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專篇(12)
高專篇(12)
冥冥和庵歌姬去的地方是一處山頂豪宅。這裏從前住着當地一戶企業家的家庭,一夫一妻兩個孩子,非常标準的幸福之家,但在他們破産并帶着孩子們一同自殺後,這裏就成了當地有名的兇宅。
已經有三四個所謂的冒險博主在這裏頭離奇失蹤了,終于引起了警方的重視,慎重起見直接讓“專業人士”來介入了。
去的時候四座車就夠了,硝子坐在副駕駛位上悠閑地搭着腿,五條悟觀南鏡和夏油傑擠後面。盡管車型算是豪華寬敞的,但因為左右兩個腿太長了,坐姿又都很不收斂,兩個人翹兩個方向的二郎腿,鏡面對稱一樣,得虧觀南鏡喜歡坐得端端正正,也不覺得拘束,否則有他難受的。
四個人一起聽輔助監督大概說了情況,都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聽起來很普通啊,最多是個二級咒靈吧……學姐們怎麽會停在裏面的。”
最近經歷了過多這種事,五條悟的第一反應就是: “窗的判斷又出問題了嗎”
“不是,兩位咒術師應該還是安全的。”這次送他們的輔助監督是個年輕的女孩,說話朝氣十足: “那所宅邸有個很明顯的特征,裏面的人還沒有‘消失’的話,外面人是進不去的。所以雖然到今天為止,留守的輔助監督忍不住上報情況了,但他檢查後确認過了,門打不開,她們還在裏面。”
“真的是被困住了啊。”硝子打了個哈欠: “好擔心歌姬前輩,希望她還好”
“是啊,畢竟歌姬那麽弱。”五條悟有點惡劣地托着下巴笑: “可別是她拖了冥小姐的後腿。”
“你好混球啊,五條。在她面前不準這麽講……”
“啊,硝子偏心,比起同級怎麽更偏愛前輩呢,傷心了QAQ”
“演技好差啊你。”
……
他們倆熱熱鬧鬧地鬥嘴,觀南鏡安靜地聽,又不知不覺走神了,偏頭望向窗外。春日越發深,學姐們被困的地點在南邊一點的地方,不知是這點距離的影響,還是天氣實在太好了,外面似乎比高專內要明亮和熱鬧許多,樹木繁茂,田野是綠油油的一片,在電線杆下顯得很漂亮。他的臉在陽光中被照得半透明,真的很像細膩的羊脂玉,眼睛倒是沒那麽綠了,摻雜了一點金棕的感覺,虹膜的花紋好複雜。
項鏈他表達了喜愛,當然也就戴着沒拿下來。此時透過穿得齊整的制服領,在觀南鏡偏轉脖頸時能偶爾看到一點鏈子,細碎精巧的流光,很配他。
夏油傑手撐在窗戶上,不知不覺就看了他一會兒,直到被來自另一雙冰藍色眼睛投來的含着笑意的視線逮捕,他才驚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盯着學弟看了太久,裝作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眼神。輔助監督正在好奇地和他們搭話:
“為什麽要來這麽多人呢硝子同學出門已經很難得了,還帶了新學弟——觀南同學,是叫觀南同學,對吧是很擔心前輩們嗎”
她感慨道: “青春真好,大家感情好深厚啊”
“才不是。”硝子指着自己說: “我是真的很擔心歌姬前輩,不過後面那兩個——”
“白送的任務,白送的任務接了這個就不用做別的了。”五條悟熱情舉雙手。
夏油傑狐貍一樣眯起眼睛,也笑得很開心: “累了一周了,能出門玩一圈也不錯呢。”
觀南鏡則是很安靜,顯然并沒有多想: “前輩們讓我跟着,我就一起來了……”
啊,我在亂感動什麽。輔助監督的青春情懷淡淡地來,也淡淡地走了,感覺甚至有點哭笑不得:她早就知道咒術師們大多都是問題兒童,問題青年,問題中年和問題老頭老太,卻又還是沒能真的習慣這一點。
同樣還沒有真正習慣這一點的還有今年剛升入三年級的庵歌姬。盡管外部世界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天了,但實際上在她的視角裏,她和冥冥才剛進入這間古怪的屋子不到兩小時。咒靈顯然在這裏施放了某種類似結界的東西,把她們倆關在其中。空間像是成為了一個無窮循環的走廊,無論往哪裏走都會回到原點。因為術式大部分情況下只能用來輔助,所以她在過去的兩年中也不怎麽出外勤,現在和鎮定,強大又無感情的同級在一起,緊張的反而是她。
冥小姐,正是因為太強和太成熟了,以及專一又強烈地熱愛着金錢,視錢以外的東西都為糞土,所以顯得有點冷漠啊。她在心裏沮喪不安地想:她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廢物她會在心裏嫌棄我,覺得我麻煩或丢人嗎
不行,我可以不強大,但死也不能拖後腿。
抱着這種強烈的信念,她努力忘記恐懼,投入到對事件的分析和解決中來,力圖發揮價值,絕不讓自己表現得像是需要人額外關照的笨蛋。然而就在他們倆快找到門路前,這個結界忽然從外面被擊碎了。
冥冥敏捷而優雅地立刻跳着躲了出去,而庵歌姬被塌陷的房屋砸了個正着!
銀發墨鏡帥哥從天而降,嘻嘻哈哈地踩住了她面前的石板。她還沒來得及徹底爬出來,夏油傑粗暴地叫了個能遁地的一級咒靈從土壤中鑽了出來,穿透房屋把關住了她們的咒靈嘎嘣脆地一口吞了。
巨大的動靜
“五條!夏油!——”
她頂着滿頭滿腦的石子沙子爬了出來,憤怒的喊聲撕破天空:
“有你們這麽救人的嗎!!!!!——”
一群人裏,冥冥是她害怕的同級,五條和夏油是兩個混球後輩,只有一左一右乖巧地從五條悟背後冒出腦袋來的家入硝子和觀南鏡是兩個小天使。
“硝子!鏡!”她瞬間變了臉,從“将要暴走吃人”的女魔頭前輩變回了漂亮的巫女服大家小姐,淚眼汪汪地沖着他們張開了臂膀: “你們也來了真是太好了嗚嗚嗚嗚,來給前輩抱抱……”
“什麽嘛,歌姬真是偏心啊。”五條悟搭着夏油傑的肩膀,故意拿話擠兌她: “明明是我們十萬火急地跑來救你啊,你一點都不感激,只去看那兩個摸魚的——”
“都說了,給我叫前輩!無禮混球!”
庵歌姬接過觀南鏡變給她的手帕擦臉,擦到一半又破防了,搖着觀南鏡的肩膀讓他弄個刀給自己,她要砍了五條悟。
“歌姬這麽弱,別砍了你自己的腳——”
在硝子的懷抱裏,庵歌姬才強忍着沒被真氣哭了。事情算是成了,他們解決咒靈是純秒殺,辦事的時間還沒有上山花的久。冥冥是絕對不會把自己寶貴的時間多花一秒在工作上的——別人得花錢來買才行,于是确認了一下咒靈已被祓除,便招呼他們離開。但她一擡頭望着晴朗的天空,才忽然想起來什麽:
“你們剛剛放帳嗎”
正像一只漂亮大蟑螂一樣在歌姬面前左右橫跳做鬼臉哄她不要再哭了的五條悟頓住了:……
他的額頭開始瘋狂冒出汗珠。
但一道天籁之音解救了他,觀南鏡溫柔的聲音落了進來: “放了哦,剛剛才撤掉的。我看前輩沒放,就補了一個。”
他很乖地說: “和輔助監督現學的。”
“鏡!——”五條悟滿臉感動地沖他撲過來: “前輩的寶貝!——”
他被四只手同時扯住了: “停手啊,變态!”
任務完成得比預料中快很多,确實拉扯出了大把空閑時間來,他們回到東京時才剛到十一點,如果不是像昨天那樣遇到緊急征召的話,應該最起碼到晚上為止都有空閑時間了。
又正好遇到周六,這可真是——好得不得了!
五條悟的腦袋上都快冒出可具象化的小花了,回學校是不可能回學校的,他一把子摟住觀南鏡,興高采烈地要求: “變成女孩子變成女孩子,我們今天一定要把好吃的十七家店全轉一遍——”
硝子扒拉住了他另一邊胳膊晃,變成了蠟筆小硝臉: “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她已經三個月沒下山了,這次好不容易借着“防止同門出事得不到緊急救助”的理由跑出來,暫時又沒傷患找她,她完全不想就這麽回去。
夏油傑滿臉無奈地站在他們身後嘆氣: “你們真是……我問一下灰原他們今天有沒有任務,沒有的話應該也回來了,先一起吃個午飯,下午再逛逛吧——你們中午想吃什麽”
“麥當勞!”
“壽喜鍋!”
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喊了完全不相幹的東西,然後“哈”一聲,互相抨擊起了對方的品味。
“好不容易到市裏一趟,吃什麽快餐啊!”
“就是山上根本沒有才要吃啊!而且我現在好餓!”
“不要不要,麥當勞在哪裏都吃得到,我要吃那家有清酒的壽喜鍋——”
“大中午的吃什麽壽喜鍋啊!而且硝子你怎麽回事,天天抽煙喝酒,仗着自己會反轉術式就過這種荒廢無度的大人生活!”
“我哪有天天喝!你自己不會喝酒就诋毀別人,過分!”
“硝子竟然說我過分……啊啊啊……”
他們倆也開始空氣貓貓拳。觀南鏡略微意識到了可能問題也許大概是有那麽一點點出在五條悟身上,如果是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的話,絕對不會在老師眼皮底下,還有市中心的人行橫道前鬧出這種動靜來。但對前輩認真的喜愛蒙蔽了他的雙眼,他雖然看到了,卻還是覺得五條悟非常可愛。
怎麽都好,吵架也好,打貓貓拳也好,撒嬌也好,五條悟好像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會呼吸就能讓他看了覺得很歡喜。正這麽想着,眼睛就被一雙手蓋了一下,夏油傑今天聞起來比觀南鏡還觀南鏡,檀香味從袖口裏幽幽冒了出來,觀南鏡恍惚了一下,差點以為是穿着袈裟的僧人在靠近他,接着才反應過來是夏油傑。
“怎麽老盯着悟看”夏油傑放下手掌,微笑着和他說: “他哪裏不對嗎”
觀南鏡搖了搖頭,乖巧問他: “電話打完嗎”
“嗯,他們現在就過來,直接去吃飯的地方和我們彙合。灰原挺開心的,七海嘛……感覺是休息日不愛出門的性格,不過灰原會把他帶來的。”
觀南鏡确實已經在手機上收到了來自灰原熱情洋溢的短信,在關心他昨晚有沒有休息好,傾訴馬上就要見面好開心,還熱烈地講拜托他轉告夏油傑很感謝他,他超喜歡他巴拉巴拉……
太長了,轉述不清。觀南鏡舉起手機給夏油傑看: “灰原同學很喜歡前輩……”
“不是喜歡啦。”夏油傑哭笑不得,其實沒怎麽看得進去短信內容,但這個姿勢觀南鏡離他很近,舉起手像是在索要擁抱一樣。
真親近啊,第一次。
帶着說不清的心理,他故意沒去接手機,而是依然雙手插在口袋裏,假裝很認真地微微側過頭來看,然而短信裏寫了什麽一個字也記不住,只記住了觀南鏡的手指扣在金屬邊緣會被壓成淡粉色。
“是喜歡呀。”
觀南鏡不解。
他們最後到底是去吃了壽喜鍋,因為等到灰原和七海來時一邊倒地否決了吃快餐的主意。但說實在的,對于胃口大如牛的青春期咒術師來說,煩惱吃什麽實在是沒意義的争論——誰說中午只能吃一頓飯了
觀南鏡實在是飽得不行,震撼地看着大家剛吃完這一頓,轉頭不撐了,又熱熱鬧鬧地走進了麥當勞。吃壽喜鍋的時候另外四個人大概一人喂了他一碗東西:夏油傑點了店裏特色的一款籠屜荞麥面,拿到手就挑了一半給他;硝子給他撈了一碗牛肉拌生雞蛋(不然全被五條那個笨蛋吃了);笨蛋一邊嚷嚷着硝子你又偏心一邊把自己的和果子分了一半給觀南鏡;灰原雄則是幫他裝了米飯,放上吸滿了湯汁的各式蔬菜,像個關照弟妹的大哥哥一樣很熱心地督促他不要挑食,除了肉以外蔬菜和主食也要吃,不然會餓。
根本參與不進來這種投喂活動,不懂他們怎麽忽然就這麽熟,熟到感覺完全沒界限感的七海建人:……
沒動筷子就已經吃撐了的觀南鏡:……
他們倆在熱氣騰騰的桌面上,目光不期而遇,像兩個逃竄的可憐蛋,反而在這一刻讀懂了對方的狼狽。但現在,就連他無比短暫的心靈盟友七海建人都把他給抛棄了,也一同走進了麥當勞裏認真地選起了吃什麽甜點,觀南鏡真是欲哭無淚。
他們是各點各的份,五條悟搭着他的肩膀,張口就是: “漢堡每種拿兩個,小食拼盤要三個……鏡,那個新口味的麥旋風你吃不吃吃的話我就買四個。”
觀南鏡差點沒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這孩子是怎麽回事啊!”等漫長的發票打印出來的功夫,五條悟輕輕捏着他的臉,扭頭和坐在後面的家入硝子抱怨: “他都不愛吃東西,怎麽長身體”
“飯量本來就得慢慢增加啊。”硝子正被灰原和七海圍着敲胳膊敲腿,宛如什麽黑道女魔頭: “不可能一下子變成大胃王的。”
雖然比起剛來高專的那副屍體樣(…)觀南鏡現在肯定是好了很多的,但他看起來真的越發像是有着什麽隐疾,不是從審美上,而是從生物意義上讓人感覺他太脆弱。昨天晚上才真的搞懂他的出什麽問題後,五條悟就意識到了對方的身體恐怕能維持住現在的狀态都算不錯了——咒力一邊強化身體一邊攻擊心髒,兩者互相矛盾着,能在一定階段達成平衡,否則觀南鏡早就因為咒力的沖擊而死亡了。
打破平衡的就是每一次咒力暴動,應該是會對他的身體……準确來說是心髒,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都這麽蔫吧了,還不好好吃飯。五條悟莫名煩躁起來,像是一個看着不争氣小花,恨不得能一天澆三遍水施五次肥的園丁,又偏偏不能這麽幹,只連聲嘆氣: “氣死我了,你這小壞蛋。”
忽然從笨蛋嚴重升級,變成了壞蛋的觀南鏡:
就因為沒有陪着前輩吃冰淇淋嗎他遲疑着用手按在肚子上,思考能不能忍忍再吃點,但下一秒就被按住腦殼摸了摸,五條悟總是漫不經心的聲音中,仿佛難得帶着點認真的意思:
“你要多吃點,長結實點,懂不懂”
不過很快,他就自己打破了這點氣氛,勾起唇角,拉下墨鏡,彎腰興奮地吓唬小孩: “快點長到二十斤我才能把你吃了呀!”
“悟,你有完沒完了——”夏油傑用正方形的小餐巾紙團了個小球砸過來: “點個餐要點到什麽時候啊”
紙團沒能成功砸到他,在極其靠近的時候彈開了。五條悟沖着他比了個中指,在觀南鏡看清楚前又換成了比愛心。
前輩們關系真好。
觀南鏡第不知道多少次這麽感慨。
五條悟一個人吃了八個漢堡,還打包了幾個帶走,預防他晚上餓了沒有高熱量夜宵可以吃。大夥都匪夷所思他的胃到底是什麽黑洞做的,但他自己振振有詞,說剛剛那一頓只能算是止住了餓,再吃完這一頓才是真的飽了。他們六個人一起熙熙攘攘地走過,吃多了嫌太陽熱,找了個花架子下又躲陽光買水喝,過于引人注目,又被當成了是什麽偶像團體或電視劇拍攝現場。
但漂亮青少年團體其實完全沒感受到路人眼光,腦子裏只有一件事:
打電動!
游戲廳,全世界最美妙的地方,游戲廳!
夏油傑在開手機查新聞,看最近有哪些新發售的游戲是他想買的。五條悟在和灰原雄激烈地讨論拳皇裏哪個角色是最好用的,硝子在惬意地點煙,這還是她大半天以來的第一根……觀南鏡靠坐在欄杆上認真地看小螞蟻搬家,有一滴甜飲料落在了地上,對螞蟻們來說好像就是一大片寶藏,所以它們在勤勞地挪動。
看着看着,螞蟻們被陰影籠罩了。他擡起頭,看到一小罐咖啡奶,七海建人習慣性地蹙着眉頭,屬于混血兒的金發寡淡又冷硬,但眼睛意外是很溫暖的黃綠色,和觀南鏡有點冰冷與模糊的瞳色不一樣,他的眼睛像某種混入了金線的樹木。
“要喝熱飲嗎那些家夥全買了冷的。”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別扭,像是不耐煩似的。
觀南鏡卻微微笑,從他的手裏接過溫度适宜的罐子: “謝謝你,七海同學。”
“你們倆還在說敬語嗎真有夠離譜的。”五條悟豎着耳朵,忙中抽空吐槽: “話說你們倆姓氏發音好像啊,七海是nanami,觀南是minami……”
“但是‘七海’很常見, ‘觀南’完全不是。”硝子吐了口煙,因為愉快而眼角眯起,淚痣生動無比,她在陽光下真像一只懶洋洋的,橙色的美麗貓咪,笑着看向他們,難得問了點敏感問題: “鏡,你是和誰姓的,爸爸還是媽媽”
“都沒有哎,我的姓……是寺廟主持取的,名也是。”
想到上個月還跪在挑柴念經,現在卻靠在欄杆,背後車水馬龍,觀南鏡自己都愣了愣,感覺新生活變化得太快了,一切像是做夢一樣。他眨了眨眼睛才又清醒過來,有點抱歉地看向家入硝子:
“意思有點奇怪,前輩不會感興趣的。”
夏油傑擡起了頭,看着明明臉色很正常的觀南鏡,卻還是忍不住抿了抿嘴角,感覺這不是個好話題。萬幸硝子也不是什麽八卦愛好者,稍微驚訝了一下他确實是被憑空捏了個姓氏出來後,反而感覺一切都合理了,點點頭笑道: “真不錯哎……僧人取的姓名,感覺天生就氣運很足一樣,好多人家不還會特意去寺廟裏求名字嗎”
觀南鏡微笑,請高僧取名确實是很多愛子情切的父母會做的事,但他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一直到大概五六歲前,觀南鏡都是沒有名字的,他在寺廟中的代稱是“喂。”。他日日聽經書,過耳不忘,看着牆上的經文對照背誦,便認識了許多字。他伺候主持穿衣,供飯,跪在廊下打着盹聽他講經,但他不準拜佛,也不準入佛堂。
直到一個清晨。
《地藏經》雲,人之所思也是業力,業力甚大,能敵須彌,能深巨海,能障聖道。地藏菩薩觀南閻浮提衆生,認為他們“起心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
主持講了一通經文,說: “你本是孽胎禍根,所以替你取姓觀南,是要你時刻記住,你的所思所想,皆為業障。必得清心寡念,從善抑惡。”
佛堂明鏡高懸,倒懸着趴俯在蒲團上的小男孩,主持又說: “菩提心者,則為淨鏡,顯現一切諸法門故。*人之心性,貴如明鏡,你卻是最善惡不解,最糊塗。替你取名為鏡,是要你時時自檢,不忘清明。”
觀南鏡,多麽陌生的名字,很長一段時間來說,還不如“喂”更親切些。而且在這姓名中傾注的也不是護佑與慈愛,而是深深的憂心和戒律。
名字是最短的咒。
主持從來都是不喜歡他的,但觀南鏡想,為了護他而死的那天,主持一定沒有詛咒他。因為最長也最短的詛咒,他早在那個寂靜無聲的早晨,就烙印在他的一生中了。
他垂下睫毛,任誰來看,神情也是無懈可擊: “前輩說得對。”
夏油傑覺得自己想多了,在接下來的時間裏觀南鏡也玩得很專注很開心——他和五條悟用兩臺背靠背街機打對戰時他站在中間都快看不過來了,一會兒到左邊望望,一會兒又到右邊看看,看得他發笑,三番兩次走神差點翻車,把他背後的灰原急得一跳三尺高,差點沒把七海建人胳膊給抓青。
硝子站在五條悟後面,那邊有牆靠着,比較舒服。見夏油傑不幸落于下風,她非常英勇地拔煙相助: “夏油,你不要怕,我來幫你!”
一邊說着,一邊就作勢要用手去撓五條悟的脖子,把對方急得大喊硝子你不能這樣!……
一群人的笑聲幾乎要掀翻天花板,搞得老板都探頭探腦往這裏看,不懂是哪款游戲這麽吃香,玩得熱火朝天的——一看是一群穿着一樣制服的高中生就明白了,不是游戲多特別,而是小孩子們聚在一起就是吃空氣也快活。
青春啊,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在游戲廳裏玩到天昏地暗跑出來後,他們又去影像店買了一點錄像帶和唱片,本來還想一起開包廂看一場電影,但光是看什麽他們就吵了十幾分鐘,然後又因為互相攻擊審美打了十幾分鐘,再然後就饑腸辘辘了。
“還是先吃飯吧。”
大夥再次達成了一致,重新勾肩搭背好在了一起。
這一會兒是真餓了,于是只想吃肉,于是去吃烤肉。五條悟的飯量這一次沒有震撼到同伴們,但震撼到了不幸的老板(…)她不得不提前兩小時挂了“已歇業”的牌子,以防今天備好的肉不夠那個餓死鬼投胎一樣銀發小夥子和他的大胃王同學們吃(…)她催着後廚把肉快點接着擺盤,汗流浃背地偷偷看那頭桌子上的戰況,頭一回做生意做得這麽狼狽,祈禱他們不要再點下一輪。
看了半天,全都很能吃,裏面也就一個長得好文靜的男孩子不知道是飯量不大還是不愛吃,吃相文雅又克制,仿佛視滋啦滋啦的肉香為不存在,在這種是個人都會食指大動的環境裏依然表情很平淡,仿佛放進嘴裏是的小蔥拌豆腐。他坐在最右邊,左邊是餓死鬼(不是)(劃掉)白毛,白毛的左邊是黑發丸子頭男生。
黑毛一直在越過白毛給他夾肉,白毛一直伸筷子半路把肉搶走,沒多久兩個人就打了起來,然後一起被坐在對面的棕發女孩子揍了,一起變成了蠟筆小新臉,氣鼓鼓地頂着包,這才不鬧了。
店主隐隐約約聽到那個白毛在嚷嚷: “硝子你怎麽能和老頭學這種蠻橫的拳頭!”
女孩子的聲音就不太清楚了,但反正她說完後,坐她左右的兩個男生都笑了,笑聲可爽朗,就連吃相端莊的小男孩也笑眯了眼睛,不得不捂住嘴來克制。白毛好像更氣了,喝了一點酒就耍無賴一樣抱住他晃,約莫是抱怨他不和自己站在一邊。
對方脾氣也是真好,真就側過臉來不知道說些什麽,但一看就是在哄他,因為他把自己的小碗撚了起來,輕輕推到白毛面前去。這一口肉是小事情,态度是大事。店裏精挑細選的燈光是暖得正正好,不發黃,只照得人臉如玉,是仿照古燈籠效果的。都說燈下看美人,看男孩好像也一樣,瑩瑩潤潤的一張臉,一雙眼,溫柔得好像一張畫鋪在她店裏頭了。
店主這才發現這個端莊弟嘴唇正下有一點紅痣,她剛剛還以為是不小心沾到辣椒面了呢。
哎呦,好會長的小孩子。
白毛摘了墨鏡,竟然也漂亮得驚為天人,店主再次大受震撼,她上一次見到這麽能吃的還是相撲選手,貳佰二十斤,這白毛怎麽渾身腱子肉不帶肥的!基因突變吧!但他雖然能吃,卻很不能喝酒的樣子,剛喝那麽點,立刻就上臉了。紅暈從眼尾染到耳根,更顯得白毛生着芙蓉花一樣的俊臉,可惜沒形象,勾着人家端莊弟的脖子在那兒貼着臉看,半天不松手。
哎呦, dk們真是,又不是情侶,也不知道說什麽悄悄話能這麽膩歪,半垂的睫毛晃得像銀翅蝶,淺藍的眼珠子都快化成薄荷糖漿了。白毛要是個女孩,現在肯定在親親那小紅痣,咬嘴唇熱吻了,可惜他不是,他是個好高好大好能吃的飯桶男生……
店主吐槽得忘情,已經徹底忘記了自己監視這桌子人飯量的初衷,看漂亮dk貼貼宛如在看電視劇,根本停不下來。她發現黑毛也是很漂亮的,但此刻就好像有點黯然神傷。其實他眼睛細長,壓根看不清什麽眸光流轉的動靜,但店主反正按照自己的喜好這麽給他安排了。
她想,這黑毛和白毛關系一定很好,比各自和端莊弟的關系都要好,不然進來的時候不會貼着坐。但是關系再好,黑毛給端莊弟夾肉,白毛一撒嬌,端莊弟就全端給他去,這也有點子古怪。
她認真暢想都市dk三角友情大戲,剛開了個頭,劇情就被端莊弟給整沒了——對方之前要了冰茶,她還不知道是幹嘛的,現在才發現原來是在等荞麥面熟。他把面挑出來,在冰茶水裏鎮了鎮再撈出,又妥帖地撿了應該是黑毛愛吃的東西擺了滿滿一碗,也遞給他去了。
糟了,白毛剛贏又輸。他是鬧了,人家才哄,黑毛還隔着一個人坐在那兒,端莊弟就替他早早想着了,這不是高下立判嗎
這三個人到底是個什麽關系啊到底誰和誰更好
要不是後廚叫她,她能趴在這兒津津有味地看一晚上。
————————
*地藏經這裏的翻譯其實版本有點多,也有的是“舉止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至于市面上流傳比較多的那句“我觀南閻浮提衆生,舉心動念無不是罪”,又好像是被修改過的流傳版,并不是原文。nina只是随便找的參考材料,完全不了解這方面,而且佛教流派太多,經書也太多了,小說亂寫,肯定是不正宗不準确的,希望媽咪們不要看得太當真啊啊啊啊啊, nina标注也只是為了标注來源,不是在做科普,沒有那種能力……
*這一句是《華嚴經》裏的。
今天nina這邊下大雪了,坐在窗邊看了一天,不用出門,在暖氣裏開燈,打字,喝熱牛奶,吃薯片,很安靜,真的好幸福……因為很幸福所以日常好像也很容易就寫長了hhh,沒有重要的故事所以沒拆開,下章開始繼續做任務啦,這章就停留在這裏吧。希望媽咪們能看得開心,能和nina說說話的話就更好嚕(戳手手)媽咪,寄一片斯德哥爾摩的雪花給你,愛來自n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