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湧動6
梵滄海将發帶在他腦後系了個小結，白色的發帶配他白色的頭發，倒也不唐突。末端調皮的吊穗随意耷拉着。
猛地被人蓋住了雙眼，穆雲峰還有些許不适，漸漸地就平靜了下來。
沒有眼睛這扇心靈的窗戶，其他感官就突然靈敏起來。垂墜纏繞在自己身邊的應該就是他的長發了，臉上有幾縷，脖子上，肩膀上。這麽看來，他是跪在自己身後略微躬身，頭發自然下垂的。
知他用心良苦，穆雲峰便不再掙紮，反正這個大仙師幹什麽都是有理由的，并非自己想得那麽龌龊。小青年也就随他折騰了。
“梵滄海，你是不是想當我墨兮呀？”
“怎麽說？”
“你喜歡對你言聽計從的？”
“怎麽說？”
“還用我說嗎？我一有反抗你就将它扼殺在搖籃裏，你這樣不行！會沒朋友的！”
“……”
“你還不服嗎？”
“一張小嘴一天到晚的不累嗎？”
“嘴巴就是用來說話的呀！你不說話不吃飯，我覺得你可以把他縫上了。”
“我想縫你的！”
“……這不行。”穆雲峰乖乖閉上了嘴巴，自個在發帶後面幹瞪眼。
“泡這水到底有什麽用？”果然他還是受不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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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助于你吸收。”
“吸收？吸收這紅色的藥水？”穆雲峰覺得很可怕，光想想都怕。
“不，是我作用在水裏的靈力。你吸收了之後，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那還有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是還泡一次嘛。”
“梵滄海，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穆雲峰又突發奇想，想要問他這個憋了很久的問題。
“好？那你為什麽要跑？”
“……”
“如果讓人發現你是繼承人，墨兮也逃不脫，你們長得一模一樣，我說不過去。”
“你可以一個神功将他們撂倒！”
“我還可以一個神功将你撂倒，報千年之仇。”
“呃……”穆雲峰想了想，說，“沒想到你還真能說啊！不說話可惜了！”
“智者不語。”
穆雲峰認命了，說說不過他，打打不過他，似乎還真的就栽他手上了。他趴在桶沿上，整個後背随他擺弄。
梵滄海在有序地激發他的後背穴位，手中靈力竄動，打在他的身上。穆雲峰并無不适感，反而覺得清明舒爽起來，他以前把這種感覺叫做“飄飄欲仙”！
“好舒服啊……明天我還要泡……”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兩個人又為端木晔的事情吵了起來。
穆雲峰還想把端木晔後來的遭遇都聽完，然而那個洞門不知怎麽的就是打不開，他跑去問梵滄海，大仙師告訴他：“你要是能破了我的陣法，以後随你進。”
他正坐在廊下經常坐的那個位置上，今天是一壺酒，他剛伸手過去拿酒壺就被穆雲峰搶先了。
“她好歹是我一個親人，我了解一下有什麽不對？”
“那你在這裏的親人可真夠多的，你要不要跑到到反魔組去探望？”他聲音很冷，因為穆雲峰居然毫不避諱在這樣的場所說出這樣的話，真的是沒被剝過皮不知道疼！
穆雲峰四下瞅了瞅，也意識到不對，天上傳來一聲鳥叫，他這才開始害怕，剛才說的話會不會被聽到？
“穆雲峰，假如我現在不在家，他們是随時會撲下來将你叼走的！上次的事情你覺得完了是嗎？”
穆雲峰也坐下來，壓低聲音說：“大仙師，我知道你好人，可是……”
他懷中的酒壺自己就飛到梵滄海手中了，他說：“你不就是想知道更多真相嗎？明天我就帶你去集市，看看所謂的真相。”
穆雲峰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真的嗎？我沒問題了嗎？”
“再吃一次血就可以了。”
小青年臉上一陣喜悅，自己以後就可以自由了！沒有反魔組能看得透他！他看着自己的雙手，梵滄海卻在一旁看着他。
“梵滄海……”他擡頭對上他的眼睛，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謝謝你！”
反魔組大本營坐落在遠離集市的西北方向，在起伏的黑山巒前面，是立于地面的三層黑色建築，是普通的平頂樓房。石頭和磚塊建成，看上去比木屋結實很多。來自現代社會的人類對制造磚塊并不陌生，使用黑山巒上的黏土加工為模塊，燒制而成。
在黑色樓房前面的空地上，兩邊插着許多粗壯的木棍，上面或頂着一個個骷髅，或插着半截軀幹，或殘肢斷臂，均已骨化，有一定年頭了。一根長棍子上系着一面黑旗，迎風飄蕩，上面寫着幾個白字“誅伐端木氏離缥缈幻境入輪回”。
自從上次強行搜查古槐樹屋之後，虛無子的心就一直在懸着，他在等梵滄海出招。摸了大老虎的屁股，他也算是有自知之明，每天都在悄悄地轉移一些重要物品。可是他盡量沒讓任何人看出來，大家看他還是能幹的組長，一個連梵滄海的家都敢抄的厲害的老頭！
他每天看着這三層建築，以及屋後起伏的黑山巒，假如頭頂上空再多幾片烏雲的話，他心中就會更加沒有着落。他每天都要起一卦，看看梵滄海什麽時候大駕光臨，可總是看不透，卦象上顯示，每天都平靜、祥和，諸事皆宜。
手下們都敬佩他，認為這次雖然沒有找到那兩個端木氏，可能進入古槐去搜查，就已經是邁出了歷史性一步了！說到底，梵滄海既沒有鬥過神龍也沒殺過大妖，他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大部分是一個“藥師”，驅邪治病多過于力量上的取勝。人們雖然敬重他，幻境生靈聽到他的大名也都遠遠躲開，但都沒有直接的殺生更能收割人心。反魔組可不同，他們人多勢衆，也都是修士出身，身手不凡，這些年殺掉的妖怪都能排一條長街了！
大本營每天都如火如荼，時不時從裏面傳出奇怪的嚎叫聲。利用術法控制它們的心志，為反魔組所用，是當下他們的工作重點。
集市上依舊熱鬧，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午後的陽光普照着這片安詳的區域。人們這幾天議論得最多的就是反魔組搜了大仙師梵滄海的古槐！
一個老者駝着背，抽了口旱煙，啧啧稱奇：“哎呀，沒想到，虛無子竟敢到古槐去！”
有人接話了：“可不是嗎，那古槐向來不能随便進的，那是大仙師的住所，哪能容普通人進去踐踏？可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聽說梵先生窩藏端木氏！”有人悄悄地說，生怕被人聽到似的，可不說又按捺不住。
“什麽？這怎麽可能？”
“我也是聽說的，不确定，說不定是虛無子的借口，只是碰上梵先生不在，給他占了個便宜！”
“那梵先生沒下文了嗎？”
“對啊，梵先生太溫和了，虛無子步步緊逼，他只好退讓了。”
大家覺得虛無子太欺負人了！可是梵先生不應該這麽軟弱！
“我看這事沒這麽容易了結，”有個頗有見地的漢子說，“梵先生就算自己不動手，還是有很多人願意幫他的，就是不知道梵先生為什麽要這麽隐忍？”
“難不成還是因為反噬之殇嗎？他那樣的大仙師，被反噬一下，就變成了……”
“不要亂說，他可是大仙師！”
大家都顯得非常矛盾，不願意相信梵滄海軟弱無能，希望他能扳回一局，又擔心反噬之殇真的讓他無能為力，淪落到現在被虛無子欺的境地。他們所期待的幻境三傑，另外兩位從來就沒露過面，都是口耳相傳，說三個人一千年前就來了缥缈幻境，是這裏三根擎天柱！
說到最後大家都是一片嘆息，感覺現在是反魔組的天下了，有支持的有不支持的，說到底都只是一場談資。
“焱魔！那是焱魔！”有人突然指着天上騰飛的焱馬喊道，它腳踩烈焰，身後拖着一輛馬車，正向西北方向奔騰而去，流下一條長長的星火。
“墨兮又來了嗎？”大家見慣了墨兮騎着焱魔來集市玩，這會有馬車，料想裏面不止一個人，估計少不了墨兮。
“那是去反魔組的方向呀！”
大家一聽這話，似乎才反應過來，有事忙的沒事忙的都紛紛掉頭。所有店鋪裏的人都跑了出來，連門都來不及關！幾百人向西北方向蜂擁而去。
虛無子照例今天蔔了一挂，卦象依舊平穩。他也就放心地開展今天的工作了。他在辦公室裏滔滔不絕，幾個高層圍在周圍，一起商讨事宜。
虛無子依舊是那陰恻恻的低沉嗓音：“梵滄海肯定知道我們在監視古槐，他既然不表示反對，我們照舊就是了！”
有個人說：“以往每個月他只會消失一兩天，這一次足有六天！是不是說明……”
虛無子擡手制止了他：“不要輕易下定論。我們連他消失之後到底在幹什麽都不知道，不過他這麽能忍真的讓我很意外！”
“梵滄海也就這樣了，他要是肯歸順我們反魔組，為我們所用那還好，如果他還是這樣特立獨行，我們是不是該采取行動了？”
虛無子一副笑臉好像永不變化的面具，他說：“大家不要着急，先着手開始抓住那天那只大蛇，那可是個好家夥！”
“那條蛇？它不是一看到組長就屁颠屁颠地逃走了嗎？”
大家一聽竟都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懂什麽？它不是被我吓跑的！”
“不是被你吓跑？那它跑什麽？”
虛無子哼了一聲，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有人叫他跑的！”
“誰能驅使這麽個大家夥啊？”衆人議論紛紛起來。
“我也不确定，總之，先拟定計劃吧，那片麥田離古槐有點太近了，這個要從長計議。”
停留在虛無子腦海裏的是那天墨兮過于激動的畫面，大蛇被打中他生氣地把虛無子的輪椅都給推翻了。這個墨兮幾年前還心性低弱像個孩子，怎麽突然就成長起來了呢？他是梵滄海幻化的，這心智成熟速度呼慢呼快很叫人費解。
一般人也許看不出這變化，更不在意，可虛無子生性多疑，看事情總是多考慮一層，這也是他能把反魔組搞得風生水起的緣故。
他的天眼看過去，墨兮身上流淌着梵滄海的血。梵滄海以自己的血肉為引，收容拘來的靈魂，用秘術将之幻化成人，于是有了活靈活現的墨兮。這個小小人兒一直跟在梵滄海身邊，還被妖神之子賜予美名。在一兩個月以前，他還是心性低弱的一個人，在虛無子看來，那就是弱智！這麽多年來，梵滄海都沒有改善這一點，也許是大仙師故意而為之，這樣的小朋友十分聽話乖巧。
可那天搜查古槐，所遇到的墨兮頂多是任性了點，他說話有條理，跟以前判若兩人。虛無子跟他接觸不多，但他能肯定，在一兩個月以前，墨兮還是一如既往那副弱智的樣子，可這一次見面，發現截然不同！再加上他那麽在意那條巨蛇，就更讓虛無子想不通了。
也許一切都是自己臆想，也未可知。
“嘶——”一聲驚天魔馬的嘶鳴聲把虛無子喚回了現實，這叫聲不是焱魔嗎？
焱魔怎麽會在這裏？
他的小三角眼第一次睜得這麽大……
一路乘着焱魔飛天疾行，讓從未坐過飛機的穆雲峰心裏生出無窮的歡樂來！他從簾子裏往外面看，層雲從身邊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是低空飛行，平原倒是在腳下急退。到了集市，終于見到了古槐以外的人類聚集地。
一路上別提有多歡快了。
梵滄海看他那樣子就像從未出過遠門的孩子，臉上露出隐隐的笑意。在他因為過分開心不小心跌下來的時候扶他一把，穆雲峰禮貌地說謝謝。
同行的還有墨兮，他一直在想着怎麽罵死虛無子這個惡棍！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兒陪在梵滄海身邊，一起向反魔組的大本營而去。
虛無子的小眼睛比平日确實大些，還帶上了敬畏的神情。他被人推着出來，在大樓的前面猶如接見欽差大臣一樣畢恭畢敬。
梵滄海一襲白袍仙風道骨，臉上略帶一絲笑容。左邊是青衣白發的墨兮，他兩只眼睛惡狠狠地瞪着虛無子，來勢洶洶的樣子。
梵滄海右邊那位虛無子卻不認得，但是他的天眼告訴他，這個白發的現代服飾男子，居然也是梵滄海幻化的，他身上流淌着的是梵滄海的血！
他心裏雖然驚嘆，可立刻擺出迎客的态度來，作揖道：“不知梵先生大駕光臨！虛無子有失遠迎！失敬！失敬啊！”神情很是抱歉，只差沒像古代的奴才那樣扇自己耳光了。
“失敬在先的恐怕還是我吧？你們反魔組遠道而來，我竟然沒有出門迎接。”梵滄海說道，“一點待客之道都沒有，不知虛無子你可有什麽怨言不？”
虛無子讪笑一聲，說：“梵先生真是會說笑，冒昧進古槐搜查，真的是多有得罪呀！虛某早就想登門道歉，無奈這幾日斷肢痛風發作，到今天才略微好些。梵先生不來，虛某也要前去的。”他低沉的聲音少了幾分陰冷，俨然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千萬別來，你們留下那臭味真的是三月不絕，熏得我天天睡不着覺！所以，我們來了，頂多聞一會，回去要用艾草熏身才行！”墨兮連珠炮似的說着，他的口才似乎又有進步！
穆雲峰心裏忍不住笑了，沒想到墨兮這麽直白這麽厲害！他卻被梵滄海教育，在虛無子面前，不可過于表露自己的仇恨之心，那只會越發引起他的注意。他這人生性多疑，能聯想出方方面面來。所以，穆雲峰的表情是雲淡風輕的，幹脆直接照搬梵滄海的了，他什麽表情自己就什麽表情，這樣就更像他“兒子”了，畢竟是他“幻化”的嘛……
虛無子繼續裝模作樣地客套，要請他們進門上雅座。
“就你們還雅座？坐屍體堆上嗎？”很快就被墨兮嗆了。
虛無子身邊的人卻露出了冷笑，覺得前面三個人在虛張聲勢，裝得一副高貴樣，特別是那個梵滄海，料想他今天也是來耍嘴皮子的，說不定還是求誠來的！
“既然三位不進屋，那也無妨，虛某在這裏給梵先生賠不是！希望梵先生能多理解多寬容！”
梵滄海剛想說話呢，墨兮又搶了過去：“你要是能雙腿跪下，我們就兩清！”
這話激怒了虛無子這邊的人，這不是侮辱人嗎？虛無子他沒腿啊！他們眼看就想沖過來了，那憤怒的神情完全不加掩飾。
梵滄海看到他們這麽無所畏懼，心說虛無子給他們洗腦挺成功，當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跪下就不必了，我向來不為難人，這人要是無心，讓他五體投地都是假的。陽奉陰違無恥之徒我最是痛恨。我希望在古槐再也看不到你們的身影，再也聞不到你們的氣息。包括古槐的天上。”梵滄海說得雲淡風輕，卻字字清晰。
虛無子又是虛笑一陣，開始迂回了：“梵先生說的是，這次我們真的做得不對，虛某在這裏真誠地向梵先生道歉。”
穆雲峰心說這人果然是兩面三刀無恥小人，嘴上說得漂亮，背後一捅刀子。梵滄海這麽有禮貌的說話，還不如像墨兮那樣直接罵他個狗血淋頭，反正跟這種人也沒什麽好周旋的！
他看向後面的三層建築，就算他沒有天眼也覺得那裏充滿了陰氣，冷飕飕的，不知多少冤魂死在其中！端木氏那些人還在裏面嗎？生不如死？
這時他才看到邊上有一面黑旗，上面題着白字：“誅伐端木氏離缥缈幻境入輪回”，随即他看到了一根根木棍插着骷髅、軀幹、殘肢斷臂，全都是白骨化的。他心中一凜，心說那些屍體應該就是端木氏吧！
穆雲峰的關注點讓虛無子捕捉到了，他直接就誇獎道：“梵先生真是好術法，居然又幻化了一個活靈活現的人出來！這位難不成就是小蜜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