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湧動8
集市上多數人都已經跑去西北角的反魔組大本營看熱鬧了，萬人空巷，但酩酊樓裏還有些尋歡作樂的。
在某個房間內，簾子後面春意盎然聲色俱佳，人影聳動正打得火熱，暧昧的叫聲此起彼伏。
“啊——”
突然簾內的女子驚叫起來，好像看見了十分恐怖的景象，令她不顧儀态地大叫出聲。
一個形狀怪異的幻境生靈從簾子後面摔了出來，面部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渾身裸|露，黃褐色的肌膚上有多處潰爛，流膿。因為是果體，所以能清楚地看見他有三個胸部，兩條腿，一個腦袋。他是一個三身人。
“咳咳——”簾子內的鲛人小姐裹着身子，一邊幹咳一邊撒腿就跑，獨留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人。
西北的方向天昏地暗，只有天上偶爾的閃電發出冷光照亮人們驚恐的五官表情。
梵滄海手捏劍訣引風雷巨動，大風将他的白袍刮起，他面容冷峻，雙目如炬，帶着一絲邪魅，巋然不動地立于中央。
穆雲峰仍站在他身前，抓着他另一邊胳膊，拼命勸說他：“梵滄海，你冷靜一下，我們改天再議好不好？”
梵滄海卻不理他，繼續念動咒語。誰也不知道他的攻擊目标是什麽，所以反魔組的人一個個驚恐得四散而逃，虛無子由人推着往集市的方向逃命。墨兮疏散着老百姓們，他心中憂慮，看着那棟黑色的三層建築，那裏面還傳出若隐若現的嚎叫聲。
“梵滄海魔魂發狂啦！大家快跑啊！”有人在人群中大叫。
沒想到他還能引動風雷！反噬之殇難道沒有傷害到他嗎？虛無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天上，大漩渦正在積蓄力量以待爆發！這一切都是梵滄海一人之力！若是無量虛空，那又該是怎樣的驚世駭俗呢？他想都不敢想！
“噼啪——”一聲，一條巨大無比的白色閃電從雲層裏射出，俯沖而下，瞬間把黑色大樓劈成了兩半。閃電又擴散成無數電芒繼續分解着黑色大樓。很快，大樓就四分五裂了，多處出現大裂口，石塊像大爆炸一般炸裂開去。許多怪異的生物從裂口中逃出來，四處奔逃。
逃跑中的人們發現目标是大樓之後都停了下來，看着大樓繼續在分解、倒塌。
穆雲峰雙眉緊縮，心想也好，那些端木氏也得到解脫了吧……
虛無子眼看着自己的心血頃刻間倒塌，整個人失魂般呆住了。
Advertisement
梵滄海引雷完畢，臉上的紅紋已經退去，面容和氣質已恢複如初，他風輕雲淡地看着這棟滿是罪惡的廢墟，眼中飽含的竟是憐憫。
許多白色的光點從廢墟中升起，它們停留片刻，一齊朝東邊飛去。
有人驚訝地喊道：“那是死者靈魂呀！好多！”
“它們都往東邊去！梵先生這是？”有人不解地問梵滄海，梵滄海此時非常平靜，一如既往的大仙師模樣，所以人們不再害怕他。
梵滄海說：“東邊的溪林澗有個白夜女神，她的眼淚可以滋養缥缈幻境裏的靈魂，讓它們再入六道輪回。”
“原來這事是真的？”有些人仍不敢相信。
“我聽說過白夜女神，她只在白夜裏出現！”
“也好，都解脫啦！”
梵滄海默默地轉身不再理會身後，穆雲峰帶着複雜的心情攜上墨兮跟在後面。
走過虛無子身邊的時候，這個沒腿的輪椅老頭低垂着腦袋，身體抖如篩糠，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梵滄海随便給他一掌，那都是要命的！
然而，大仙師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朝着前方的焱魔走去了。
虛無子擡起顫巍巍的手在後面做了個揖，長長地嘆了口氣。
穆雲峰回頭看着那些隐約的靈魂光點，他雖然不懂六道，也無法體會人死後不能輪回的苦，可看到這些人們得到了解脫，還是心生感激的。
至少，不用再被反魔組榨取剩餘價值了啊！
三個人上了馬車，穆雲峰心中的波瀾仍未平息，他不敢相信反魔組真的倒了！這個殘暴的組織，他們殺生無數罪不可赦。竟在梵滄海一個雷劈之下不複存在了！
他果然是最厲害的！
“噗……”
穆雲峰的喜悅很快就被澆滅了，他瞪大了眼睛，因為眼前出現了駭人的一幕，梵滄海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将半張座椅都濺紅了。他下意識地扶住他，險些沒直接摔倒！
“滄海哥哥！”墨兮立刻就哭了，他掏出白手絹給他擦拭血跡，“滄海哥哥你怎麽啦？”
“怎麽會這樣？”穆雲峰喃喃着仍未反應過來。
梵滄海不說話，只是疲憊地坐下，撐在穆雲峰的肩膀上。他閉着眼睛不發一語。
穆雲峰一刻也不敢松懈，小心翼翼地抱着他。這樣虛弱的梵滄海他從未見過，他的身體越發的冷了，像冰一樣，冷得旁人都在發抖。
若不是探他鼻息還微弱，穆雲峰真覺得他跟死人沒有兩樣。
“嗚嗚——”墨兮坐在一旁抹眼淚，嘀嘀咕咕地說：“這些壞蛋害的我哥哥！我要殺了他們！”
焱魔向古槐的方向疾飛着。車上三人都沒說話。穆雲峰心中卻愧疚得很，他怪自己把梵滄海的強大想得理所當然了，還責怪他不去懲奸除惡。每個入缥缈幻境的都會受到反噬之殇，能力越強受到的傷害越大，那麽可想而知梵滄海曾經遭受過怎樣的傷害！
就跟剛才那道天雷一樣，全力打在身上，那不得是魂飛魄散了嗎？！
他為什麽突然要推倒反魔組呢？穆雲峰認為還是自己的錯，一定是自己的話把他給激怒了，他才奮不顧身地引下天雷，劈了反魔組。
“梵滄海，你好傻……”
他仍舊閉着眼睛，非常疲憊地靠在穆雲峰懷裏，臉色慘白，身體跟冰一樣冷。
穆雲峰時刻擔心着他會這麽一聲不吭地離去，所以他決定開口跟他說話，不讓他意識彌留。
“梵滄海，你醒醒！你醒醒啊！”他伸手撫着他蒼白的臉頰，想用自己的體溫給他捂熱來，可是沒什麽效果。
“你如果只是殺了虛無子，我覺得簡單很多，不需要引天雷，那樣你就未必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他忽然發現，這場聲勢浩大的術法，其實是梵滄海故意的！他簡簡單單殺死虛無子，無法起到警示的作用。但是這場天雷，足以摧毀反魔組的意志，還保護了古槐，保護古槐就是保護端木晔和自己呀！讓大家見識到，他梵滄海實力雄厚，這裏不是反魔組的天下！他們的惡行該到頭了。
所以絕對不能讓外人發現梵滄海的現狀！否則他的心血就白費了。
“梵滄海，你怎麽那麽傻……”
“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也知道你對蒼生充滿憐憫之心。”
“你醒醒好不好！”
穆雲峰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梵滄海都沒有醒過來，他也不止一次探他鼻息，仍舊是虛弱的。
“我要怎麽才能救你？”胃部絞痛，他皺着眉頭忍住，那邊的墨兮便默默淌下淚來。
“不要吵……”
他終于弱弱地說了句，穆雲峰只好點頭不語，心中稍微安定幾分。
到了古槐，孖嗄掏出丹藥給梵滄海喂了兩顆，她說：“沒想到，公子還是這麽做了……”
穆雲峰伺候梵滄海躺下，這才問她：“什麽意思？孖嗄，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孖嗄唉聲嘆氣地，将他拉出去門外，又把趴在床前的墨兮給拉走，墨兮不肯走，紅着眼睛非要看着他的滄海哥哥，好不容易才勸出來。
“哎，公子……”孖嗄欲言又止，好像有些話說出來也無用，又怕不說情況繼續這麽下去。
穆雲峰感覺這事不那麽簡單，梵滄海是明知道自己會有這個下場，仍舊盡力推翻反魔組的，這就像是……
他晃了晃腦袋，把思緒從腦海裏抛開，想起昨天他還對自己百般的好……自己卻仍不知足……他确實是大仙師沒錯，可他說到底也只是一個人！
“孖嗄，你能跟我說說嗎？”穆雲峰問道。
孖嗄又嘆了口氣，終于說道：“公子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也能看出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她看了眼穆雲峰，“在密室那幾天，你也應該知道了……”
穆雲峰睜大了眼睛，這跟梵梵有關系嗎？
“具體的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這事應該是有聯系的，你等公子醒來後自己問他吧。我去給小幽添點溫水。”
孖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出去了，穆雲峰騰地倒在筵席上，兩眼無神地望着上方，心裏空落落的，他總覺得梵滄海渾身冰涼是不正常的，他還有第二人格！若被第二人格霸占身體超過七天他就回不來了。
這應該跟現實世界裏所說的雙重人格不同吧？沒聽過有七天這種說法的。
身體每況愈下……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他不是長生不老嗎？他有隐疾還是反噬之殇？
穆雲峰覺得以自己的腦子裏那點見識，是無法得出答案的，可是梵滄海現在的狀況絕對不容客觀。他自己就是曠世醫師，他倒了誰能給他治？
他不知不覺就進了房間，坐在他床前，怔怔地看着他。
酩酊樓死了個嫖客，渾身潰爛死狀詭異；這一天，反魔組也倒了。一時間集市上熱鬧非凡。有個懂醫的人類看過那嫖客的死狀，吓得後退三步跌倒在地，沒命地喊道：“別碰他，這是……這是艾滋病啊！”
當場的人類全部退避三舍，同時又互相躲避着，生怕一碰到就感染。
只有幻境生靈懵懵懂懂不知道，他們不明白人類為什麽這麽害怕這種病。殊不知他們有些人身上已經出現斑點，有些人咳嗽不止。
頓時，酩酊樓裏的人類大喊大叫着跑了出去，“艾滋病”三個字不絕于耳。而那些從酩酊樓跑出來的人又被人投去嫌惡的目光。人們抱上孩子，趕緊遠離這些人，許多人家立刻關門閉戶，不敢随便與人交往。
酩酊樓除了鲛人小姐，一個客人也沒有，有幾個小姐也染病了，老鸨将她們趕回鲛人村去了。沒開張沒錢賺，這會正愁得眉頭皺成了疙瘩，兩鬓的魚鳍都生出皺紋了。她心說不好，這事得找梵先生，同時暗暗後悔當初沒聽梵先生的。
那天梵滄海找她要了一長串名單，那是所有跟那個叫做小梅的人類□□發生過關系的人的名單，全部都是幻境生靈。好在她本人對來往的客人都有堅持做記錄。
當時她問梵滄海：“梵先生，這個名單有什麽問題嗎？”因為是梵滄海，她才會把這麽隐秘的名單交出來，否則哪裏敢随便拿出來。
梵滄海看了看說：“你最好眼睛放亮些，不要讓這些人再來酩酊樓，他們都是感染了疾病的人，對，就是因為小梅。”
老鸨吓得魚鳍都張開了，瞬間有種刺猬的感覺，她繼續問：“這病嚴重嗎？是小梅帶來的？”
“這是傳染病，沒得治。房事、血液，甚至是□□，都是傳播的的途徑。你這酩酊樓很危險呀！”
看老鸨那驚吓又躲閃的樣子，梵滄海問她：“是不是已經遲了？”
老鸨點了點頭，名單上的人也嫖過其他鲛人小姐，是跟小梅房事之後的事。而這些鲛人小姐更是接客無數，包括人類。
梵滄海建議她把酩酊樓關了，還說盡量回去研究對策。然而為了賺錢她還是舍不得關門，畢竟沒真正見過這病的恐怖。有些鲛人小姐不過是咳嗽幾聲，經常生病而已，那小梅即使身患重疾還能每天接客，可見後果并沒有梵滄海說得那麽可怕！
她自己倒是每天都帶着口罩，小心翼翼地穿梭于樓上樓下。
直到今天，所有人類都撤離了，她不得不整頓酩酊樓。
病是從酩酊樓出去的，所有去過酩酊樓的人類們都憂心忡忡，大家是現代人，知道艾滋病的厲害。除了全部人都戴上口罩，互相猜忌不敢随便接觸之外，那些已經有了症狀的人被自動隔離着，沒有人敢接近他們。
就算是普通的感冒，人們也要懷疑幾分。缥缈幻境的醫療條件沒法讓他們檢查到底是不是艾滋病，更沒有對症的藥物可以服用。
集市街面上頓時蕭條了許多，人們閉門鎖戶，只有沒去過酩酊樓的部分人還敢在外面走動，可也小心翼翼。
這裏是男人居多的地方，只有一個酩酊樓，裏面的鲛人小姐又那麽水靈，哪個男人不動心？更有那些天天往裏面跑的，醉生夢死，現在終于知道厲害了！
車夫趕着馬車載着酩酊樓的老鸨來到了古槐樹下。老鸨帶着厚禮要求見梵滄海。
孖嗄在樹上面說：“我家公子出門去了，你有什麽事嗎？”
老鸨一臉苦瓜相，但也不敢擅自上去，便說：“集市出事了，很多人得了傳染病，叫什麽艾滋病。估計不久啊，他們就會來找梵先生了。我這不是先人一步來求點靈藥，我樓裏幾個小姐也得了這病，現在是不管吃什麽藥都沒用。”
“艾滋病？”孖嗄這些天還沒去過集市，第一次聽說這病，一頭的霧水。可是不能讓她見梵滄海這是肯定的，他還虛弱得很呢。
墨兮蹲在床沿邊，一臉無邪地看着穆雲峰小心翼翼地吹涼了湯藥，又小心翼翼地喂到梵滄海嘴裏，動作輕柔得不像是一個男子。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梵滄海仍舊虛弱，卻堅持坐着，背靠一只枕頭。還說：“我可以自己喝，穆雲峰。”
可穆雲峰并沒有把藥碗遞過去，他說：“不行，你這麽弱，一會把藥給撒了，我們好不容易才煎好的……”其實是他自己有私心，他就是想一口一口地喂給他喝。
梵滄海好笑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墨兮，這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從一個人的靈魂裏分離出來的兩個人，兩個人都來到了他身邊。就像是某種宿命，将他們三個纏到了一起。
他突發奇想：“人有三魂七魄，要不穆雲峰你再甩個靈魂出來，你們三個一起伺候我，好不熱鬧！”
沒想到生病的梵滄海倒腦子清奇起來了，穆雲峰哭笑不得：“那是不是三個都挺蠢的？你不嫌棄呀？我看你就是當家長當上瘾了！”他又給他喂了一口湯藥。
湯藥放到他唇邊的那個瞬間，穆雲峰覺得是最幸福的，他自己也奇怪，怎麽會産生這種感覺？看着他吃東西居然覺得好幸福！
梵滄海何嘗感覺不到他的目光，那灼灼的目光瞎子都看得見。可他有意避開對視的瞬間，低頭喝藥，擡頭說話，就是不跟他眼神交流。
那雙眼睛過于迷人了，明亮、瑩潤，泛着秋波，淡淡的眸子跟他柔軟的白發一樣，仿佛多看一眼就忍不住要占為己有。
墨兮終于發現了，這怪怪在哪了！他感覺他們兩個老是你看我我看你的，還都不讓對方發現！這是在玩捉迷藏嗎？那雲峰哥哥臉紅紅的，好神奇！
可他仍未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他說：“滄海哥哥，我去把寒哥哥找來吧，讓他給你度口仙氣，你馬上就好了！我早就想去了，孖嗄不讓我去！”他一臉委屈。
梵滄海看着他說：“你寒哥哥不出門的，別去擾他清閑！”
“墨兮一叫，他就會來的！他跟我說過，墨兮有任何要求他都會答應！”
穆雲峰感到好奇，問：“誰是寒哥哥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