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湧動3
午後樹蔭底下的小亭子裏，吹過來的風并沒有多熱，因為有大樹的遮蔽，暑氣化成了涼風。多麽惬意的納涼場所啊！
穆雲峰感覺腦袋暈乎乎，他用手掌托額，閉上眼睛，平平靜靜地坐在那裏。就像一個玩累了的人暫時睡着了。
根本不像喝醉了。
他的平靜讓墨兮很是奇怪，他伸手去搖他，說：“雲峰哥哥，快喝酒啊！我去給你偷！……你喝醉了沒啊？……你醒醒啊！”
他依舊安靜地托着額頭，睡着。
墨兮還沒放棄搖他，喝醉還能這麽平靜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覺得應該趁機大鬧一場，那才不枉一場大醉！趁着腦袋暈乎乎，諸事抛諸腦後的時刻，暢所欲言，為所欲為，那才叫喝醉。
穆雲峰現在算怎麽回事啊？醉了就睡？那不是白白浪費美酒了嗎？
最主要的是，他墨兮喝醉後醜态百出，被梵滄海狠狠修過，從此禁酒！已經憋屈了很多年了，哪怕是自己在外面，跟小夥伴們胡作非為，也不敢沾一滴酒。
他雖然擅長撒嬌，可也知道梵滄海的底線，這就是他的聰明之處。哪怕過去心性低弱的時候，他也不大敢惹梵滄海生氣，那是出于本能。更別說現在了，現在他已然長成一個成熟的小青年！
眼看着身邊一個個哥哥們縱情豪飲，他看着眼饞啊，經常在想怎麽破了禁酒這個咒術呢？當然并不是真正的咒術，而是指這個約定，總之就是，他想喝酒。
如果今天雲峰哥哥能來個酒後真性情，最好是很糟糕那種，越糟糕越好！滄海哥哥總不能對他也像對自己那麽嚴厲。那自己就能說滄海哥哥偏心，同樣是醉酒鬧事，憑什麽禁自己酒？
然而，墨兮搖了那麽久，穆雲峰還是沒醒，這是個醉後沉默大睡型的！
真叫他大失所望。
“哎呀，穆公子喝醉啦！”孖嗄跑過來說，“趕緊扶他去休息。”
孖嗄和墨兮就扶着他進屋裏睡下了，一切安然無恙。
白發小青年這一覺睡得很香，一直睡到晚上，這才睜開眼睛，他感到精神百倍，狀态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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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的燭火已經點燃，顯得安靜平和，他呆呆坐了會，就起身了。到處安安靜靜的，內院傳來墨兮嘻嘻哈哈的叫喊聲。
他循聲過去，在白天梵滄海給臧羿幽人剪頭發那個房間裏，墨兮攪着一個大桶裏的水，水卷成旋渦狀，玩得不亦樂乎。只見這個桶冒着綠色的煙霧，桶裏坐着一個人，尖耳朵的臧羿幽人閉着眼睛似乎神志不清。因為無論墨兮怎麽鬧，甚至給他潑水，他也無動于衷。
“墨兮，別在這裏鬧！”梵滄海已經不是第一次喊他。
為了幹活，大仙師的長袍被束帶綁到了身後，袖子也綁了起來，還穿着一件圍裙，看上去能幹利落，又是不同于平日的風格。
墨兮跟個小孩似的，嚷嚷着也要泡水。
大仙師無奈地說：“想泡自己去泡洗澡水，我這是靈藥水。別給我浪費。”
“我也要武功！”墨兮以為泡了這水就有武功了。
“……墨兮，武功是鍛煉出來的，你天天玩鬧，再過一百年，也沒有武功。”
“不嘛不嘛，我要練武功！”他已經抱了上去，施展無上撒嬌神功。
“你走開，別煩我。”
見到這般情景，穆雲峰被逗笑了，裏面兩個大活人這才發現他站在門口。墨兮一副苦瓜臉趴在梵滄海腰後，哭訴道：“滄海哥哥越來越不疼墨兮了！”
梵滄海懶得理他，繼續搗碎灌子裏的藥丸。
穆雲峰走過去說：“我來幫你吧。”
“好，你過來，把這個研磨成粉。”梵滄海這次居然答應了，穆雲峰立刻伸手接過他的研磨棒，他像是不經意地問：“你沒事吧？”
“嗯？沒事啊，我現在精神好得很，睡了一大覺！”
梵滄海看了他一眼，便拖着墨兮這條大尾巴走到了架子邊上，繼續忙碌。
穆雲峰研磨着丹藥，看着臧羿幽人泡在藥水桶裏，心生好奇，問道：“小幽先生這樣就能恢複武功嗎？”
“他經脈斷裂，這藥水能幫他重組再生脈絡。”
他說得很平淡，可穆雲峰覺得這應該是很不容易的吧？堪比現代絕頂醫學技術了！
“梵滄海，你真的無所不能？”穆雲峰笑道。
白袍的大仙師似乎陷入了沉思，穆雲峰不知道這句話觸動了他什麽，為什麽他會不回話。
許久，他突然問道：“艾滋病，你們現代世界是怎麽治的？”
猛地聽到這個問題，穆雲峰還有些不知所措，便搜刮着腦子裏那點可憐的知識，說道：“好像這個病現在還挺能治的……只要定期服藥，就能減緩成為長期的慢性病，也就是抵抗力特別弱而已。現在越來越少的人會死于這種病，但是數量上還是與日俱增，很難根治的樣子。”
“無法根治又具有傳染性的病，病人當然會越來越多。”梵滄海放下了手中的活，站到他對面，似乎對這件事特別關注，他說：“那這病的主要傳播方式就是房事嗎？”
“房事”兩字讓穆雲峰臉上有些發紅，不過他盡量壓了下去，說：“也不能說就是這樣傳播開去的，基本有幾種方式吧……血液傳播是肯定的，生活中難免磕磕碰碰，經常聽說去醫院輸血的時候會感染艾滋病。”穆雲峰對于艾滋病的理解還真的只是這些皮毛而已。
“還有……”穆雲峰支支吾吾的。
“還有什麽？”
他不好意思說，現在外面的世界裏，同性|戀人越來越多了，而具有這一特質的男同志們，是中招的重災區。
“沒什麽。”
梵滄海很好奇他為什麽說話戛然而止，于是說：“幻境生靈至少有幾百個得了這病，再過不久，這裏恐怕會變成疾病橫行的地獄啊。”
穆雲峰吓了一跳，眼睛都睜大了，他說：“真的嗎？那怎麽辦？為什麽這裏會有艾滋病？”
梵滄海當然不會告訴他，關于他母親秦素蘭的事，這病就是秦素蘭從一個洞穴裏帶出來的，她出于報複心理在酩酊樓接客，把病毒傳染給了數百個幻境生靈。而這些幻境生靈再出去傳播，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呀。
盡管梵滄海手上有這些生靈的名單，也無法去控制他們從此不要進行房事、不要把血液沾到別人身上等等。他不是這裏的統治者，沒有人會随便聽他的，除非他們真的被疾病折磨得不行了，估計就會來求他給一些良藥。到那時候事情就變得更加不可收拾了。
穆雲峰心想，要是在現代，還能吃點藥，可是缥缈幻境裏哪有藥啊？也沒有現代化設備呀。那些幻境生靈，他接觸得不多，也就是孖嗄和酒先生那幫人，看上去除了樣貌特殊點外，他們跟人類一樣具有七情六欲，努力地工作，努力地跟人類和平共處。
所以如果他們出了疾病，穆雲峰很容易就感同身受的。
墨兮見他們聊的是正經事，覺得沒趣就嘟着嘴巴自個出去了。
梵滄海安慰他說：“你不要怕，你吃了黐璃珠，是百毒不侵的。”
“原來那個叫黐璃珠嗎？”
“對。”
在被迫跟酒先生拜堂那天，梵滄海來救他，給他喂了一顆解毒|藥。穆雲峰心裏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有些酸酸的，又有些甜甜的。他加快了手裏的動作，專注起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穆雲峰又來藥房給梵滄海打下手，他看到這位大仙師似乎永遠不知疲憊似的，煉丹、配藥、煎藥，那專注的樣子令人佩服。偶爾會接觸到他投射來的目光，穆雲峰立刻像個沒事人一樣移開視線。
一股暗流湧動在這個不大的藥房裏。
中草藥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并不比醫院的消毒水氣味難聞，反而是讓人神清氣爽的。穆雲峰覺得，梵滄海要是在現代社會，絕對是華佗再世。
孖嗄家務之餘，就會來幫忙煎藥，駕輕就熟。
那個臧羿幽人泡完藥水之後，睜開了眼睛。穆雲峰在給他的藥水清理殘渣，看到他醒了，滿頭滿腦的水珠，不知是熱的還是藥效作用。
他找來一塊幹淨的毛巾，給臧羿幽人仔細擦着頭上、臉上的水珠。
臧羿幽人單手撐着木桶就想起來，穆雲峰見他一身虛弱的樣子，就伸手要去扶他。
“我來。”
梵滄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旁邊，他撥開穆雲峰的手，随即給臧羿幽人圍了一條長毛巾，掩住了他的下身。
“他沒事吧？”穆雲峰覺得他剛來的時候生龍活虎的，怎麽現在倒蔫蔫的了呢？
“藥效而已。”梵滄海的回答非常簡潔。
“哎呀我的媽呀，梵大仙人你是不是故意借着治療報往日之仇啊！”臧羿幽人終于有了說話的力氣，一出口就是埋怨，可見他這麽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都被折磨得夠嗆。
“你還得這副模樣過半個月呢，現在就受不了了嗎？”
“就這樣你都不給我吃肉！”
“還能惦記着吃肉，說明就沒問題。”
“……”
穆雲峰不由地笑出了聲，兩個男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好像不知道他為何發笑。略顯尴尬，穆雲峰趕緊閃身出去外面了。
裏面兩個人還在争論不休……
小青年翻着竹篩上的幹草藥，翻着翻着就看到了遠處那個黑乎乎的小玄關。那裏還關着端木晔嗎？
梵滄海居然還真的一如既往地關着她，穆雲峰雖然知道反魔組在找她，可心裏總覺得她好可憐，這個念頭一旦上來就無法消除。
他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玄關，鬼使神差地就往牆根那裏摸去。
“你在幹嘛？”
一把冷冷地聲音響起，穆雲峰猛地下了一跳，看到梵滄海就站在面前。被抓了個現行，他支支吾吾的不知怎麽應答。
梵滄海轉身，說：“你該喝血了。”
穆雲峰呆呆地含住他遞過來的手腕，還是昨天那個位置，室內并無其他人，臧羿幽人應該去床上休息了。
穆雲峰吸得很快，安安靜靜地。直到他喊停，才擦了擦嘴唇，說：“你真的不進食嗎？一天到晚忙得，真的感覺不到累？”
梵滄海面色依舊，好像流點血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事。
“我是修士，可以用術法激發身體的血液再生能力。倒也不是一點都不進食，我吃仙丹的時候你也看不到。”
穆雲峰眼睛一亮：“仙丹？那是什麽仙丹？你能不能教我煉丹？我覺得好酷啊！”以後回去現實世界，專門煉丹拿去賣，治百病，那生活就沒問題啦！
可是馬上，梵滄海就告訴了他一個絕望的消息，說：“端木氏沒有仙骨，無法修習任何術法，包括煉丹。”
“啥？這是為何？”
“他們之所以是三大家族之一，是因為有溝通缥缈幻境的本事，但是對于術法，是一竅不通的。不管怎麽學都學不會。你也別浪費時間了！”
“怎麽能這樣！萬一我是個另類呢？”穆雲峰還不想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梵滄海好笑地看着他，說：“你怎麽就是另類了？我告訴你，這是詛咒、是宿命。”說着他起身要走，又回頭告訴他：“別想着去地下室，那裏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穆雲峰嘆了口氣，說：“幹嘛呢大仙師，我去看一下又不會洩露什麽血氣，你別那麽不近人情好不好？”
“你說我不近人情？”他語氣突然變得嚴肅。
穆雲峰站起來，也是一副不滿的樣子：“對，就說你！”
梵滄海一時語塞，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起來。
穆雲峰還是出現在了地下室，反正門就在那裏，他覺得進來沒問題。
室內一切依舊，只是鐵門上換了一把鎖，是一把嶄新的鎖頭，鉗子剪不短。端木晔縮在夜明珠下方，呆呆的，有人進來她也沒察覺。
穆雲峰看着她，心裏思索道，看上去她應該30多歲了吧？肯定是上一任繼承人送進來的……那麽說，在我繼承傳送符的20年裏，她就應該在缥缈幻境了，至少20年的缥缈幻境生涯？
那真的是太可怕了！生生地離開自己熟悉的世界，到一個充滿妖魔鬼怪的地方……
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麽得罪了那個繼承人？導致他連親情都不念把她送進了缥缈幻境？穆雲峰一邊想着，一邊開始與她攀談。
“端木晔，你還記得我嗎？”
端木晔與那天相比并無兩樣，一頭散發遮住了眼睛，她看了穆雲峰一會，才說：“穆雲峰？”
穆雲峰坐在臺階上，笑了笑說：“真高興你還記得我！”
不知道那天被人救出去的短暫經歷給她留下印象沒有？她臉上沒有感激或者別的表情。
穆雲峰繼續說：“能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嗎？你為什麽在缥缈幻境？端木氏為什麽把你送進來？”
她仍舊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白發的小青年，一點都沒有要開口的樣子。
“你做錯事了嗎？”
她眼神依舊呆呆的。
“那個繼承人，是你什麽人？”
她皺起了眉頭，好像在極力回憶這句話裏的“繼承人”。
“明明是一家人，他為什麽要這樣對你？他不知道你進來之後會遭遇什麽嗎？”
她的神情開始有些波動，好像多年前的遭遇終于一點點浮出水面，重新喚醒她的記憶，或痛苦、或驚懼、或怨恨反正已經不再是無動于衷。
穆雲峰繼續給她施加壓力：“什麽樣的家族，才這麽狠心呀！或者，家族都不知道你的遭遇呢！這個人真的是太可怕啦！”
她握緊了拳頭，神情非常痛苦，可她很快就抑制住了，瞪着穆雲峰，說：“你什麽人？你憑什麽質疑繼承人？端木氏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可這話不像是犯病時候能說出來的，她現在應該挺正常。穆雲峰沒想到她都這樣了，還為自己家族說話，難道她真的不怨恨那個繼承人？
“你不覺得冤枉嗎？到底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才需要被送進缥缈幻境啊？這裏有多殘酷，那個繼承人他知道嗎？”
“哼，他不知道，他可沒膽子來這裏！”這句話她帶了幾分怒氣。
“為什麽？他很怕嗎？怕什麽？”
她冷笑一聲，說：“哼，怕梵滄海呀！”
繼承人只是害怕梵滄海嗎？穆雲峰想到，自己一進來就會出現在梵滄海身邊，所以，歷任繼承人都挺害怕這點吧？
“你問那麽多做什麽？你跟反魔組是一路的嗎？”
“不是。”
“不要企圖打聽端木氏，我不會告訴你的！”她瞪大了眼睛，顯得有點神經質，可說話還是有條理的。
“……”自己的心思早就被她看穿，穆雲峰只好讪笑，緩和一下關系，說：“你想吃什麽嗎？我去給你帶來。”
端木晔看了他一會，說：“我想吃桂花糕。”
“這裏沒有桂花糕，蜜糖酥好不好？還有各種糕點！”
不一會，穆雲峰給她拿來了蜜糖酥、馬蹄糕和果酒。她吃得還津津有味。
雖說跟眼前這個女人有親戚關系，甚至關系可能還挺近，可穆雲峰完全沒有見到親人的感覺，自己家為什麽脫離了端木世家這種事他也無從知曉，更沒辦法跟老爸和爺爺聯系。可他總覺得，這個女人太可憐了……
“小弟弟，你幹嘛老盯着我？你想和我睡嗎？”端木晔突然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