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用心3
穆雲峰長長地嘆了口氣，腦子裏想着再等一會就傳送回去，這裏的事情再也不管了。
回去就說梵滄海死了，守宮砂什麽的破不了了。
死了？他驚訝于自己竟然用了這個詞，一時間怔怔的不知該作何感想。
穆雲峰還在發呆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在地板上躺屍的梵滄海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他嗖地看去，是的，他真的坐起來了！
從後面看去，他正用袖子擦着眼睛，就像剛醒來揉揉眼睛那樣。
穆雲峰趕緊先下手為強，跑到臺子那邊将夜明珠抱在懷中，想了想又拿走了蒲團。這是唯一的武器了，這些小東西對付大仙師有用嗎？雖然緊要關頭還可以叫如來，可是他經常掉鏈子。
“奶娘……”
好像什麽人說話了，聲音軟軟的，低低的，像個孩子，是從梵滄海那個方向發出來的。但是穆雲峰可以發誓，絕對不是他發出來的，他怎麽可能用這種語調說話？
也許是幻聽！
梵滄海坐在地上，雙手垂着左顧右盼了一會，發現了這邊的穆雲峰，眼睛一亮，向着他叫了一聲“奶娘”，穆雲峰清楚地看到他張開嘴巴喊奶娘。
小青年呆若木雞。
反魔組的人似乎早有準備，知道這個時候不會與梵滄海正面交鋒，領頭的輪椅人一張嘴巧舌如簧，孖嗄招架不住，生生地讓他們進了屋。
這時墨兮騎着焱魔回來了，大馬直接載着他沖向樹屋，在他落地的瞬間化成煙霧而去。令在場的除了孖嗄均為之變色，焱魔是缥缈幻境神級戰馬，沒有人能夠臣服它，卻被梵滄海收為坐騎，就這一本事就令缥缈幻境所有人都豔羨不已了。
坐輪椅的人又不失時機地贊道：“好一匹神級戰馬！墨公子更是英姿飒爽呀！”他那壓着喉嚨發出來的低沉嗓音此時已經少了幾分陰冷，似乎有意為之。
青衣白發的小青年看到這幫人，眉毛一挑，道：“你們不知道樹屋不能進來嗎？都給我滾出去！”自從穆雲峰來到缥缈幻境，本體和殘魂互相滋養，墨兮的心智成長很快，說話都有條理了。
孖嗄站到他身邊，怒沖沖地說：“這幫人非說這裏有端木氏，硬闖進來搜查呢！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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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兮看着輪椅人那空空的褲管，瞪着眼睛說：“你就是他們的老大虛無子？天天抓小動物去做實驗，今天來我們家抓？我們家可沒有小動物！”
被叫做虛無子的輪椅人哈哈地笑了，好像被墨兮這直爽的性子給逗笑的，他說：“墨公子，它們可不是什麽小動物，那都是妖怪啊！我們來這裏不是抓妖怪，也就是查看一下，哪裏敢冒犯梵先生了！”
“你站在這裏就是冒犯！啊不，你坐在這裏，你沒有腳，那也是冒犯！”
自己的斷腿被人指名道姓說出來，虛無子心裏不高興了。不過他不好發怒，今天強行進入樹屋已經是壞了規矩，要是再得罪梵滄海的愛寵，他認為是愛寵，那結果可能就不好收場了。
他說：“墨公子請不要着急，我們是有諸多疑問才來這裏請教梵先生的，可梵先生不在，只好先對不住了，改天我們絕對登門拜訪，給梵先生賠不是。”
“你還要來？我不想看到你！”墨兮說完就要趕人，大聲地喊道：“都給我出去！回頭讓滄海哥哥削掉你們的腦袋！”
孖嗄怕他們出手傷害墨兮，稍微拉開他，跟反魔組的保持距離。
之前跟孖嗄說話還能講點道理，态度強硬點就暢通無阻了，現在來了個這麽不講道理的主子，幾個人心生悶氣，又不好出手，都暗暗捏着拳頭等虛無子的命令。
墨兮繼續嚷嚷道：“你們不僅抓小動物開膛剖肚，還對那什麽端木氏感興趣，我看你們真的是一群變态，變态不要跑進我家裏來！”
墨兮和孖嗄兩人畢竟勢單力薄，如何阻攔來勢洶洶早有預謀的反魔組呢？眼看場面一直在發酵，不知會往什麽方向發展？
另一邊，在梵滄海房間的機關暗室裏，又發生了什麽事呢？
穆雲峰拿着夜明珠和蒲團當武器的時候，聽到醒來的梵滄海喊自己“奶娘”，心說一定是自己幻聽了，即使他清楚地看到他張開了嘴巴。
梵滄海發現室內還有個人，就手撐地板起身朝他奔去，滿臉喜悅，嘴裏喚着：“奶娘！”
穆雲峰以為他魔怔了，他既魔怔又魔頭！就一手蒲團一手夜明珠對着他，警告道：“你別過來！梵滄海你別以為換上一副呆萌的樣子，就可以騙我！你這個變态，戀|童癖、虐|待狂、腹黑男！”
說出這些可怕字眼的時候，他內心深處也驚顫了下，可是自己處境堪憂，容不得他感性了。
誰料梵滄海好像根本就聽不懂，完全無動于衷，還是徑直朝他走來。他一改平日裏淡定從容、溫文爾雅的氣質，像個不韻世事的孩童，見到心愛的奶娘，伸出兩手就撲過去要抱抱的樣子。
他果然撲下來了，穆雲峰以為他借故襲擊，他裝成這幅模樣是為了營造那叫做“情|趣”的東西。看看那個端木晔的下場吧，當時她是怎麽上他的當的？估計也是被他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給騙了，哪個女孩子經得住這等顏值的誘惑？
所以，穆雲峰一個夜明珠砸了過去，“砰”的一聲，梵滄海左邊額頭上狠狠挨了一計，人就被撞倒了，摔坐在地上。他暈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穆雲峰看到鮮血從傷口裏咕咕湧出，向下流滿了他一邊臉頰，白皙的肌膚就這麽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紅。
他哇一聲就哭了。
“你為什麽不躲？梵滄海，你為什麽不躲？”穆雲峰如何相信這個神仙一般的修士，居然躲不過一計挨打！
他繼續哭，血一直流，他擡起手去擦眼淚，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血淚混合，染紅了他白淨的衣袖。
不管三七二十一，穆雲峰抓起他另一邊手臂，用力扯斷了他一大截外袍袖子，擰做一團堵住那個血洞。一刻也不敢松手。
梵滄海靠在他懷裏，還在哽咽。那是真的哭啊，穆雲峰已經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悲傷了。
被“奶娘”抱住後的梵滄海，逐漸停止了哭泣。額頭也沒再流血，穆雲峰給他包了幾圈白布，用的是新扯掉的衣袖。所以他光潔的手臂露了出來，斷袖于他完全不在乎。
往日的梵滄海怎麽容得下自己這般尊榮？他現在真的跟一個幾歲孩童差不多！
穆雲峰仍舊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今天的所有狀況他都不理解……可是懷裏的梵滄海好像很享受這般感覺，他緊緊地靠着他，嘴裏喊着：“奶娘奶娘……”
“我要奶奶……”
什麽我要奶奶？這“奶”的發音還是第一聲！叫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穆雲峰正百感交集呢，就發現胸口的衣服裏伸進了一只爪子，這個小孩子在找奶吃……
穆雲峰驚得推開了他，他險些沒摔倒，坐在那裏看着“奶娘”，又抿住了嘴，一副要哭的樣子。
“梵滄海，你別玩了！這樣不好玩！”
被斥責的他手腳并用爬過來，一頭紮進穆雲峰懷裏，腦袋抵着他的胸膛，左右搖擺着。
這是在撒嬌呀！穆雲峰一拍自己腦門，閉上眼睛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一把推開他腦袋，問：“你是誰？”
梵滄海一雙墨色的瞳孔，比平日了多了幾分童真，那裏純淨無暇，繁星點點。鼻梁高挺，薄唇微啓。随意耷拉的長劉海，有一縷頑皮地粘在嘴角。若他不是一個大魔頭，這幅模樣還真的是挺可愛的，不容置疑。
他張開嘴巴開心地說：“梵梵，我是梵梵。”
“你是梵梵？那梵滄海呢？他去哪了？”
“誰是梵滄海？”
樹屋的客廳中，虛無子似乎也不着急，他給自己的這次行動找足了理由，娓娓道來：“反魔組是為了對抗外部世界的獵魔人組織起來，更是為了幫助在這個缥缈幻境裏的人類生存下去，不得不聚在一起，做一些努力。
可是缥缈幻境卻出現了傳染病，波爾族至少有過半的感染者。這本來不是我們該管的事，可不管的話，這種病是會繼續蠶食所有生靈的！我們無法離開這裏，只能去适應它，那就要努力……”
“老頭，別啰嗦，你到底想說什麽？”墨兮打斷了他。
虛無子笑了笑，說：“那我就挑重要的說，據我們所知，當天波爾族的婚禮上，梵先生曾帶走了一個人類男子，叫小蜜蜂。”
“小蜜蜂怎麽啦？小蜜蜂礙着你啦？”
“啊不，我們反魔組的條規就是，所有進入缥缈幻境的人都要審查一遍，這萬一他就是端木氏呢？虛某不是指責梵先生包庇，而是覺得也許梵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端木氏這些年來，送了不少自己人進來，對他們來說是清理門戶，可對我們來說這是希望啊！”
“你不就是想把這些人開膛剖肚嘛，就跟對待幻境生靈一樣！幹嘛說得那麽高尚？”墨兮不屑地說。
“呵，不高尚，也僅僅是想要尊嚴地活下去而已。那麽請問你們知道這個小蜜蜂嗎？他是什麽人？”
墨兮是絕對不會對他實話實說的，并不是出于墨兮想要替穆雲峰隐藏身份，他還沒有那樣的心機，而是他讨厭這個老頭子，所以他不說。
孖嗄接過話來：“小蜜蜂是公子幻化的小生靈，你們反魔組真的是越來越愛管閑事了！公子做事還需要跟你們報告不成？”
“原來是這樣嗎？”虛無子摸着下巴，這是他始料未及的，曾聽說墨兮也是梵滄海用秘術幻化出來的小生靈，如今這個生靈越來越生動活潑了。“梵先生真是厲害至極呀！有機會真的要見識一下，這個小蜜蜂一定更加出色吧？！”
“他跟着公子出門了，就算他在也不會見你的！”孖嗄也不客氣地說。
“那可真是不巧！嗯哈哈，只不過我們不止一次在這一帶感受到端木氏的血氣，所以，請你們體諒一下，我們看一看就走。日後定向梵先生賠罪。”
說着他就示意手下直接開始搜查，墨兮一跨步攔在他們前面喊着不準搜！前面那個男子二話不說就伸手推他，力氣太大，墨兮啪嗒一聲摔在地上，撞得他屁股生疼。他平日裏都是被梵滄海捧在手心裏疼的，哪裏受過這般委屈，立馬就嚎啕大哭起來。
孖嗄見狀趕緊去将他扶起來，他蹬着腿就是不起來，哭得震天響。
這些人也知道墨兮像個孩子，天生愛哭，互相看了一眼，就開始他們的搜查任務了。
“你們這些變态，我要讓滄海哥哥燒了你們的大本營！哇啊啊——”
他的哭聲大得似乎能穿過樹屋，到達更遠的野外。金色的麥田上，風勢有點急，吹得麥穗沙沙作響。
好像有什麽從麥田裏出來了，正朝着古槐爬去。
“外面的宅子都不用搜，早就被梵滄海清理幹淨了，給我找地下室、密室之類的地方。”虛無子由人推着，正吩咐其他人任務。
有個人不解地問：“他會不會早已經将人轉移了？”
虛無子很肯定地說：“不不不，人一定在這裏，就看他有沒有本事藏緊咯。給我找，仔仔細細地找！”
“是！”
于是他們進屋之後，專門尋找隐秘的機關暗道，摸摸牆，摸摸地板，移動一下家具等，非常仔細。很快他們就進了梵滄海的房間，虛無子自個推着輪椅，輪子踩着地板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他一雙小眼睛賊溜溜地觀察着室內每一個角落。
看來這應該就是梵滄海的房間了，他在心裏暗道，讓我來看看你的本事吧！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兩只黑色的眼珠子就不見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隐約飄着紅色的靈氣，他開了天眼。
天眼之下，所有術法、鬼魅、邪祟都無從隐匿。當然這由施術者的自身修為所決定，低階修士的天眼跟高階修士的必然是不同的，能力越高，洞穿真相的幾率就越大。
虛無子在現實世界的時候，也曾是一位高階修士，是道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年紀輕輕就被獵魔人三大家族所賞識，經常參與到各種重要任務中去。處理靈異事件的能力自不必說。可以說在當時年輕一輩的所有的修士當中，他是絕對處于碾壓地位的，是高階修士中的高階修士。
但同時他是個追求無上力量的人。他覺得當代的玄門跟千年甚至是更久遠以前的玄門，早就不是一個級別的了。現在的高階修士頂多算是數千年前的一個小小道童，或者低階修士。絕對不可同日而語。古時候的山川河流，渾然天成，具有更多的天地靈氣，它不是用之不竭的。随着時代的變遷，所謂的社會進步，天地靈氣卻只會變得越來越少。因此，玄門能夠流傳下來的術法就越來越少。
虛無子十分仰慕梵滄海，那個曾經譽滿天下的玄界三傑，卻被典籍記載堕入魔道，從玄門中除名。其實具體的事情經過是不會有所記載的，後輩只會記得他是一個魔仙，一個堕入魔道的修士，僅此而已。可虛無子曾經有幸看過真實的，至少可信度更高的秘典，這種秘典未必就是所謂的白紙黑字。反正他所領悟到的信息裏，講述的是梵滄海發現了無量虛空，他是第一人，但不被當時的玄門所接受，也許這就是那所謂的魔道！
講那麽多，無法是想說虛無子他敬佩梵滄海這種敢于突破邊界，追求無上力量的精神。但那時候的玄術他是沒有機緣觸碰的。不管梵滄海現在變成什麽樣，他都認為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看看他進來缥缈幻境只斷了兩條腿就知道了，只有能力越強的人才會受到更高的傷害，肉體之傷都是小事，真正可怕的反噬之殇是對元神的傷害。別看梵滄海表面完好無損，其實他的反噬之殇一定是非常殘酷的。
這次執意進來搜查，虛無子只帶了不到五成的信心前來，他更想看看的是，梵滄海的真正實力！若此生能夠見識無量虛空，他覺得死而無憾。
虛無子用天眼掃過，每一面牆壁，床，家具，甚至是地板，卻都沒有發現術法的痕跡。
他心中有些猜測，但是還不能下定論。他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除了桌子上的靈符隐隐散發着靈力之外，他沒有發現任何地方被梵滄海動過手腳。
“啊哇哇——”墨兮還在地上不起來，哭得眼睛都腫了，孖嗄怎麽勸都沒用，也就不勸了。
突然他聲音小了點，似乎在側耳傾聽。
古槐外部陰風咋起，一條碩大的眼鏡蛇王——龍神盤住了古槐樹，巨大的腦袋正在窗外窺視。
墨兮已然知道它在外面，它正在征求他的意見，要将剛才推倒他的那只家夥吞進肚子！
那個家夥正在某個房間裏摸來摸去，未曾察覺窗外暗藏殺機。
墨兮在心裏說：“吃他沒用，他不是頭！”
龍神已經心領神會，又問：“那該吃哪只？”
墨兮想到了虛無子，他咬着牙猶豫着，要不要讓這個老頭見鬼去。
虛無子在梵滄海房間裏毫無發現，他悻悻地推着輪椅出去，突然就頓住了，說道：“好強的妖氣！”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雙重人格？穆雲峰終于找了個合适的名詞，來定性梵滄海當下的狀況。
他的身體裏有第二個人格，他趁着第二人格出來的時候進來密室避難。
至于他為什麽有第二人格，穆雲峰可想不到，這個名字他還是從電影小說裏看來的，他知之甚少。
穆雲峰嘆了口氣，他看着不停喚自己奶娘的梵梵，心中好笑又悲涼。
他那樣一個人，若被人看到這癡傻的一面，他一定死了的心都有吧。
在穆雲峰唉聲嘆氣胡思亂想的時候，懷中的梵梵正努力蹭着那個他認為能帶來飽腹感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