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317594，有人來看你。”濱海市的重刑犯監獄長廊裏，久久的傳蕩着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男人的皮鞋擦得锃亮，踏在水泥地上，手上成串的鑰匙被搖得叮當作響，一唱一和，沒來由的讓人覺得聒噪。

男人是獄警，估摸有四十來歲，才從臨祈縣下面調上來沒多久。

男人大步流星的走到D單元最後的一間牢房外才停下，“317594，嘿，醒醒，有人來看你了。”男人一邊轉動着鑰匙，一邊探頭朝裏看。他心裏多少有些忌諱這裏面關着的人，聽說上一個在自己這位置的女獄警就是因為跟這裏面的人鬧了一架才被調去幹文職的。

上頭把他調過來，大概是覺得在管理犯人上，男獄警更有優勢吧。男人這樣想着，推開牢門走了進去。

牢房裏只有一張硬板床，一個洗漱臺和一個馬桶。今天陽光不錯，即使沒有開燈，牢房裏也能看得見。

硬板床上的人聽到男人不斷靠近的腳步聲，伸手扯了扯被子，沒有想起來的打算。

男人終歸是有些不敢再靠近，在離硬板床兩米開外的位置就停了下來，“317594，我勸你別再鬧事，那案子既然跟你沒關系，本來好好待個幾天就可以出去了，你還非得發瘋，跟獄警幹架，這下倒是白白多判了半年吧。”男人說這話時，不知是帶着警告還是嘲諷，或許二者都有。

牢房裏一片寂靜，硬板床上的人動也不動，對于男人的話，她沒有絲毫反應，卻是轉了話題，“今天幾號了？”她對時間，從很早就沒了概念，總覺得過一天是一天。

“二十三號。”男人回着。

“哦。”硬板床動了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床上的人坐了起來，長發下露着的半張臉上顯得沒有血氣。

男人不明所以，卻也沒再說什麽。谷妤薇起身朝着男人走去，男人将手铐拿了出來。等手铐落鎖，谷妤薇才擡步朝牢房外去。

窗口外還存留着夕陽的餘晖，将谷妤薇的身上裹上了一層橘黃色的光影，顯得虛幻。

谷妤薇擡了擡眼皮，“那個人是誰？”

走在後面的男人聞聲看了一眼谷妤薇，而後不緊不慢的說，“是個女人，姓秦。”

谷妤薇沒有再說話，只是一直耷拉着的頭朝着餘晖的地方擡了一下，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

·

六月的臨祈縣總是沒完沒了的下着雨，反複無常的天氣就跟人的心情一樣，不好到了極點。現在已經過了放學時間，然而臨祈縣實驗中學初二（1）班的教室裏還有兩個人。

“那個，要不你跟我回去一趟，我把作業本拿給你。”谷妤薇雙手握着雨傘，站在一張課桌前。課桌後坐着一個女生，女生叫湯雅，是這個學期才轉到實中的。

谷妤薇的聲音柔柔弱弱的，顯得有些小局促與不安，見湯雅沒有說話，谷妤薇繼續說，“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把你的作業本忘了，也不會連累你被老師罰。”

湯雅看着谷妤薇，又看了看課桌上那個本子。這是湯雅沒交作業被罰的抄寫。當然，這是谷妤薇三分鐘前才給自己的。谷妤薇把自己的作業忘了，害她被老師罰，她自然是不會饒過這人。

所以，這懲罰，毫無疑問的落在了谷妤薇的頭上。為了防止谷妤薇明天再把罰抄忘家裏，湯雅索性把老師限定的明天交上來改為了今天放學前。湯雅覺得，還是自己拿在手裏比較安心，她可不想明天再被劈頭蓋臉的說一頓。

這一等，就到了全班只剩下她倆。

湯雅轉頭朝外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敲打着窗戶。湯雅想了想，要是把作業本拿回來，明天連帶罰抄一起交上去肯定更好，況且，她沒有帶傘。湯雅起身收拾着課本，“你最好能找到，要是你故意弄丢的，我要你好看！”湯雅拿起書包，瞪了谷妤薇一眼。

谷妤薇誠懇的點了點頭，拿起課桌上的抄寫本遞給湯雅，“我沒有，我是真的忘記帶了。”

湯雅冷哼了一聲，接過抄寫本，塞進了書包裏。兩人朝教室門外走去，谷妤薇鎖了教室門後，才和湯雅一起下了樓。

實中外是一個公用的跑道，原來是臨祈縣的一個廣場，後來新廣場建了，這裏就被廢棄，成了臨祈縣老少口中的“老廣場”。谷妤薇的家在老廣場的後面，要經過一個三十來米的小隧道口。

到了隧道口，谷妤薇将雨傘收了起來，拿在手裏抖了抖，将傘上的雨水清了清。

湯雅朝着隧道口往裏看了一眼，她是頭一次從這邊走，“你家怎麽住在這種地方，黑漆漆的，還有多久到啊？”湯雅的語氣有些抱怨，她有些後悔跟着谷妤薇來了。

“過了這個隧道口就快了。”谷妤薇握着傘，平靜的回着話。湯雅跟在谷妤薇身旁，因為下雨的原因，隧道裏更顯黑暗。

約摸走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湯雅便有些害怕了，“喂，你說些什麽啊！不然太安靜了。”

隧道裏漆黑一片，湯雅沒有得到谷妤薇的回答，心中惴惴不安，回頭時伸手不見五指，哪還有谷妤薇的影子。湯雅瞬間急了起來，大聲喊着谷妤薇的名字，“谷妤薇，喂，別玩了！”

湯雅的呼喊在隧道裏顯得空洞，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亂，湯雅轉身準備朝來時的隧道口跑，“谷妤薇，你再不出來，我就走了，你自己玩吧！”

隧道裏的風很涼，讓驚慌失色的湯雅更覺畏懼。身體突然一懸，湯雅毫無征兆的就被人從後抱了起來，那人的力氣很大，渾身散發着難聞的味道，捂住湯雅嘴的手上滿是老繭，擱在臉上十分難受。

男人的力道讓湯雅瞬間哽咽起來，一個勁的哭錘掙紮着，男人卻輕松的将湯雅抱着往隧道裏拖，哭喊聲漸漸消失。

隧道外的谷妤薇打着傘，擡眼看了一眼陰沉的天，擡步頭也不回的再次穿過老廣場朝着另一邊去。

第二天上午最後一節課，正在上英語課的初二（1）班就被匆匆趕來的班主任打斷。講臺上的李玉蘭摸着已經六個多月大的孕肚，退到了一邊。

班主任叫吳海，是個消瘦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四方眼鏡，教物理。

“都安靜一下。”吳海拍了拍講桌，顯得有些頹然，“快下課了，說一件事，同學們上下學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結伴而行，不要一個人走偏僻的地方，中午回去的時候也是。”

吳海扶了扶眼鏡框，目光若有若無的瞥了一眼班上唯一的空位，繼續說，“還有就是，湯雅同學因為一些原因，正在辦理轉學。”

底下的議論聲漸漸起來了。吳海擡起手表看了一眼，随即又拍了拍講桌，“好了好了，都安靜一點，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大家自己看會兒書，中午回去的時候都注意安全。”吳海說完從講臺上走了下來，走過門口李玉蘭身旁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李老師，你跟我來一下。”

李玉蘭朝教室裏望了一圈，說了句“自己看書。”後就挺着肚子跟上了吳海。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班裏慢慢喧鬧起來。谷妤薇旁邊的李梅拿手肘戳了戳谷妤薇，小聲問，“湯雅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谷妤薇聞聲擡起盯着周報的眼睛，“不知道，估計是吧。”李梅見此聳了聳肩，不再說話。

趁着中午學生回去午休的時間，實中召開了全體教師緊急會議，會議一直開到了下午三四點。

初二英語組辦公室裏，李玉蘭不斷哽咽着，“出了這樣的事，怪我，要不是我罰她抄寫，也不會拖到那時候回去。”

“別這樣想，這事怪不得你。”一旁的曹老師忙安慰着，“也好在沒出什麽大事，得虧那時候有人見着了，好了，你別多想了，那個瘋子已經被抓了，多注意身體，你肚子裏還有一個小的呢。再過些日子就休産假了，就是湯雅……”曹雪搖了搖頭，最終嘆了一口氣，“轉學也好，她還小，換個環境對她好點。”

李玉蘭哭哭抽抽的點了點頭。

這種事傳得很快，一些家長在相關部門上班的學生最先知道，不出兩天就成了整個臨祈縣學生口中的課餘閑話。

這天，谷妤薇如往常一樣到了學校，座位上，谷妤薇一手放在課桌上，一手握着半塊橡皮，使勁的在課桌上摩擦着。橡皮與課桌表面摩擦産生的橡皮條越來越長，谷妤薇有意的控制着，讓不時斷了的橡皮條連接起來。

上課鈴不經意的響起，谷妤薇專注着自己手上的動作，沒有注意全班已經安靜下來。教室後門走進來一個新面孔，女人不動聲色的繞到谷妤薇身後，盯了一陣，有些覺得好笑，起了捉弄的心思。

女人正了正臉色，嚴肅起來，伸出食指敲了敲谷妤薇的課桌，“好玩嗎？”

谷妤薇手上的動作一滞，全班的人都朝着說話的女人看去。女人拿過了谷妤薇手中的橡皮，背手走上了講臺，“我姓秦，是你們的新英語老師。”