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缥缈幻境7
這裏美其名曰“缥缈幻境”,籠罩着一層神秘的面紗,聽上去很美。但是對于這裏的生靈來說,大部分的區域都很荒涼,潛藏着各種危險。
缥缈幻境的黑夜比白天要長,晚上沒有月亮,溫度比較低,到處灰蒙蒙的,星子的光輝無法照亮大地。
一輛馬車在黑夜中行駛,像幽靈穿梭于濃霧中,時隐時現。仔細看時,會發現它是騰空的,并不着地,但又沒有所謂的翅膀。它能遠離地面疾馳,得力于前面的焱魔烈馬,只見這匹馬通體泛紅,一雙火眼如炬,頭頂一只烏色獨角,毛色漆黑,腳踩烈焰,奔騰起來無聲無息,只有偶爾的銮鈴響聲回蕩在寂靜的幻境中。
隐約可見車夫揮動馬鞭在前面驅使,偌大的車體眨眼消失于眼前。
缥缈幻境地廣人稀,人類數量不過千人。但凡進來的,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之殇,包括肉體傷害、精神傷害、靈魂傷害等等。靈魂之力越強,受到的傷害越大,相比之下,普通人反而受到的傷害較小。
缥缈幻境生靈各式各樣,多有嗜血習性。人們為了活命,基本都聚集到這片區域來,久而久之集市成了幻境最熱鬧的地方,也是人氣最鼎盛的所在。人群中不乏一些熱愛和平的幻境生靈,他們跟人類的外貌相差甚遠,卻善于跟人類打交道。
馬車叮叮當當地使入了集市,人流密集起來。焱魔足部的烈焰已經沒了,四肢着地跟普通大馬沒有兩樣。
墨兮扒開簾子,伸出腦袋來左瞅瞅右瞅瞅,一臉興奮,要不是被約法三章,他早就不見蹤影了。
“焱魔來了!梵先生不知在不在?”左右兩邊做生意的小販看到烈馬,語氣顯得分外驚喜。
“這麽晚墨兮能來,梵先生必定陪同!”
“梵先生!梵先生!”
衆人情緒高漲,放眼望去,這些人很多都是殘疾的。有些沒有手臂,有些是瘸子,有些毀了容需戴上面具,有些外表無大礙但神情呆滞存在內患,還有些同樣受到傷害的俄羅斯人。這便是反噬之殇。那些完好無損的人多數都是他們的後代,自出生就在缥缈幻境了。
大部分人的衣着都是現代風格,襯衫、T恤、牛仔、風衣等等,像梵滄海這種古人服飾并不多見,因為梵滄海在古代就被傳送來了,他出于個人意志保留着自己的喜好。而其他人進來的時間都是近現代,更早進來的也早就過世了,沒人能像梵滄海那樣活上幾百上千年的。
集市上的房子多是木材加石頭建成,一層的平房居多,也有三、四層的樓房。也有幾間古色古香的中國古代建築。街道兩邊都是商鋪,類別跟現實世界中差不多,人的衣食住行無非就是那些,農貿商店、小餐館、裁縫店、小旅館、酒樓等等。
買賣商品可以用金銀玉石、稀有礦石或者實物兌換。有些缥缈幻境生靈喜歡喝血,沒錢的可以賣血換取所需品;有些更無底線的交易,各取所需,沒有限制。
孖嗄将馬停在一邊,挑開簾子,車廂裏的墨兮立刻跳了下來,緊跟着梵滄海也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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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見到梵滄海,都紛紛投去敬重的目光,人群中議論紛紛。一些迫切的直接上前朝他跪拜,梵滄海趕緊将他們一一攙起,說道:“都起來,不要行此大禮。”
“梵先生,您可來了!您是我們的大恩人呀,請受老夫一拜!”
梵滄海趕緊一腳墊在這個瘸腿老頭的膝蓋上不讓他下去,老人家見狀也就不再強求。
“陳老伯,現如今家中可安好?”梵滄海順便問一下他的現狀。
“好好好,自從先生為我們家驅邪,一家子都安穩了!”
另有人說:“先生的符咒最是靈驗,那些怪物可不敢來搗亂。”“反噬之殇使我疼痛難忍,夜不能寐,多虧了先生調制的蜂蜜,現在情況已經好轉了!”
像這種歡迎的情景梵滄海顯然并不少見,他也早就準備好一些符紙,發給有需要的人,大家也都争搶着要。
感恩戴德的人不少,但也有不一樣的聲音。
一位中年男人将手中的黃色符紙不屑地扔在地上,說道:“梵先生的符咒就是雞肋,他要真有心,該給我們黑色符咒!”
旁邊的人說:“可不是嗎,那些妖怪級別越來越高了,普通符咒已經不管用,可是他的黑色符咒都是傳說,你們誰見過?”
“算啦算啦,現在有反魔組!來多少抓多少!這才是對付它們的有用手段。”
所謂反魔組,是“反對獵魔人組織”的簡稱,獵魔人三大家族在現實世界掌控着所有玄門宗族,其中端木氏負責将目标傳送進缥缈幻境。缥缈幻境中一個叫虛無子的人将散人組織起來,專門研究如何對抗獵魔人特別是端木氏,因為他們相信端木氏掌控着缥缈幻境的大門鑰匙。
“對啊,反魔組畢竟人多勢衆,單靠梵先生一個人,可難保我們一方平安!”
“而且這個梵先生可是越來越隐世了,上一次看到他到底是何年何月呀?”
“據說是因為反噬之殇,他的術法已經……”
“混賬,誰把我滄海哥哥的符咒扔在地上!”這時墨兮那嘹亮中帶着憤怒的嗓音響起,他手中拿着方才被人扔在地上的符咒。旁邊的孖嗄也一臉憤慨,心想公子為他們勞心勞力寫符咒,居然随手就扔!不需要就不要拿嘛!
那幾個說話的人趕緊閉上了嘴巴。
“說,誰扔的?你們知道我哥哥寫一張符咒多辛苦嗎?誰扔的你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墨兮生起氣來說話都有條理了。
那個扔符咒的哪裏敢出來,正躲在人群中發抖呢!
墨兮手中的符咒被人拿走了,正是梵滄海。他徑直走向那幾個人,說道:“符咒還能用,請不要随便扔掉。你們可否告訴我,反魔組現在抓了多少幻境生靈?”
此情此景,大家面面相觑不敢接話。
梵滄海微微笑了,道:“這裏本來就是幻境生靈的故土,說到底,我們人類才是客人,哪有客人把主人抓起來的道理?我們只是尚未找到與之合理的溝通方式。抓起來為人類所用不是長久之計,勸你們不要摻和到反魔組中去為好。”
有個人鼓起勇氣說:“梵先生,您是大仙師,我們只是普通人,随時都是它們的腹中餐!如果沒有一個保護我們的強大組織,您讓我們怎麽活呀?”
“對,梵先生,您老都開始避世了,我們以後連個指望的人都沒有。”
梵滄海笑了下說:“誰說我避世了?”
大家又答不上話來了,因為那都是據說。
瘸腿的陳老伯激昂地捅着拐杖,說:“梵先生一定會保護我們的,你們不要聽信謠言,那反魔組,哎,雖然陳某在現實世界的時候無惡不作,可如今看到反魔組的手段,也是不寒而栗呀!”
有些人想立刻反對這個陳老伯,可想了想又吞了下去,而站出來同意陳老伯的人居然沒有一個。
見此,梵滄海說道:“我明白大家對外界獵魔人的恨,今天所受到的苦都是他們造成的。有些人更罪不至此,卻要在這裏永世不得超生。但是梵某還是覺得,這裏是一個新世界,就像這個大集市,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不還是繁榮起來了嗎?既來之則安之,與缥缈幻境生靈共處才是生存之道。”
“對,梵先生說得對!”有一些人開始贊同,“我們能創造一個集市,就能創造第二個集市!”
“你們說得輕巧,我們人類才幾個人啊?一千都不夠吧?是寄希望于端木氏多送幾個人進來還是自己拼命生啊?”
這話一出大家跟起哄一般幾乎要争吵起來。
陳老伯又拼命杵他的拐杖,喊道:“大家安靜安靜,梵先生今天好不容易來了,咱們就多聽聽仙師的意見,不要在那裏吵吵鬧鬧的。”
有個一邊袖管空空的壯漢出來說:“梵先生,廖某也曾是玄門中人,對千年以前的道門傳統有所了解。那時候的玄界三傑是人人豔羨的大仙師,術法高超、長生不老。結果,都被送了進來,變成了現在的幻境三傑。”這位曾經的修士說到這,八尺男兒竟然有些哽咽,他繼續說道:“梵先生更被《道教典籍》貶為‘魔仙’,警示後人,這其中的變數一定是匪夷所思的!不管如何,既然你們三個都在缥缈幻境,為什麽不聯手破了這個局?我聽說,妖神之子有撕裂時空的能力,梵先生,這個是不是真的?反噬之殇對你們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人群很安靜,大家都在等梵滄海的下文,因為這是一個關乎命運的嚴肅問題。
說到“玄界三傑”,梵滄海的神色隐約有些黯淡,那是承載了千年沉重歲月的一個名字……
古槐樹屋裏,桌上一盞油燈,隐約的吉他彈唱聲飄進來還有偶爾的幹咳聲,穆雲峰盡量裝作聽不見,翻看着手中的線裝書。
這是一本古老的線裝書,書頁已經殘破、泛黃,勉強能看清楚字跡,穆雲峰摩挲着上面的毛筆字,剛勁有力的書法,屬于梵滄海。
他努力想看清楚內容,卻苦于對繁體字和文言文的不了解,被迫放棄。同時暗暗罵自己一個中文系竟然這麽水,回去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然後腦海裏想象梵滄海手執毛筆書寫的樣子,心想,數百年關在這種地方,一定很孤獨吧……
千年以前,玄界有三位神仙一般的人物,他們修成了不老之身,術法卻各有千秋。
妖神之子墨兮是犬神的後代,本身就具有長生不老的體質,但是他能融合玄術和鬼術于一身,而不産生相斥的現象,實力雄厚,成為統領妖神界的妖王。傳說他有撕裂時空的能力。
玄門道祖寒于飛,一生堅守道義,洞悉陰陽,修成不老術。
玄門名士梵滄海溝通了無量虛空,靈魂之力強大,修成不老術。
三位都是青年才俊,被譽為“玄界三傑”,名揚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就是這樣三個神仙一般的人物,全部進了缥缈幻境,變成了現如今的“幻境三傑”。
缥缈幻境中的人們都知道,這裏有三位天神,希望能寄予厚望。但是每個進來的人都會受到“反噬之殇”,靈魂之力越強的人受到的傷害越大,而他們很難想象那傷害到底有多大!
梵滄海暗暗嘆息了一聲,心想這個問題真的不好回答,告訴他們我們受到了什麽傷害?那不是作死嗎?妖神之子那逆天的能力豈是他們能夠理解的?別看在場的都是受害人,其實在進缥缈幻境之前,可都是獵魔人認定的罪犯呀!獵魔人家族能夠存在上千年,必然有他們堅守的道義,對于危害到社會的罪犯,傳送到缥缈幻境裏并不為過。他們這樣的人,不需要了解太多。
就在梵滄海想着怎麽略過這個問題的時候,有個醉漢扒開人群,就跌了進來。只見他蓬頭垢臉,咋看像個乞丐。穿着灰黑色的長袍,衣衫不整放浪形骸,腰帶上插着一柄纏滿破布的劍。
“你們……別聽他瞎說……”這個乞丐一般的醉漢似有30多歲,胡子拉碴的連面容都看不清了,他醉醺醺地說:“別聽他瞎說……什麽幻境三傑……狗屁的三傑,喝酒……喝酒……”他舉起酒壺,嘩啦啦地就倒入嘴裏,淋得一臉都是酒水,酒氣沖天熏得人人退避三舍。
“臧羿幽人拿命來!”墨兮舉着一柄木劍追着這個醉漢,毫不客氣地往他身上打,“你又把我的零花錢喝光了!你喝得越多我的零花錢就越少!你這個混蛋!”
這兩個人在人群中央你追我躲的,把嚴肅的氣氛都搞渾了,期待答案的人好生郁悶,有些人還想繼續追問,卻聽到遠處傳來乓乓乓的敲鑼聲,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到那裏去了。
一輛拉着巨大鐵籠的馬車從遠處走過來了,遠看鐵籠裏關着好幾個奇形怪狀的缥缈幻境生靈,旁邊有幾個粗壯漢子驅使着馬車前行,時不時敲打一下銅鑼,發出震天響。
“那是反魔組!”
“他們又抓到妖怪啦!”
“還是反魔組給力啊!”
“抓到端木氏那才叫豪傑!”
“厲害了!”
人群激憤,許多人開始撿起石頭之類的往鐵籠裏砸,那些生靈抱着腦袋蜷縮着,有些人面鳥身個頭跟六歲小孩般大,有些是三個腦袋的狗狀怪物,有些長着翅膀的長蛇……
拿着木劍揮舞着打人的墨兮聞聲看去,立刻露出一臉怒容,就要轉身改變目标,手臂卻被人抓住了,是他的滄海哥哥。
“你想幹嘛?”
墨兮嘟着嘴巴,一副要哭的表情,手臂無聲地掙紮着,卻掙不脫梵滄海的束縛。
“傻瓜,你難不成想去救它們?”梵滄海看出了他的心思,死死地抓着他。
人們對反魔組的支持程度超出了梵滄海的預想,這讓他的不安更加加深了,他看着遠去的囚車,眉頭緊鎖着。
穆雲峰用手指堵着耳朵,因為他再也不想聽下面那人唱歌了,都唱了一個晚上了,唱來唱去都是同一首歌,沒完沒了。
“這人,到底唱給誰聽的呀!還不快滾!這裏可沒有美女。”穆雲峰愁眉苦臉地嘀咕着。
“我佩服他的癡心,他卻在挑戰我的耐心!”
穆雲峰再也忍不住了,他悄悄地挪到另一邊屋裏,打開窗,終于看到那個人的身影了,黑乎乎圓滾滾的一個背影,看不清楚更多細節。可看體積,隐約像是個袖珍人,像孖嗄那種。
難不成他是來找孖嗄的?向孖嗄表達心意?可惜他沒挑對時間。唱了那麽久他為什麽不直接喊孖嗄?多浪費時間啊!這人還一身酒氣,方圓幾十米都聞得到,一定是個猥瑣大叔!
他忽然想起梵滄海,他也愛喝酒,卻從未聞到他身上有過多的酒氣,為什麽呢?穆雲峰對這個問題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心想他會不會用術法給掩蓋了?他有潔癖嗎?那麽在意體味?
體味?穆雲峰臉上沒來由一陣發燙,他腿腳有些發軟地坐在地上,從褲兜裏掏出了一樣東西,梵滄海的手帕。那是他把自己從陷阱裏救上來的時候,給自己擦臉的手帕。
“髒,送你了。”
穆雲峰驚訝于自己那時毫不猶豫地收下,沒有摻雜任何複雜情感地收下……
他将手帕放到鼻子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幽幽的檀香氣息,他的味道……
“我的愛如火如荼……”樹下的歌唱聲突然高亢把小青年拉回了現實,終于想起還有問題沒有處理。
從穆雲峰所在的位置到樹下那人的位置,約有十米遠,如果向下擲東西的話,成功率還是蠻高的。于是他瞅了瞅室內,找啊找,終于找到三截短木棍,他露出了陰邪的笑容。
“哼,看你往哪跑!”
瞄準,用力,抛,“咚”一聲,那人的頭頂實實在在地挨了一計狠敲!
彈唱聲戛然而止,只見那人腦袋晃了晃,呆住了。穆雲峰以為他該識相地走了吧。
誰知他只是頓了頓,咳嗽完後,又開始彈唱了:“我對你的愛呀像酩酊樓的酒,芳香醇厚;我對你的愛呀像古槐的蜂蜜,越釀越甜……”
“我擦……”穆雲峰罵了句粗口,心想這人是不是腦袋有病,這樣明顯的拒絕都看不懂?女孩子最讨厭纏人的家夥了。他為孖嗄趕走這個沒腦的家夥是何其正确!
好,老子有的是木棍!
“咚”又中了,穆雲峰都要佩服自己的眼神了,這是十環呀!
然而他只是停了一小會,又堅韌不拔地繼續他的歌聲:“我對你的愛呀……”
“愛愛愛你妹!”穆雲峰心裏咆哮着,可他不敢喊出來,因為梵滄海說不準。
他抓着最後一根木棍的手都在發抖了,心說再敲一棍他不走就開門出去轟,管他是什麽妖魔鬼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