。
擡頭望去,少女滿臉冷汗,一手扒着天臺邊緣,一手死死攥住自己的手。
她同樣危懸在半空,卻不願意放手。
“陳露,不要死,你不該這樣去死。”
她聽到少女說道。
“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我相信你是幹幹淨淨的。”
陳露望向她,她看起來那麽拼命的想要救自己,可自己卻注定活不下去。
“你知道嗎,我就像是那棵樹一樣,被迫種在這裏,開花的時候無人在意,凋零的時候也無人在意。就算有一天被砍下枝幹栽上了新樹,也不會有人知道。”
費淺看到陳露自嘲似的淡淡勾起嘴角,輕聲說道。
“我不在意這些,我只想安靜的過完這一生。可是沒有人放過我,所有人都想讓我死,所有人都覺得我不該活着。我只能去死了,你不會明白的。”
她緩緩舉起右手,卻并不是要尋求拯救。
費淺睜大雙眼:“陳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坎坷是過不去的,我會幫你,我們會幫你的!你先上來!”
陳露聽着這話,眼中卻是一片淡漠和解脫。
她緩緩掰開費淺的手指。
“沒有人能幫我,這個世界不會有奇跡。”
費淺死死的抓住她,然而交錯的雙手最終一點點松離,墜落。
“陳露!”
費淺望着如同翩飛蝴蝶般墜下的身影,瞬間松開緊扣住天臺的手朝下追去。
半空之中,她抓住陳露消瘦的手臂毫不猶豫的将她整個人翻身抱在懷裏。
兩人飛速的朝下墜落,千鈞一發之際,費淺口中咬上一張符紙,淩亂的額發間金印浮現。
“默!”
一瞬間,萬籁俱寂。
陳露看着自己漂浮在空中,無風無動,仿佛時間在這一瞬靜止。
忽然,她睜大了雙眼。
花壇之中,那原本幹枯的老樹抽着綠芽的樹枝宛如藤蘿蔓延般伸向天空,将她們溫柔包圍起來,緩緩托向天臺。
高樓之下,剛剛趕到的傅雷雷長舒一口氣。
還好來得及時。
雙腳落定,陳露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而費淺因為剛剛情急之下無意識催動金印,此時整個人面色有些蒼白。
她扶着圍欄吃力的看向陳露道。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的确沒有辦法感同身受。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但是我知道你不應該就這麽死去。錯的人不是你,為什麽選擇放棄生命的卻是你?該得到懲罰的是傷害他人的人,不是承受傷害的人。”
金印的反噬讓費淺愈加疲憊。
她的氣息愈重,卻握住陳露的手堅定道:“你說這個世界不會有奇跡,可是你看,被砍掉的老樹都能發芽,這個世界上有奇跡發生的!所以不要放棄,相信我,生活是在變好的。”
陳露怔怔的聽着她說的話,她看向費淺含着星光的雙眸,随後緩緩低頭朝高樓下望去。
那棵原本被鋸斷的枯樹,如今猶如甘露逢春般枝繁葉茂,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到嫩綠如希冀的新葉,将周圍幹枯的花壇掩蓋。
是新生啊。
陳露感到臉頰有一滴溫涼的淚珠滑落,隐忍抽泣卻不再死寂如灰的聲音響起在耳畔。
“嗯,我相信。”
她聽到自己說道。
……
“淺淺,你沒事吧……”
胖胖看着癱軟在車裏的費淺擔心道。
費淺兩眼放空:“我就是,差點吓死。”
剛才那真是千鈞一發,但凡她遲上一秒沒掏出符紙,又或者傅雷雷晚到一刻,她此時就在陰間和祖師爺團聚了。
費淺後怕的拍了拍胸口:“傅雷雷,感恩有你。”
傅雷雷開着車笑道:“不用感謝我,感謝你的符咒吧。”
“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我這次真的懸。”
靜默符只有在施咒的一瞬間停頓時間,這算是符咒的BUG,實際上只能起到緩沖作用。
兩個人的重量加上三十多層樓墜落的速度,就算她體質異于常人,身子骨再硬落到地上也得去半條命。
她也是一時心急只能掏出靜默符希望少受點傷。
如果不是傅雷雷及時趕到,恰好在停頓的那一刻将她們托起,那她這次最起碼得躺幾個月。
好在經過這次,陳露解開了心結,将她送回家後她很快便睡着了。
費淺又給她施了安神咒,讓她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走吧,我們去吃夜宵,我請客!”
費淺掏出手機,“把須臾和清月也喊上吧,正好咱們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
“行啊,不花錢的飯局沒道理不去啊。”
傅雷雷笑着一踩油門,“那我挑地方。”
車子一路狂飙,在費淺打哈欠剛要進入夢鄉時猛地停下。
“哎呦!”
慣性讓費淺從後座上滾下,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腦袋,望向車窗外閃閃發光的霓虹大字,頓時目光呆滞。
“狂野酒吧”
胖胖忽然扭着身子嬌羞:“我不會喝酒。”
“酒吧又不是只有酒。”
傅雷雷掏出手機看了眼群聊:“清月和須臾馬上到,咱們先進去吧。”
傅雷雷領着兩個小土鼈走進大廳,然後卡死在第一步。
“未成年人禁止入內。”
前臺敲了敲桌上放着的牌子。
胖胖化形之後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費淺雖然比他高一丢丢,但穿着打扮也一看就是學生模樣。
傅雷雷撓了撓腦袋:“哎呀,我忘了你兩未成年。”
他悄悄問費淺:“能隐身混進去嗎?”
“出來急我沒帶書包,隐身符在包裏。”
費淺望着這四周賽博朋克式的霓虹設計,看起來就紙醉金迷。
“咱們要不還是去其他地方吃吧。”
“那不行,我可是約了人的。”
傅雷雷斬釘截鐵說道,“你兩從後門溜進來。”
“.…..”
見傅雷雷态度堅決,費淺也只好依言領着胖胖離開。
兩個小朋友鬼鬼祟祟的溜進後巷,胖胖對着手指有些猶豫。
“淺淺,聽說酒吧裏很亂,容易色色,我們要不還是別去了。”
費淺聽着他這話一呆,震驚道:“容易什麽?”
“色色。”
“什麽?”
“色色。”
見費淺一臉懵逼,胖胖撅起嘴對着空氣用力撮了一口,旋即捂住臉嬌羞道。
“就是這樣。”
“.…..”
費淺撓了撓臉頰,幹笑着打哈哈:“沒事,誰要是親你,你就揍他。”
原來是她想錯了……
費淺雖然初下山時比較懵懂,情感經歷更是一片空白,但是歷練這段時間也學會了玩手機。
更何況傅雷雷、須臾和清月都是重度網瘾患者,在他們的帶領下費淺也學會了看網劇小說并且樂此不疲。
尤其自從下載了某綠色小軟件之後,各種小說看得不亦樂乎,人事方面自然也就不像一開始一無所知。
一聽到胖胖說色色,費淺的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各種千奇百怪的文字,還有那一句經典的。
“不可以色色!”
沒想到胖胖說的居然是親親嗎?
費淺捂了捂腦袋,胖胖還是那個純潔的胖胖,是她變污了。
手抵在嘴角咳了咳,一臉正氣:“我會保護你的!”
胖胖聽到這話點點頭:“謝謝淺淺,我也會保護你的!”
兩個人相互打氣之後,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步走進後門。
下一刻,就被雙雙拎了出來。
滿臉橫肉的禿頭廚師叼着煙掐腰警告。
“這不是小孩來的地方,快點走!”
胖胖:“……”
費淺:“……”
怎麽辦喲,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